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沙发床的一角凹陷进去了一块,黎阳看着背对着自己侧躺着的黎杰,一时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他们父子俩相处时多半是沉默多余交谈,所以这样的氛围倒有些不自在了。
“想她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幽暗的房间响起。
黎阳可以感受到弹性十足的沙发床明显抖动了一下,床上人儿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的情绪。
果然,他还记得。
黎阳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覆在儿子身上的被子。
“爸爸知道那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可是我没有选择,你妈妈她……我对不起她,但是错不在你。”很少跟儿子交心,这对黎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他还是尝试去做,因为他希望能让儿子打开心结。
可是显然黎阳低估了这件事对黎杰的影响,本来安静地躺在床上的他突然坐了起来。
“我只知道你从来不曾在乎过,妈妈走了,你身边还是会有其她的女人。而黎家唯一还记得妈妈的人只有我,我只知道你们自私地替我决定,可是却从来没有问过我到底是不是愿意,我宁愿当初被你放弃。”
黎阳惊愕地看着眼前自己这个仅仅十岁的儿子,他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砸进了他的心房。
四目相对,像极了的两双凌目,他们的情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摆在对方面前。
事实上,黎阳知道他的心里有着太多的不满,可是真正听他说出来,而自己又亲耳听到的那种感觉真的像是晴天霹雳。
“知道吗?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救你的那个人是我,我没有办法看着你母亲在我面前死第二次。”黎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伤感。
而黎杰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父亲,他从来不知道冷酷的父亲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虽然当时还很小,可是他知道父亲对新妈妈并没有任何的感情,而对自己的生母却有着难以释怀的情感。
可是对他来说,亲生母亲只是出现在照片,有着和自己差不多轮廓样貌的女人,真正给予他家的温暖的却是那个善良的新妈妈,而那个温柔贤惠的影子早在他的心底扎根。
可是对自己极好的人现在却生死未卜,她一定经历了许多的痛苦,而这些痛苦有一部分是他给的,即便年岁再少,他的心里也很难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只好封闭自己的心,他没有资格获得幸福。
黎杰眼里那浓厚的情绪,黎阳瞧在眼里,本来以为父子俩好好敞开心扉就能释怀,可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已经给你安排了学校,早点睡,明天爸爸送你过去。”
许久,黎阳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看着儿子稚气未脱的小脸,他的手伸了过去,本想抚摸一下他的小脑袋,可是看着他越发冷漠的小脸,手硬生生地顿在了那里。
房门关起,将两颗走远的心隔得更加遥远……
小浩的病不是很严重,可是就是怕病情反复,叶映雪一夜没睡在旁边照顾他,还好情况还算稳定。
早上,天气还有些微冷,叶映雪给儿子披了几件衣服就出院回家了。
回到家,叶映雪并没有急着和江导演联系,而对方也没有催促自己,想来应该是黎阳出面了。
可是叶映雪并不高兴,她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这下更加说不清了。
“小浩想吃什么,妈妈去做。”看见儿子仍然有些虚弱的小脸,叶映雪的脸色放柔。
“糖醋排骨。”小浩兴奋地说道,一张小脸也在放着光,少了几分病态。
叶映雪宠溺地揉了揉儿子头上的发,自己儿子对糖醋排骨的热衷还真是千年不变,那时候牙还没长齐的小不点却已经爱上了吃肉啃骨头,小嘴津津有味地吮吸着骨头,小脸上更是一脸的满足。
“知道了,你想在客厅玩一会,妈妈去做。”叶映雪看着儿子笑着说道。
刘嫂看着母子俩的互动也在旁边咧嘴笑着,昨天晚上她真的被吓到了,要不是晚上去检查一下孩子睡得怎么样,估计孩子可能就要发一整夜的高烧了,想到这里她也不禁有些后怕。
不过看现在已经安然无恙的人儿,还一脸富有生气的模样,她看着也跟着高兴。
叶映雪以前在黎家就会洗手作羹汤,而黎老爷子也最爱吃她做的东西,久而久之,手艺也就这么练成了,只是那些人从来只会斜着眼看她,偶尔还会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到底是上不了台面。而她的丈夫从来都不予置评,她的前半生有着太多的不值得了。
在刘嫂的帮衬下,很快四菜一汤的家常菜就摆上了桌,小浩吃得也很欢乐,好像嘴里的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叶映雪不停地为儿子夹菜,喂饭,自己面前的饭却没动过。
可是心底的满足感却是不可替代的。
现在她人生的主角就是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她告诉自己,只要小浩好,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即便一生平淡。
“妈妈,我还会见到昨天的那个帅气的叔叔吗?他说下次会来看我。”小浩鼓着圆滚滚的腮帮子问道。
叶映雪盛汤的手顿了顿,昨夜的画面再一次在脑海中闪现,可是看眼前的人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她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叔叔很忙的,应该抽不出时间过来。小浩不是说想要玩飞行棋吗,快点吃,待会妈妈跟你玩。”叶映雪的眼神闪烁,略带敷衍地应付着。
可是她并没有忽略儿子眼底掠过的那抹失望的情绪,她看得出来小浩很喜欢黎阳,毕竟血缘是斩不断的,她的心里开始隐隐不安。
电影《落雪》开机那天,所有的演员工作人员都出席了开机仪式,而黎阳也携女友安寒月出席了活动,场面可以说十分热闹。
黎阳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索叶映雪的身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叶映雪已经渐渐在他的心房扎根了。
安寒月也注意到了黎阳的不对劲,女人的直觉没有错,他好像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最后安寒月顺着黎阳的视线望去,一个长相很清秀的女人带着浅浅的笑意站在导演旁边,而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的目光始终随着那抹身影移动,安寒月的心里有着强烈的疑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叶映雪和江导演讨论她戏里的角色的时候,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转头,不经意就撞进了黎阳那不加掩饰专注的神情中,两人都愣了一下。
黎阳很快就回过神来,准备上前打招呼。
在多姿多彩的演艺圈里,她的确不算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类型,可是清秀的长相还有浅浅一笑时,嘴边那若隐若现的梨窝都让人觉得心上很舒服,望着她时,所有的烦恼也会不见。
叶映雪早就做好见面的准备,可是真正看见了之后,心还是会跳得厉害,她强迫自己一定要镇定下来。
当人走进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黎阳身边的安寒月,强壮的臂弯被女人的手缠绕着,她几乎忘记了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体贴的知心人,这也是外界对他们这对金童玉女的评价,这样看来,两人还真是般配,一丝酸意涌上她的心头。
叶映雪适时垂下眼睑,只因为掩饰那本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的情绪。
“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小浩的身体好了吗?”黎阳关心地问道,语气也是难得的柔和。
安寒月暗自心惊,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金宇花费大量时间游说才签下的女配角,她在演艺圈也有些年头了,从来没有见过她,看来应该是个低调的人,跟她的外表很像,可是黎阳看叶映雪的眼神让安寒月很不放心。
黎阳不是一个会嘘寒问暖的人,常常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第六感告诉她黎阳对眼前这个女人是不一样的,至于男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她心里也觉得奇怪。
“多谢黎先生关心,我儿子很好。我还有些事,先失陪了。”叶映雪说完轻点了下头就离开了。
直觉告诉黎阳,她在回避他,或者说她是不是对自己没有好感,她可以对别人礼貌地笑,可是看着他,一张小脸的温度瞬间转冷。
“黎董别介意,她脾气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不喜欢应酬而已。”江导演看着黎阳略显严肃的表情,以为他是因为叶映雪的行为而感到不满,赶紧替叶映雪解释道。
只是他却不知道黎阳的心里根本就不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在意自己是不是被叶映雪讨厌了。
心里面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女人对自己的看法。
“江导好像很了解她,应该合作很多次了吧。”安寒月看黎阳没有接话,赶紧缓和气氛地说道。
当然她的心里知道黎阳对那个女人的情绪绝对不会是生气,那抹懊恼的情绪即使他掩饰得很好,可是还是被她察觉到了。
“叶映雪是少有的肯吃苦的女演员,我之前有部大片就是找她合作的,她为人不错,低调,少事,我倒是挺喜欢她的。”江导演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神情毫不掩饰对叶映雪这个女演员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