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脚正缠绵温馨的阳光
右脚却遭遇砭骨的冷风。
在井口，下井的矿工
组合成了一道奇特风景
一身处在两重世界
瞬间度着两种时令。
现代的普罗米修斯们
要去盗取地下的火种
多一重世界多一份责任
多一种时令多一层牺牲！
阳光即将停止供给
空气也开始变得贵重
落顶石、淋头水和瓦斯
更比魔鬼还要狰狞。
但是下井的矿工们
依旧步履轻松谈笑风生
就像演员走向舞台
就像农夫走向田塍。
为给时代列车添加动力
矿工下井去奉献青春
为让人间永远充满温暖
矿工下井去燃烧生命……
§§§第20节老掘进班长
老掘进班长不善言谈
却爱以一种特殊姿势
握着钻机与地球
进行深层次的对话
然后，用连珠炮
做一段最宏亮的小结。
挖了大半辈子煤
他似乎也变成了煤
黝黑，静默如石
内涵着的则全部
都是光和热
坚执着燃烧的信念
在千家万户的炉灶里
有声有色地红成太阳。
蓝天上人类共同的太阳
对他却是珍贵的享受
甚至一缕新鲜空气
也常属于他奢侈的想望
但，他仍钟爱矿山
即使矿山留给他
伤腰、老寒腿和
黑色的肺轧出的粗重喘息……
那年，他退休了
胸腔突然陷落出
大片的采空区
失眠几夜之后，他
提着铁镐扛着杨柳枝
在煤井穿过的山头
植下一行行绿色的怀念
老掘进班长又开始了
一场新的人生掘进！
§§§第21节个体户，一串活泼的音符
在一个小餐馆里，有位年轻的顾客诙谐地对主人说：“你们个体户，钢镚儿就是月亮吧。”主人笑答：“也许，小伙子。不过，我们个体户的太阳是自主！”
我们没有木枷、铁镣、金头箍，
我们的手脚自由，
我们的呼吸自由，
我们的思维细胞自由，
我们的感情分子自由，
——我们的自由富有！
我们手扯霞光的彩缰，
是自己时间的驭手；
我们脚踏航船的舵位，
是自己命运的君主；
我们眼射闪烁的银辉，
是照耀自己未来的星宿；
我们自己驱遣自己的一切，
——甚至额头的每一颗汗珠！
我们拥有自己的春夏秋冬，
我们拥有自己的阴晴雨雾；
我们拥有自己血一样的旗幡，
我们拥有自己命也似的道路；
我们自己协调自己的旋律、节奏，
我们自己品尝自己的成功、失误，
——即使饮下一杯苦恼，
也不枉人生自立于世的追求！
当然，我们和金钱也有缘分，
捧上一把子并不觉得棘手，
我们有理由伸出手收入，
也有资格袖着手享受；
我们有权力为个人开拓前程，
也有义务给家庭构筑幸福。
——别人能有的我们都应当有！
可还应当知道我们侍弄个体的机杼，
织出的壮美也添进富强国家的锦图；
就在我们挖掘一己的渠道时，
引来的欢畅却是方便人民的暖流；
而当我们独立崛起于神州大地，
刺痛的正是那些臃肿不堪的麻木的腿足。
——我们新一代个体户，
既然拧在共和国的车轮上，
旋转，就永远绕着社会主义主轴！
对于裂了鞋帮的生活的蹒跚，
我们是补丁一块，牛筋一绺，
还有和着热情的细细缝补；
对于缺乏营养的生命的苍白，
我们是牛奶一瓶，苹果一兜，
以及任君挑选的心满意足；
我们是单调的画卷上的新色彩，
我们是涩滞的钟表里的润滑油；
我们是剪去恶梦的新春韭，
我们是衔着细食的反哺乌，
——在震撼世界的中国改革进行曲中，
个体户，一串活泼的、灵秀的音符！
朋友，现在我接过你抛来的一枚硬币，
这岂能说是我们崇拜的“金蟾玉兔”？
这是说我们崇拜创造，
——我们已经创造；
这是说我们崇拜付出，
——我们已经付出；
这也是说我们热爱自由，
——我们就是自由；
这也是说我们热爱民主，
——我们就是民主！
你看吧，一颗、两颗、三颗，
千万颗发着理想之光的太阳
已嵌上古老祖国蔚蓝色的天幕……
§§§第22节临时工
临时工已经临时老了
临时工临时了二十多年
临时弯树干一样的腰板
临时白黑漆一样的头发
临时出满脸核桃皱纹
临时起一把山羊胡须
屁股后的小女儿早已出嫁
小外甥女又能在屁股后玩耍。
临时工从来不曾懈怠
临时工只知拧紧发条旋转
临时地热天给这个打水
临时地冷天给那位送煤
临时地厕所堵了去疏通
临时地楼梯脏了去擦抹
临时地做公家人的公用人
毛头小伙也大大咧咧喊：
喂，老头子过来一下！
临时工这名称毫无时间意义
临时工仅仅表明身份和地位
临时工就是单位开会不点他的名
临时工就是普调工资没有他的份
临时工就是分冬菜、西瓜给半拉
临时工就是生病买药自己掏腰包
临时工就是没有退休不退休
即便老死也不给丧葬补助费……
临时工像吃进草挤出奶的牛
临时工像又要跑又不吃草的马
牛马一般的临时工有多少不平事
那一天老会计说了句掏心窝的话：
唉，公家人要像临时工就惨了
临时工却不冷不热地回答：
我看公家人都要像临时工才成
于是公家人双倍的冷眼抛给临时工
一首诗却恭敬地向临时工立正、致敬！
§§§第23节端午河
端午河不止一条
凡是五月初五那天
荡着龙舟的水面
都属于端午河的支脉。
端午河发源于一卷
荡气回肠的楚辞
写楚辞的诗人失去国家
于五月初五去了水底
彻悟如何真正《离骚》
灵魂最终洗濯得
很圣洁也很自在安详。
从此，两千多年来
端午河一直这么流淌着
人们虔敬地荡起龙舟
寻找水底那永恒的诗魂
从南到北的端午河上
诗人的歌声越来越清亮
诗人的爱国情怀，也
随着歌声越来越波澜壮阔……
就是这流淌了两千多年
没有尽头的长长的端午河
贯穿起一个诗的民族
哺育出无数爱国的诗人
端午河的龙舟，仍将
年复一年地永远荡下去
而今已经荡出了国界
全世界都知道诗人叫屈——原！
§§§第24节拜望陶渊明
实在不敢劳驾你
躬下身子撩开
门外一千六百年风雨
亲自到我的小屋来
就让我溯着时间之河
到晋朝去拜望你吧——
含着露珠和晨曦
我去为你开成东篱边
一朵秋日的菊花
你提着竹篮采撷时
便轻轻地抚着我
悠然吟几声南山……
偶尔，你想月下买醉
我就为你温酒递盏
或者，我就化成酒
汇进你的海量
沿着慷慨悲歌过精卫的
喉咙，回肠荡气一遭！
白日你在葱茏的田园
种植与收获一茬茬
或清芬的或浓烈的诗歌
我就站进那些诗行间
感受你的意境你的情绪
以及你士大夫的气质……
当然，我也推不开
门外这一千六百年
一层层的厚重风雨
但，能够前去拜望你
走进你的田园和诗歌
的确是我疯长了很久的梦想！
§§§第25节感谢唐诗
儿时的窗前
曾经洒下
李白的明月光
蹒跚的幼稚
踩轻轻夜籁
低头寻找地上霜。
稍长，便坐在
浣花溪岸边那座
被秋风所破的
茅屋，聆听杜甫
冷瑟瑟地颤声
为天下寒士高唱……
一首首唐诗
伴随我的脚步
高低平仄
谱写生命篇章
才蜀道行难
又阳关野旷
一页横跨新安、石塘。
那抑扬顿挫的
唐诗吟哦声
冬夜是一盆炭火
夏日是一片荫凉
即使凄风苦雨
也能酿一樽醇香！
有唐诗的人生
头顶多了一轮太阳
在世间最美的
语言的光芒照耀下
生活不再苍白
情感明快舒畅。
当我也收获了几行
嫩叶吮露的文字
更感谢唐诗
感谢它给我营养
直愿把唐诗的赞歌
写满云朵霞光
发表在无边的蓝天上……
§§§第26节汉字情缘
我们华人的生命里
似乎营养有汉字成分
方方圆圆的脸庞
端端正正的品行
还有飘逸灵动的智慧
都能隐约读出
汉字的撇捺竖横。
要追溯母亲河之源
除了巴颜喀拉
除了卡日曲
还应沿着汉字的走向
深入《史记》、《诗经》
去寻找华夏山水
更加深远的去脉来龙。
创造了长城的伟大民族
其实也以另一座
汉字砌筑的长城
抵御过漠外的寒风
汉字是炎黄子孙
血脉相连的符号
是我们薪火相传的图腾……
因此，我们每天的阅读
都是向汉字注目行礼
我们每天的书写
都是向汉字俯首致敬
我们应当用一生的努力
好好活成一个汉字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第27节庐山会写诗
庐山会写诗
庐山的山峰会写诗
庐山的沟壑会写诗
庐山的云雾和树
以及泉水都会写诗
不是诗人写庐山
而是庐山写诗人！
陶渊明不事权贵
采菊东篱下
悠然眺望南山
庐山便将陶渊明
写得平淡自然
就像牯岭脚下
他垦出的几畦园田。
天才谪仙李太白
纵情豪歌，恣意浪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