晌午后,天闷热得出奇,也静的出奇,连平日聒噪的秋蝉,都好似知道了什么一般变的鸦静无声。
大家耳旁似乎还在回响着刚才宣旨太监那难听的公鸭嗓子。
那声音直如是晴天霹雳一般,震的朱欣蕊耳里嗡嗡作响。
现在,父亲已经送走了讼旨的宫人。
可欣蕊还像是个泥雕一般,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反是一侧的朱夫人发出如是猫呤一般的呜呜哭声。
那声音又细又碎,却像是一根细小的针一般刺进了欣蕊的心里。
这是欣蕊第一次看见母亲的眼泪,她定定神,有些静默的过去抱住母亲的双肩,仿佛是哄劝,又仿佛是安慰的抱住她。
接着缓缓用只能母女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耳语道:“娘,没什么的,只是出家静修,与在家也没什么区别,只要还活着,过些年月,待大家忘却了,我再寻个理由遁走也就是了……”
没区别?那种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和在家没区别?
朱夫人只如没听到,无声的流着泪,半晌也出不了声。
反是一侧的幼妹宁蕊先是抽泣了几声,终于哭出声来道:“姐姐……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们去求求贵妃娘娘,或是去求求太后娘娘,她们一向是喜欢你的,或许……”
听到这话,朱欣蕊嘴角不由勾出一抹似嘲似讽的笑意。
但是转眼看了这院子里跪着一地的人,赶紧按下了妹妹不知深浅的话,斥责道:“胡说什么,要去求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宁蕊还想要辩驳几句,可是一抬头看着朱欣蕊那如墨石一般幽深的眸子,居然便定定的不敢再说话了。
朱欣蕊扫了一眼众人,见只有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君兰还算镇定,虽然眼中泪珠转动,终归是没有落下,其他人便是垂头不语也多是肩头抽动。
心下也觉得有些安慰,先是招呼大家都起来,接着说道:“今儿这样怕是不能陪大家一起吃中秋宴了,呆会你们每人去帐房领一两银子,算是过节,便散了吧,今天是中秋,有什么要忙的也先放一放,大家把节过好。”
听着她宽慰大家的话,想到那这样仁厚的大姑娘就要去清裕观那样的地狱,只怕此生再难相见,俱是眼中一热。
接着只听欣蕊继续吩咐君兰道:“君兰,你去按排把圣旨贡奉好。”
听到这话一直跪在一侧的丫鬟妍碧一脸愤愤的说道:“还贡什么劳么……”终是在欣蕊的眼神下,越说越小。
欣蕊知道妍碧与君兰两个从小跟着她长大,虽然随着父亲从津县县令升到了现在的吏部给事中,家里的婢女虽然是越来越多,但她们那敌的上这份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
所以现在欣蕊奉旨出家,这屋里婢女虽然个个垂泪,但是欣蕊心里也了然,只怕她走了以后,真的会心心念念难过的,除了家人,便只有妍碧与君兰了。
欣蕊扶着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母亲回了屋里,打发了人都退下,欣蕊这才对着朱夫人说道:“娘亲,你别难过了……”
朱夫人此时才似刚回过神来,一把捏着欣蕊的肩头道:“你不能去出家,你今年才十五岁,要是去那里出家了……”
只怕这辈子就完了……这句话朱夫人没说出来,只是目光里突然冒出几分坚毅道:“你走吧,带着咱们的私已银子去边关找你舅舅,让他寻个门路,送你去西边的周国,那里也富饶,而且女子地位也高些,以你的本事,终归不会太难过。”
看着欣蕊还欲说些什么,朱夫人坚决的按了按她的手继续说道:“过些年,我便随了王莹绮那个贱人的心,自请下堂去寻你,再慢慢替你和宁蕊找个普通的人家嫁了。”
听到这话,一侧的宁蕊立时眼睛亮亮的抬着头说道:“好主意,姐姐,你快跑吧……”
欣蕊摇了摇头,慢慢的说道:“娘亲,我知道你是为了女儿好,可是后果你想想,我跑了,你和妹妹怎么办,朱家怎么办?”
一侧的宁蕊愤愤的说道:“那我们就和姐姐一起走,反正爹心里只有那个王莹绮和她的拖油瓶,才不会在乎我们去那的。”
听了这话,知道妹妹还是天真了,欣蕊有些无奈的摇头道:
“就算你们和我一起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能放过我们嘛?外公外婆,舅舅一家呢?而且我们三个女人没有按排好护卫,那些银子能带的远嘛?”
是啊,现在天下盗匪四起,别说女人,便是寻常大汉也难行千里,听到这话,朱夫人眼眸里的光慢慢变的灰暗,按着欣蕊肩上的手,也无力的滑落了下来,有些颓然。
看见娘亲这样,欣蕊十分心疼的蹭着她说道:“我只需先听命出家,换朱家暂时之安,也换我们缓缓图之的时间,到时候待到一切安排妥当,我们在一起走,去过好日子……”
说完欣蕊微笑的看着娘亲与幼妹,一脸的坚定,好像未来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其实这会欣蕊的心里才是最苦的,可是她又能怎么样?
母亲虽然坚强,但甚少谋划,妹妹天真浪漫……
听了欣蕊的话,果然朱夫人与宁蕊都安静了些,只是半晌过后,宁蕊突然说道:“为什么我们不去求求五皇子,他娘亲贵妃娘娘宠冠六宫,如果皇上知道他要娶姐姐,或许就……”
欣蕊听了这话,摆了摆手,有些冰冷的说道:“皇子婚事,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了,才有这场灾劫。
欣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无幽怨的说道:“他若是想管,这会子传旨的人都走了,他为何还不来?”
听了这话,宁蕊怯怯弱弱的说道:“或是言昭哥哥还不知道……”
“住嘴,谁让你这么没规距的?怎么可以直唤皇子的名讳?”欣蕊突然面显戾色斥责。
宁蕊那里见过姐姐这般,吓的立时不敢说话,眼圈也转红了,好半天才扁着嘴说道:“我都是为你好……”
听了这话,欣蕊心下也是一软,可是她就要离去了,心下最不放心的便是这个幼妹,只得硬下心肠继续说道:“你是让我与母亲宠坏了,你今天说的这些话若是让人用来谋划害你,可知道会给带来如何的祸事?”
说到这里,朱欣蕊顿了顿继续道:“何况,这本就没有一定非要我去的道理,如果他真有力扭转,何会有这样的旨意,不要在幻想了,宁蕊。”
这后面几个字说的格外的重,只是这一句不要幻想说出来,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眼圈微红。
今天之前,满京城谁不知道,原本下个月,五皇子便要来下定了,她已经是大家公认的皇子妃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天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