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左右是一死,大家不要害怕,顶住一阵乡兵就能赶到了!”
狼群在逼近林中人阵时,再承受半袋石灰粉混合辣椒粉的阻扰后,终于与那群人族的鱼腩队伍开始短兵相接了。
在乡兵救援未至的这一刻,乡人依树而搭的墙网起了巨大作用,它让巨狼不能对队阵来直接的冲击。狼群失去利用动能的撞击后,乡人的防守压力就减轻了许多。
墙网内数十名持长盾、全副乡兵标准装备的乡民起了中流砥柱作用,他们承接住狼群的绝大部分的攻击。盾手后的人便以长矛、长棍戳敌辅助,再后就是拿着大刀、短剑、柴刀等杂乱武器的乡人,这些人虽没直接面敌但也要全神戒备,以准备截杀破阵而入的巨狼,准备随时补充缺位。最中央里便是那十几名少年和三位大婶,他们被保护起来,但也人手一件利器,准备在不得已情况下奋起反击。
关键时刻,由乡兵库里取来的桐油起了巨大作用,虽库里剩下的数量不多,而这些巨狼似乎并不怎么畏火,但数簇燃起的火堆仍给巨狼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也及时填补了两三处的薄弱之处。
百密必有一疏,还是有三头巨狼成功突破了外层防护,窜入阵内。
突入阵内的这几头巨狼,却发现此处并非是想象中的猎杀天堂,反而更比外面危机重重。这些人族站得密密集集,让狼没有多的活动空间,它们便失去了灵敏性和快速这两大特点,只能硬碰硬。并且,这些人似是不怕死般,见到巨狼进入不但没有惊慌躲避,反而悍不怕死地主动杀来。
李文透过人缝,亲眼看到一头巨狼先头一偏躲过刺来的短剑,跟着脖子一扭回首咬去便叼上了一位乡人的手臂,接着就是刺耳磨心的骨碎骨裂声传来。
那位乡人一声惨叫后,却是悍然用另一手抱住狼颈,同时双腿夹住狼身,顾不上被狼爪撕成条状的衣服,顾不上身上皮开肉绽的痛楚,忘了仍卡在狼口上手臂传来的剧痛,他脸上狰狞而狂喊:“快扎死它。”
所幸,他旁边的人起先本就没有躲开,数人在第一时间内便在那头巨狼身上捅上了数刀。随着巨狼身上的数个大洞冒出血柱来,它眼一闭,口一松便散魂而去。而被咬的乡人,刚露个满足的笑容就昏死过去。
这位乡人平时非是个穷凶极恶之人,而是个性情平顺的普通人。在看到巨狼窜入阵内那刻,他想着躲只能躲一时,当这个阵被中间开花后,自身恐也能幸免。既躲不去那就主动去承担,哪怕自己身死却可为更多的人换来活命的机会。
故乡是美好的,乡人是和睦可亲的,因此直面巨狼时,他并未避让反是主动攻去。他愿意为让更多美好的东西免遭破坏,为守护所愿守护的去拼命,即使牺牲也在所不辞。当他被咬住时,他立即就下了牺牲自己而成全他人的决心。目濡耳染下,他如绝大部分的乡人般,学会了对邪恶的不退让,因为知道一退让恶便会为祸更烈,最终自己也会身受其祸。
这种心思存在于所有乡人的心中,因此在他们无畏的拼争下,成功抵挡住狼群的多番攻击。
“不要孤军深入!”
“快来和我们组成五丁阵,梁宾腿被咬伤了。”
“我们合成七杀阵!”
“你们两三才去跟那个六丁组成个八极阵!”
狼群背后此起彼伏响起人的高喝声,这时乡兵赶到尾后对狼群展开了战斗。
······
“我们冲出去!”林中圆阵中一人看时机成熟时高呼。
狼族本在八卦大阵前已吃上大亏,而指望在对方的鱼腩队伍中捞回损失,谁知因己方耽误了不少时间,被对方利用树木、绳网、布条围结成个简易圆阵后,鱼腩就变成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让狼族又是损兵折将而收获甚少。等不及慢慢冲散墙网,后面战斗力极强的人族又已杀到。
人族乡兵不及摆出方才那恐怖的大阵,而是以散战的形式来战斗,这样人族终于有较多的伤亡出现,但士气低落、数目处于劣势的狼族伤亡率却是更高得多。如哪头狼被似乎无处不在的绳网困住的话,便是九死一生的下场;落单被合围也是凶多吉少。
在白毛的眼中,之前的八卦大阵如是巨大的石磨,运转缓慢却牢不可破地磨蚀着族狼的生命。此刻的人族变为迎面喷射来的无数碎石,极快的让你遍体鳞伤。
人族虽分散,但总有那么几位总是汇聚一起,一齐抵挡一齐攻击,共进共退不相离。好不容易伤及一人,他们却能迅速和其他几位粘合在一起,更将伤者牢牢护在中间。乍看上是场面混乱的战斗,但人族的战法暗中却大有章法。
反观族狼虽然个体强大,但因无武器护具,攻防便被人族拉近,只余下速度快和身手敏捷。可它们只会单打独斗,没互防也无互救的意识,加上士气太低。跟进退有度,处劣势则多人多组互相固守待援,处优势则乘机合围的乡兵较量中大处劣势。
人族士气极旺,并且两处的人族合起的数量已是狼族的三倍有余,刚一接战狼族便吃个大亏,故此白毛当机立断,及时带着余下族狼退回天狼谷。
白毛没有想着窜患清湾乡,是因它知道现在的世界被人族统治着,在摸不清势大人族的虚实,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还会有援兵的情况下,为保存更多的力量当然是退回大山才是上策。白毛更明白天狼谷才是它们的根本所在,守住天狼谷它们就永远不会真正失败。
这时独树村的村场前,李兴带领着四骑和百多人的乡兵列队戒备着,其他无大碍的人在忙碌着。忙碌着搬运财物、安置伤重人员、搜寻乡人的遗体、收集狼尸等。他们已决定搬离此村,要带上独树村幸存之人和财物远离这块险地。
李兴他们的前面一隅摆放乡人的遗体,一隅摆放独树村人的财物,一隅积堆着狼尸,另一隅则用来安置伤重人员。
虽获大胜,可清湾人却全无半点喜悦之色,反是神色黯沉,默然不语。
这一场浩劫下来,独树村七十来口人,有三十八人命丧狼口,绝户竟有七、八户之多。正规乡兵阵亡者五人,重伤十五人,大小轻伤者近四十人。第三批的“鱼腩”队伍,阵亡者九人,重伤二十多人,轻伤六十多人。而经点算,大小狼尸共计有一百七十二只。
李文这时与父亲共乘一骑,而老马驮着李健生,在路旁以老牙悠悠磨食着青草。虽已在父亲身旁,但李文先前为惨酷的战况所撼,他已忘了跟父亲提疑问题了。此刻,处处虽有哭声传来,但李文如同身边的大多数人般,是为心怀戚戚地望着不远处一位大婶,一位女婿家绝户的大婶。
这位大婶方才跟他们一道而来,在成功击退狼群后,她跑到女儿家一瞧,女儿倒毙在家门口已多时,但屋里屋外遍寻小外孙却不见。
大婶顾不上失女儿的悲痛,逢人便帮托寻一位近三岁的小女孩。大婶还提醒他人,小外孙是穿着新新的绣花布鞋,鞋面上绣的是朵粉红色莲花,是她亲手做的。大婶边说边不停用手比划着荷花的大小、开有几瓣花瓣等细节,她是怕他人也有着大同小异的鞋子而认错。
大婶自个也到处搜寻她的小外孙,她探视过井口、田沟,翻找过每个墙角的柴堆,甚至是墙角的砖头也不放过,边翻边呼唤着小外孙的小名。在她的心目中抱有份,外孙藏于某隐蔽角落而避过此劫的祈想。
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到最后别人给她只送来了一支残腿。
大婶这时在村场的一隅,腿枕着女儿冰冷的身躯,双臂紧抱一条小断腿哭个昏天暗地,哭得泪如磅薄雨下而不止,力竭嗓哑却不绝。
前天,女儿带着小外孙回娘家,昨晚才回夫家。今晨听到独树村被狼群围攻,大婶二话没说便提着菜刀来救。她共生有四个女儿,三个嫁往外乡,而这小女嫁入同乡的独树村中。因离得近,和小女家自然是走动最多也是最为亲近,而她也最疼惜这位小外孙。恶信传来时老头子却是出乡探女未回,而她膝下又无男儿,所以就只好巾帼亦为英雄,操起把菜刀出征了。
不料,上天不体恤她的勇气,不怜悯她这颗炽热爱心,转眼间让她要去面对人天永隔的事实,这怎不教她悲痛欲绝。
大婶思起:
昨晚,小外孙女回家前,自己亲手给她穿上刚做好的绣花鞋。小外孙女雀跃的在地上左伸伸腿看看,右伸伸腿瞧瞧,再臭美地转几圈后,便带着铃声般的串笑便扑到自己怀里。她以嫩软的小手环箍自己的粗脖,嘟着粉肉的小红唇对着自己的老脸颊狂亲,欢喜地直嚷嚷:“婆婆,我爱死你了!我死了都会爱着你的!”
小外孙童言无忌,不料却是一语成谶。念及此,大婶才竭哭稍息之心,复为恸哭欲绝。她仰天几声嚎哭后,又对着血迹斑斑的小绣花鞋乱亲,状如疯子般自诉着:“婆婆也爱死你,婆婆还要给你做好多好漂亮的小鞋鞋!”
看着不远处的这一幕,李文如不少肃立列队的乡兵般,不时伸手去拂掉空中不断飘落头上的灰烬,收手时却是去偷偷拭掉眼角的泪珠。
粉人焉在?忍抱残肢舔血亲!
李兴也如陈超等人般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怕话一出口别人便听出自己的哽音。众人都在肃然无语,等待着收拾好一切后撤离,远离这伤心地,或等着该死的狼群此时敢再来犯,必给个它们痛头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