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声源自于灵魂的怒吼,源自于血脉的共颤,一字一句仿似重锤一般,狠狠敲击着封宇的内心,他的身心也随着女子一次又一次歇斯底里的低吼,逐渐的火热起来,原本被压抑于心灵深处的滔天杀意,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脑海!
虽然经历了前世,封宇已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但每当见到族人被残害至如此悲惨的境地,他就无法抑制自己内心汹涌而起的怒火!
是的!
他一直感受到的,这一股来自于雪狱深处的熟悉气息,正是受妖族族人之间血脉之力的共鸣所牵引!
果然如他所料,雪狱深处,居然真的关押着一个妖族族人!
“呼!”
封宇紧握双拳,指尖深陷掌肉之中,鲜血一滴滴的从他手中滑落,他的嘴角也因为紧咬的大力,溢出一丝殷红之色,好半晌,他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通红的双眼,平静的走上前去。
这女子原本虽情绪高亢,但终究是被折磨了许久,才低吼了几句,就已经疲惫的气喘不止,但当她看见眼前的这个少年居然看着自己在流泪的时候,心中也不由微微一颤。
他为何流泪?
难道不是林族的人?
是骗局吗?
可是,他眼中的那抹悲戚和愤怒,为何如此真实?
当她又看到少年气息紊乱、手中滴血、嘴角狠厉的模样,心头的疑惑也更深了。
然而,她眼中只是迷茫了一刹,便又充满了敌意,而且是极为冰冷的敌意!
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
“哼,别……装了,你们的这一套把戏早……该收起来了,妖族没有人会再……轻易相信你们!”
她的嘴角涌现一抹鄙夷冷笑,话音断续、无力,最后虽渐渐趋于淡漠,但神色间却愈加冰冷,而后仿佛是用尽了力气一般,头又低垂了下来,凌乱的发丝顺势而落,再次遮住了她的脸面。
这一刹,封宇突然又有了心酸的感觉,心中莫名的充满了悲哀,她的眼神,她的态度,她的愤怒,与当初在雷云山巅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
“只要我一息尚存,只要妖族还有一个人在,就一定会杀光你们所有人!”
“所有人!”
那时候的自己,不也是这般吗?
虽然被逼至山穷水尽、油尽灯枯,但依然傲气凌天、漠视众生、誓死不屈!
“这个世界的制裁者,并不是你们,若是还有来生,我一定会让你们深刻的认识到,什么才是——”
“真正的邪妖!”
前世临死前的誓言还未曾消散,今时今日,两种不一样的声音,在如此黑暗的地域下,却仿佛寻到了各自的光明归属一般,莫名的重合起来,其中所蕴含的不甘、悲愤、伤感、苦痛等等,太多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化为汹涌浪潮,在封宇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没有相同的经历,是无法相互感受的!
封宇是经历过这种族人被残杀、迫害的场面最为深刻的人,眼前的女子所拥有的情绪,他全都能理解,正是因为能理解,所以他才更加愤怒!
“认识这个东西吗?”
接二连三的被激起内心的怒意,封宇不由自嘲的摇了摇头,再一次压下澎湃的心绪,在雪柱前站定,目光柔和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左手轻颤,一直被他贴身收藏、不敢轻易示人的九幽纳戒滑落掌中,贴近女子的眼前。
“哼!”
女子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哼了一声,依然低着头,但封宇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涌起的若有若无的杀意。
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吗?
封宇眼中泛起一抹同情和怜惜,轻声道:“那……这个呢?”
九幽纳戒一闪,一枚泛着晶莹白光的蛋卵出现在他的掌中,从中传出一丝欢欣雀跃的生灵气息,也就在这一枚蛋卵出现的同时,女子低垂的头骤然抬起,眼中乍现精光!
“妖卵?”
原本冰冷的脸色在见到这枚蛋卵之时,眼中顿现柔和光芒,而后冷声道:“你想怎么样?拿它来威胁我吗?”
她的声音虽然依然冰冷,但显然已经不再那么生硬,似乎是生怕激怒了封宇,妖卵会出现什么意外——
毕竟,她已经从妖卵中感受到这个小生命快出生了!
封宇摇了摇头,将另一只手掌伸了上去,轻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个。”
女子见到他伸来的手掌上的幽黑纳戒时,眉头也是一皱,定睛细看之后,原本黯淡的眼中骤然爆发一抹神采!
喜悦的色彩!
“血脉灵戒!是血脉灵戒!你也是妖族人!而且是拥有至高血脉的族人!”
这是封宇第一次从这个淡漠的女子脸上看到除了冰冷之外的神采,此时,她脸上充斥着浓浓的喜悦之感,满身的敌意也在这一刹那化为虚无。
在前世之时,封宇就已经通过所救下的一些妖族强者口中得知,九幽纳戒乃是以妖族中至高的血脉之力炼化而成,只有拥有同样至高血脉的妖族人才能掌控此戒。
但凡妖族人见到这枚纳戒,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只有妖族人才能感知的血脉之力的至高威压,就能明白持着此戒之人的身份。
而这枚纳戒也被妖族人称为血脉灵戒,在妖族中流传已久,却一直未曾出世,此时女子见到封宇手持灵戒,再见到他能操控灵戒取出妖卵,对他的身份自然是不会再有半点怀疑了。
但她深深地看了封宇几眼,终究还是疑惑的问道:“但为何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你的血脉之力?”
封宇不由露出苦涩笑意,这恐怕是像自己一般,被欺骗得太多了,所以即便是真相放在眼前,都已经不太敢相信了。
封宇笑道:“我的血脉被封印了,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发现我是妖族人,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其实,无论封宇怎么说,她都会信了的。
他见到自己时,眼中流露的那抹悲伤和怒意,还有那不自禁流下的真诚泪水,她都看在眼里,再看到九幽纳戒出现的时候,还有什么可不相信的呢。
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止了,眼睛一眨一闭之间,这个冷傲的妖族女子居然轻咬下唇,眼中泛红,不多时,已经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泪水在雪晶石的映照下,泛起晶莹光芒,其中,夹杂着太多的心酸和无奈,太多的苦楚和委屈,根本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这一幕尽收封宇眼中,他的脸上虽表现得很平静,但内心中那股滔天的愤怒已化为一颗沉淀的种子,只待开花结果的那天!
封宇细心的帮女子将头发整理了一下,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美貌女子,一头紫色长发此时虽然杂乱无光,但却不难看出,原本顺滑光亮时该是何等妩媚,精致的脸蛋上的双眉之间,有着一颗妖媚的红痣,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妖异的气息。
只是兴许被折磨得时日久了,所以此时的她才显得过分的憔悴和苍老。
“我是封宇。”
“你叫什么名字?”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还有没有其他族人的消息?”
再一次压下心头的汹涌怒意,封宇便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女子原本因为封宇的亲昵动作而略显别扭,但一想到眼前的少年是族中的至高血脉拥有者,心中就涌上激动之意,忙道:“快,去救人,以这雾雪豹的实力,足以将其他人救出来!”
封宇郑重的看着她,恢复了平静状态的他,思路是异常清晰的,摇头道:“我必须得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不但帮不上忙,也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而且,你在这里关着的时日恐怕不短吧,如果族人真的还在原地,那便不急于这一时。”
看着眼前少年展现的这般沉稳姿态,女子心中一凛,不知为何,她居然从这个目前看起来还相对弱小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于身心上的压力,仿佛他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能直通她内心深处。
这是一种只有上位者才会拥有的王者气势,言行之间,不怒自威,但这个少年所展现的姿态,似乎比她曾经见识过的那些上位者要来得更加的霸道!
她很快就散去了脑海中的困惑,压下焦躁的情绪,道:“我叫紫萱,你应该也知道,这些年间,我们妖族开始遭到莫名的追杀,死伤无数,近一年里,二十几个族人随着我东躲西藏,最后来到了北域。原本是躲在白岩城附近的一处大森林内,但在三个月前,不知怎么的居然被追杀的人发现了,我在拼死之后,也无法敌过他们,终究被擒,至于其他人,恐怕不是被擒,就是逃跑了。”
仿佛是因为封宇的到来,让紫萱重唤生机,说话也显得有力了许多,但她说完之后,神色就略微的黯淡下来。
封宇知道她心中所想,恐怕剩余的族人,不是被擒,也不是逃跑,而是都被尽数杀绝了。
直到这时,封宇才知道,原来妖族被追杀迫害的阴谋是早就开始了的,而此时,已经不知有多少妖族人正遭受围捕与暗杀,也不知有多少人早已凄凉死去。
在生命开始的时候,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身份和罪名,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就注定了这一生要在无穷的逃亡中艰难存活。
每当想到此处,封宇心头就有无穷的怒火,却又找不到宣泄的突破口,只能压下这股怒火,又道:“你为何说是林族的人在追杀你们?”
紫萱声音嘶哑的回道:“他们自己说的,有一个叫林晖的林族人曾大言不惭的说要杀尽世间妖族,而且这一次对我们的围剿,也是由他领头的。”
林晖!
一听到这个名字,封宇的脸上骤然涌起疯狂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