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往西北方向,有山名太行,无数座大小山峰林立,巍峨雄伟,绵延数百里。太行山脉的边缘,坐落着一个小村庄,名叫羊村。由于坐落在从洛阳到冀州的必经之路上,所以尽管村子不大,却相当热闹,每天都有许多客商经过,南来北往的各色人在这里聚集。
如今因为黄巾之乱的关系,来往客商锐减了九成以上,所以羊村冷清了不少,偶尔有朝廷传达文书的驿卒和抱着建功立业想法前往战场的游侠经过这里,在这里歇脚或者住宿。
距离羊村三里地左右,官道的边上,有一座小客栈。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一个简陋的棚子,用来遮风挡雨,再摆上几张桌椅,就构成了全部。
小客栈虽然简陋,可是对于风尘仆仆的旅人来说,却是难得的歇脚的地方,大部分行人都会进来点一壶酒,要几个小菜,好好的休息一下,有时候也许还会碰到几个素不相识的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天南海北的瞎聊一通,也算是旅途里的一点儿乐趣吧。
因此,小客栈就成了一个情报中转站,各种各样的消息都在这里流传,大到朝廷动态、天下大势,小到风土人情、趣闻轶事,无所不包,如果有心的话,能从这里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如今,尚小和就坐在客栈里,面前摆着一碗面一盘菜,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分辨着茶馆里其他客人的聊天内容。
没有网络电视的年代,信息的匮乏让尚小和这种穿越者简直要崩溃。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里浸泡过的人,实在受不了这种两耳不闻天下事的闭塞。
听了许久,也没有听见什么有用的消息,尚小和不禁有点儿厌倦了,开始打量起了周围的景色,打发时间。
客栈外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游戏,好像是玩丢石子之类的游戏,推举一个人出来,然后其他人朝他丢石子,看他能不能躲开。其中一个小女孩比较倒霉,连续几次都被推举出来,硬生生挨了很多石子。
太阳开始落山了,远处的村子里已经开始升起了炊烟。这些小孩子们大概也玩累了,饿了,于是开始纷纷散去,只剩下那个小女孩还站在原地。
小女孩一直看着其他的小孩子跑的不见踪影了,才有点儿失望地转身,踢踏着石子,默默地朝着客栈走来。
夕阳西下,小客栈里却越发热闹起来。许多客人想要趁着天黑之前再多赶一段路,所以不停地催促着老板和老板娘快点儿上菜,以至于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忙得脚不沾地。
小女孩走进了客栈,不过却没有找张桌子坐下,而是背靠着一根柱子蹲在地上,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着各个桌子以及灶台。
这时候,尚小和才看清了小女孩的相貌。虽然衣服很旧很破,很多地方都露出了破洞,可是却很干净。小女孩身形消瘦,有点儿皮包骨头的感觉,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白皙的小脸长得很精致,一双大眼睛很有灵气,纯净清澈。头发有点儿乱,披散着垂在肩上。
看着小女孩盯着客人桌子上的饭菜那渴望的眼神,尚小和突然心里一酸。
虽然历史上称呼这段历史为乱世,而且自己也正在经历这个乱世,可是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乱世究竟是什么。
在看到这个小女孩的一刹那,尚小和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点儿什么是乱世。
这个小女孩,也许就是乱世。
尚小和叹了一口气,正要过去把小女孩叫过来,给她一点儿食物,却见小女孩先动了。
小女孩一步一步磨蹭到灶台旁,舔着嘴唇央求道:“叔叔,阿姨,有没有剩饭剩菜啊,给我一点儿吧。”
老板娘一边忙活着一边不耐烦地道:“去去去,没有没有,没看见我们正在忙吗?再说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叔叔阿姨,我们跟你又不是亲戚,别让人以为我们不讲人情!”
老板娘很反感小女孩的称呼,但是这个称呼落在尚小和耳朵里,却是让尚小和心头狂震。
这分明是穿越者啊!
也只有穿越者才会对陌生人叫叔叔阿姨!
难道这么小的小女孩也是穿越者?
老板娘推搡着把小女孩往外推,尚小和立刻上前护住小女孩,面色不愉的道:“老板娘,一个小孩子而已,你难道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吗?”
尚小和没出头之前,老板娘还只是不耐烦,可是一听见尚小和斥责她没有同情心,顿时怒了:“同情心?我是做生意的,要同情心干什么?能挣钱吗?不挣钱我吃什么?”
这话说的,还真没法反驳,尚小和也不跟她一般见识了,当即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子上,喝道:“不就是钱吗?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饭菜全部上一份!”
小女孩赶紧在身后拉了拉尚小和,小声道:“你如果想请我吃饭的话,买几个包子就行了,不用太贵的,真的。”
“别担心贵,今天就给你出口气,虽然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吃不到好的,但是至少让你吃顿饱的。”
老板娘接过银子,神色复杂地看了尚小和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准备饭菜了。
尚小和拉着小女孩在桌子旁坐下,还犹自愤愤不平地数落老板娘,小女孩反而替老板娘辩解道:“你不要这么说阿姨,阿姨其实人很好的,虽然每次都唠叨一大堆,但是等到客人都走了以后,她就会给我一些剩饭剩菜。只不过今天我肚子太饿了,来得太早了,所以她才没空儿给我准备剩饭剩菜呢。”
听了小女孩的话,尚小和顿时觉得有些赧然,难道错怪这个老板娘了?
上菜的时候,是老板端过来的,老板娘一直在后面忙忙碌碌,以至于尚小和想道个歉都找不到机会。
小女孩是真的饿了,几乎是上一盘菜,她立马就能清空,老板都不需要洗盘子,拿回去就能立即盛下一盘菜。
直到桌子上摆满了空盘子,小女孩才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儿,满足地眯着眼睛。尚小和惊讶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感叹道:“你说你这么小的肚子,怎么吃掉这么多东西的?”
小女孩被尚小和摸得奇痒难耐,一边拍尚小和的手,一边咯咯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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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也黑了下来,月亮开始挂在天空。
尚小和跟着小女孩走在蜿蜒的小路上。
这是小女孩为了报答尚小和请吃饭,特意邀请尚小和去她家里住一晚。
虽然明知道小女孩的住处肯定跟舒服两个字没关系,但是尚小和还是忍不住好奇要去看一看。
从客栈出发,沿着崎岖的小路走十里地左右,就到了一座破庙,一座比尚小和当初栖身的破庙好不了多少的破庙。
这就是小女孩的家。
或者说,这是小女孩住的地方。
破庙里确实很破,四面虽然有墙,却没有门,夜里如果起风了,呼呼地往里吹。不过这难不倒小女孩,她把自己的床铺放在神像的后面,正好挡住了直吹的风。
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四分之一的屋顶都能看见星星,一下雨估计就是水帘洞,不过这也难不住小女孩,她在屋顶破洞的下方挖了一个大坑,正好接住雨水,然后又挖了一条小水渠直通庙外,让雨水流出去。
转过那风化得已经看不出样子的神像,就能看见位于神像后面的小女孩的床铺。说是床铺,其实就是一块牌匾,上面铺了一点儿干草,透过稀疏的干草,还能看见土地庙三个字。
尚小和随口调侃道:“你晚上躺在神仙的牌匾上面睡觉,不怕神仙惩罚吗?”
小女孩歪着脑袋问道:“神仙是什么?”
“呃……神仙就是很厉害的人,如果你有什么愿望就可以向他许愿,他就能帮你实现。”
小女孩眼睛一亮:“真的吗?真的有这种人吗?”
尚小和尴尬道:“这个……从来没有人见过神仙,所以谁也不知道有没有。”
小女孩的眼神立刻又黯淡下去:“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求求他让爷爷回来呢。不过,神仙既然是这么厉害这么好的人,他为什么要惩罚我?神仙很小气吗?借他牌子用一用都不行吗?”
“这个……”尚小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咳嗽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咱们不管神仙的事儿了,说说墙角的这些东西是什么吧?”
尚小和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个破庙里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没有,可是却在墙角堆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东西,从破碎的坛坛罐罐到生锈的废铁,再到废弃的布头之类的,林林总总,分门别类地堆放在地上。
一提到这些“宝贝”,小女孩就兴奋起来,拉着尚小和的手挨个给介绍,哪块废铁是在哪儿捡的,哪个布头是从谁家讨来的,真难为这小家伙记性这么好。
听小女孩介绍完一遍之后,尚小和疑惑地问道:“你收集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尚小和这么一说,小女孩就不乐意了,撅着嘴道:“这可不是没用的东西,爷爷说这些东西都是能用的,能换钱的。以前我就跟着爷爷到处去捡瓶子捡铁片捡好多好多东西,然后去换钱买吃的。后来爷爷不在了,我就自己一个人去捡,然后换钱买吃的。可是来了这儿以后,不知道去哪儿换钱了呢,我就只能去摘果子吃,要不然就去找叔叔阿姨要点儿吃的。对了,山上的果子可好吃了,以前我都从来没吃过呢,真想让爷爷也尝一尝,爷爷肯定也没吃过呢。”
小女孩说得津津有味,越说越兴奋,尚小和却越听越觉得心酸,直到最后小女孩突然情绪就低沉下来,小脸抽抽着,道:“我想爷爷了。”
尚小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爷爷没有跟你一起来吗?”
小女孩摇摇头,悲伤道:“爷爷说他要去另外一个世界,但是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爷爷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都知道。”
看着小女孩提起爷爷就似乎有点儿要哭的迹象,尚小和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
小女孩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回答道:“有一个大姐姐,她人可好了,经常给我带吃的,还陪我玩。有一次,我看见她在玩一个小方盒子,里面有好多小人蹦蹦跳跳的,可有意思了,我就跟她坐在一起,看着她玩,后来我就睡着了,醒了以后就在这儿了。”
尚小和追问道:“那个姐姐呢?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小女孩摇摇头道:“没有呢。我也很想姐姐呢。”
听了小女孩略带幼稚的描述,尚小和基本可以判断出,小女孩和她的那个姐姐肯定也是被游戏给吸进来的,只是看样子随机分散到不同的地方了,天下这么大,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看着这破庙里的一切,根本就不是能长期居住的地方,可是小女孩却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如果她是跟尚小和在同一时间穿越而来,那么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了,这一年的风霜雨雪,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着想着,尚小和就觉得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伸出手摸着小女孩的头,心疼地安慰道:“在这么一个破地方住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很难受吧?”
可小女孩的反应却跟尚小和预期的不一样:“这里很好啊,你看,头顶上能挡雨,还有墙壁,能挡风,比我和爷爷以前住的地方好多了。我们以前住在一个大桥下面,冬天刮风的时候,可冷可冷了,我冻得连手都不会动了,而且夏天下大雨的时候,老是把我们的东西冲走,都追不回来呢。”
小女孩还在掰着手指解释破庙的好处,尚小和却忍不住一下子把小女孩抱进怀里,这突然的动作把小女孩吓了一大跳,随后却听尚小和柔声问道:“以后,你就当我的妹妹,好不好?跟着哥哥,哥哥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我会给你吃最好吃的,穿最好看的,玩所有你想玩的,好不好?”
小女孩有点发愣,好久才反应过来,好像在安慰尚小和似的,拍打着尚小和的后背,老气横秋地道:“好吧,我当你妹妹就是了,你可别哭呀!”
尚小和揉了揉湿润的眼眶,看着小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嘟着嘴道:“爷爷都叫我丫头,其他人都叫我小不点,一点儿都不好听,是不是?我都不太喜欢呢。”
虽说不擅长起名字,但是尚小和还是想好好给起一个名字。尚小和想了想,认真地道:“既然你是我妹妹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以后就叫你点点,怎么样?”
小女孩托着下巴,好像在认真地考虑这个名字,最后学着尚小和的样子,故作严肃地回答道:“既然你是我哥哥了,就马马虎虎叫这个名字吧。”
尚小和被她人小鬼大的样子逗得露出笑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捏得她直叫讨厌,两人闹了好一会儿,点点突然趴到尚小和的耳朵上,像是分享秘密似的悄悄道:“悄悄告诉你,其实我很喜欢点点这个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