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动一时的娇娇事件结局始终是个迷,作为飞将军一方判断为是这在深山里的猎户村人所为,判定的根据很简单,已经劫走时被飞将军中的一员发现,被轰了一枪,实际是爆炸式的鸟枪,硝烟味浓铁砂四溅,那一员被一粒铁砂击中手臂血流不止,他很少见血也未真刀实枪地打过仗,以为中枪要死了什么的,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我中枪了,快救命呀!”喊声凄疬而恐怖,几个人吓得苍白了围上来,却又不知道怎么救他,以为他要死了要永别了,围着等他咽气永别似的,他更加垂死般地喊叫,好在那飞将军头还真是移植了土匪基因般地气质,进来瞄了一眼,伸手哗地把他染血的衣报撕开,只不过中了一粒砂,恐道,“不要鬼叫了,你不过中了一粒砂,这砂兔子都死不了,你这么牛高马大,打进去几粒子弹也死不了!”但那家伙还叫好痛好痛,这将军头有点火了,说“你再叫,你再叫就弄把菜刀来,我用菜刀把那粒砂从手臂中挖出来,”那家伙不敢叫了,这飞将军命令两个人用抬猎的担架抬到医院去动手术。见这阵势,这飞将军头虽判定了猎户村所为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自己手下这几个人咋咋呼呼,摆摆样子还能吓唬几个老百姓,真上猎户村,吓却吓怔了,那些打猎人长期住深山老林,猎枪特准,最可怕的是他们不懂政治政策什么的,也就根本不计后果,先打死你们,什么罪名管他娘呢!靠他一个人去冲锋陷阵,他才没那么傻。
其实猎户打人也是冤枉的,不过他们根本不了解这摊事的是非曲直,也就无所谓冤不冤,就像一头老虎把人吃了,你到法院控告他犯了杀人罪,有何价值又有何意义!
对这摊事最兴奋的还是老百姓,他们开始以为是老天安排了天兵天将处罚这该死的飞将军,你想谁都奈何不得的恶霸飞将军,无声无息人就被救走了,在世间谁还有这么大胆。要知道他们手上有十几条快枪,该死的飞将军还插着两把桑壳枪,像电影中的敌后武功队长似的,却又空有外形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要知道当娇娇被抓而又要强行结婚时,当地的社会贤达学校的众多教员都出面打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一个学生还动用他在县里当选反派的哥哥,搬来了上级的红卫兵相压,但这飞将头均不予理睬,说得不耐烦了就拍拍身上两支驳壳枪,坊间已传遍他可以抬手一枪打下一只正在飞翔的麻雀,谁不怕他一抬手子弹飞过来!
没想到这飞将头竟遭了天谴,这是多么美妙的传奇故事,所说坊间已经听厌了鲁智深和武松的故事,正好可以将这故事给口头故事家创作一番以填补百姓们的心灵。他们只是惋惜,既然天谴是无所不能的,为何不把这该杀的飞将头毙了命,那才彻底痛快了!
后来,那也许是过了一年半截吧,才又一丝一丝地传出来说救人是猎户村人所为,而消息来源是飞将头身边的人,而且飞将头里还有人受了伤,正是猎枪的铁砂所为。这一丝一丝的消息传播起来飞快,而猎枪铁砂又似铁证似的证实了猎户村人的英雄事迹。而且很奇怪,人们很顾虑把此事不断神化放大,开始是说那些猎手们骑着虎豹大象而来,把飞将军们吓得缩在房里不敢出声。后又衍化为是骑着关公的赤兔马,还见着了关公长臂飘逸,青龙偃月刀寒光闪闪,而猎户村人只是围抱着那赤兔马而来,说是飞将军们开了一枪,但青龙偃月刀一闪,反把开枪的人射伤了!再后来就是猎人们骑着神龙着火而来,神龙掠过飞将军们,娇娇已经不见了,怎么救走的不得而知。
这样一来猎户村人受到许多敬畏。原来他们靠打些野獐野兔野鸡什么的,到市场上卖了钱维持生计,常常因好价格而争得面红耳赤,极端些的还拳头相向,历史上还发生过因价格争执衍化为大规模的械斗,死伤累累,有乡史县史所记载,还有乡村文人写成传奇故事去传播。娇娇的故事使猎户村人讨价还价反过来了,本来一只兔5元,但买的人要塞给他6元,他说只值5元,买的人偏说值6元,倒过来在那里推扯不已。这情况好像有个叫《镜花缘》的小说描述过,但那是说的太平洋岛上的稀罕事,没想到中华文明史上也出现了这奇异的一幕,猎户村人因为封闭自然想不通,昨天的人怎么又能一下子就成了君子,这就像蚊虫一下长成了大象,太阳从西边出那样不可思议。待打听清楚才感到惭愧,感到受至有愧,于是问圩上的人群,特别向那些买家解释,说娇娇那事并不是他们干的,英雄肯定是诚实人,非英雄而受了英雄之名,已经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解释清楚这摊事才安心。但人们认为他们的英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这种解释不过是英雄的谦虚本色,因此得了更大的敬畏。甚至有人在路上碰上猎户村人来了,总希望赶快出现恶人来侵害他,好让猎户村人再演译一场英雄史话,坏人不出现他们极度失望,恨恨地说,”这年头怎么回事,英雄多了坏人不够使!”
娇娇事件偷着乐的是晓晓他们几个剑客,他们是意想不到地这么顺手,事后又意想不到这样就化解了危机。娇娇出事后,晓晓可谓心急如焚,他同虎虎和军军商讨这事,竟都愿意去袭击那飞将头。晓晓当时虽说少年侧并非莽撞之徒,他思忖许久,一则是心中的天仙美人有难而不去救,那会形成一辈子的遗憾,人生气魄会大打折扣,生命的价值会直面一个大的问题,所以他一定要行动,开始他准备自己一个人偷偷行动,没偷袭成功,一个人要背着一个逃跑,而且又是夜晚,这太难了。于是他同军军虎虎商量,竟表示愿意同行,并且很有胆气地表示并不怕什么狗屁飞将头。二则他想到了只要偷袭,又有猎枪在手,那个什么飞将头他并不怕,并且有点渺视他,觉得他不过顽皮的劣徒,在智力上不是智障人物也是低下之徒,成功了就跑,晚上他们绝没胆量来追。一切都顺利进行,因救人后被一个家伙发现,虎虎还对着那家伙开了一枪。
他们果然不敢追。
后来出现了那些传闻和猎户村人成英雄的话题,使他们差点笑弯了腰笑掉了牙!!!
算起来差不多有十年了,十年后的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去探寻当年的美人,当年那次传奇的事件的女主人翁。他先是到学校找到人事部门的人,说有个事要调查涉及到当年的娇娇,人事部门查到当年娇娇因那次事件后再也没来上学,但学校作为特例发了毕业证书,后来是她父亲走了些关系,被安排到县广播站做了广播员。这他很清楚也很庆幸,因为她们家的根子是北方人,普通话是很纯正的,到广播站是非常合适的工作。
他寻访到广播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接待了他,说到娇娇已不在广播站工作了。
“那她调到那里去了?”他失望之余又急切地问。
“你是她什么人?”中年妇女显然起了警觉。
“我……”他一下子心虚似地答不上来,但想到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咳嗽一声说,“我在神XX社队企业工作,因为一摊事涉及的人与娇娇有关,想通过她了解一下情况。”
中年妇女斜瞄了他一眼,显然疑问并没解除,但指给他方向倒也无关,谈然地说,“她嫁了个老公是西凤矿的,所以调到西凤矿工作了。”
“她在城里工作,怎么反而到矿山去找对象了?”
“这个嘛,我们也不太清楚,这年头,各人有各人的具体情况,外人是很难说得清楚的。”她显然知道一些情况,又显然并不愿意跟他说。
他只得告别出来,心里似有无限惆怅。
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心灵中曾经的美人单身苦苦地等待他什么的,他明白的,算起来她应有26或27岁了,女人要是这年龄还未嫁就可能成嫁不出去的大姑娘了,那不但前程堪忧,甚至可说未来恐怖。而且她也并不明白你就是救她的英雄。他惆怅的是,她人长得美又有那么优越好工作和家庭条件,怎么要嫁到矿山去,潮流都是矿山人拼命往城里挤,优质的男人甚至为了进城娶个有缺陷的女人也在所不惜。
惆怅而茫然使他愰愰悠悠地像是游荡在那熙熙攘攘的街上,他似乎有点饿,似乎闻到了本地特有的烟熏腊肉爆炒青椒的浓烈香味,他随大流荡进了那家小食店,有些脏、乱,但香味仍浓烈而诱人。围着围裙的女人拿着笔和纸作登记状问他吃什么,他想说拿菜单来看,那女人瞪了他一眼,似乎无奈地告诉他菜单没有不吃拉倒,一副精明而蛮横的姿态,他有点倒胃口又有点饥饿感,只得要了腊肉青椒及一个豆腐汤什么的。
端上来的菜使他一眼就见到那青椒伴着一条肥硕的虫子,他突然恶心没了胃口,想抗议什么的,想到又炒菜又做服务的蛮子般的女人就忍了下来,把虫子扔了继续用餐,咽了一口饭下去牙齿气愤地咬下去却“咔嚓地咬到了沙子,牙齿生痛,他火直冒把碗狠放在桌上喊,“什么饭,那么多沙子,菜生又有虫子!”那女人却横了他一眼,麻利地把饭端走,又端来一碗也用力放在他面前说,“爱吃不吃,反正不退钱!”他才记得这店是先收了钱的,而那些食客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只埋头吃喝,虫子沙子仿佛是自然的现象。
他无聊地塞满肚子,无聊地乘了公交车向西凤矿奔去。
到了西凤矿,他想反正又没什么正事,无外是寻找我心灵中的美人,说些怀旧、猎枪都行,不去找什么组织上问,只向旁人打听追踪而去就行了。
所谓矿砂就是人们在青翠的山岭中,硬生生地掘进山腹中挖出黑糊糊的煤矿来,矿山也就像调皮的孩子在绿色的纸上涂上一块黑色,矿就是黑色的代名词:你看公路驶入矿区就成黑色的;房子盖好了用不了多久就黑了;周边的花草树木也被煤粉染黑了;下班的工人都像非洲人一般黑,要是下班碰上熟人,你不开口绝不知道你是谁,一开口让人吃一惊,除了黑谁也不认得谁的。
他就在这样的黑色中问,从繁忙的工作场地问到家居区,又在家居区的一排中的一个门口问到了娇娇的家。
像所有的矿山人一样,把门口的空坪围起来作为外院,但娇娇的外院显然有点荒凉,葡萄架上几片枯黄的叶被秋风吹得摇摇晃晃,花圃许久没人打理的样子,几枝玫瑰花无精打采,好像故意与邻居的蓬勃景物相陪衬。敲开门,见到一个似中年妇女的人,惊讶问:你是谁?”他也怔住了,难道弄错了门号,“反问这是娇娇的家吗?”“是的是的”她显然有点激动,以他的惴摸,她们家估计长年累月没人访问,因而仿客是稀有之物。她把他让进屋里,他心里谪诂怎么称呼,难道是娇娇的母亲或姐姐,但那人说,“我就是娇娇,你找我有事吗?”
怎么回答他心里原已有的腹稿,当然不能说是寻找心灵中的美人梦想,“我是从这里路过办事,顺便探访一下老同学,我是石龙中学65级的学生。”
“喔!喔!老同学!”她一激动,脸上的红艳似乎消除了一些憔悴之色,露出少许当年的青春风采,“这么些年了,除了我父亲厂里同学在家坐坐,再没见另外的同学,你可真是稀客!”
时间之剑锋利,青春易逝人生如梦,她就是娇娇,那个篮球场上展现过在他头脑刻下永不磨灭的深刻印象,那个曾经对他写的毛笔字嫣然一笑的永不消逝的丽影,他情不自禁问,“你不是在县广播站当了播音员,你家庭那么优越,你又那么优秀,你知道吗,你在我们男同学中的第一位置从没有动摇过,要不,你遭难之时,就不会有种种人士去冒险救你的!”
“唉!”她长叹一声说,“这就是人生如梦,这是报应,那些年可能老天太眷顾了,物极必反。”
她是聪敏而机智的,怎么会落到这地步?
她看出了他脸上的问号,“那年我父亲病逝,我又遭遇小人,大概有人要顶我的工作,说我曾是造反派头头,而且又被那个不可一世的飞将军囚禁过。这谁都看得清楚,第一句是要赶我走,第二句是要损坏我名誉。这造谣的人本来就有来头,我被要求调离,婚姻也麻烦了,谣言一出,坊间一窝蜂说已不是姑娘了,还被强暴的,名声如此,谁还敢娶!”
“你不向组织申诉?”
“怎么申诉,第一个是实情,我是当过红卫兵组织的头目,第二个要申诉就是授人把柄,越描越黑,村邻街坊更会编出不堪的故事来,所以只有沉默!”
“你就这样调到矿山了?”
“我是自愿嫁到矿里的,你知道我嫁的是谁吗?就是曾球球,囚禁我的那个飞将军头!”
这下子连他这个自以为见多识广的人也目瞪口呆了,半响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