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说这河难过去,唐僧发愁了,问道:“我在马上一眼望不到边,依你看,到底有多宽?”
“少说也有八百里!”孙悟空道。
“猴哥,你又吹牛了!这河要是有八百里,你怎么能够看得到边?又怎么能够看得准远近?”猪八戒嘿嘿笑道。
“你又不信!老孙这双眼睛,白天里一眼就能看出千里!你要是问这河上下有多长,老孙说不出来。要是问宽度,足足有八百里宽!”
唐僧长吁短叹起来,忽然看见河岸边有一块石碑,忙下了马,叫上孙悟空和猪八戒一起过去看。
石碑顶上有三个大篆字:流沙河。下面还有四行小一点的隶书字,因为日久年深,上面积满了泥灰草叶,看不清楚。孙悟空上去用手拂去了泥沙,露出字迹来,上面写着:
八百流沙界,
三千弱水深。
鹅毛飘不起,
芦花定底沉。
孙悟空所言属实,唐僧啊呀一声,没有了主意。
忽然哗啦一声大响,三人回头一看,河面上波浪翻滚,跳出一个妖怪来了!
那妖怪生得十分丑恶,满头红发飞舞,一张不青不黑不蓝的晦气脸,面目狰狞,脖子上挂着一串九个骷髅,两只眼睛大如铜铃,手里拿着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的乌黑木棍,带起一团旋风冲上岸来。
“妖怪!”孙悟空一声大叫,飞身回来抱起唐僧,远远跳了出去。
猪八戒奋起钉钯,迎上去就打。妖怪挺起木棍一把就架住了钉钯,二人呼呼风响地战在了一起。
孙悟空把唐僧放到了高处坐好,转头看打斗的两个人。妖怪的木棍被猪八戒的钉钯挖中,竟然钯印也没有一个,想必不是凡兵,也是一件宝物。
孙悟空转回头道:“师父,你坐着别怕,老孙去和他玩玩!”
唐僧忙叫住孙悟空:“别去!万一妖怪有同党,你走了,他同党跑过来了,我怎么办?”
孙悟空没理他,铁棒一舞,打个唿哨,一步纵了上去。
妖怪和猪八戒打了二三十回合,正在难分难解。孙悟空跳上去,举起铁棒,对着妖怪的头就一棒砸下。
妖怪急忙一闪躲过了,心下惊骇,拿钉钯的胖子很厉害,自己有些打不过了,这后来的矮子更加凶狠啊,他知道打不过二人,顺势飞退到了河边,哗啦一声,钻进河里去了。
“猴哥!猴哥!你来做什么?”猪八戒气得跳脚,“谁叫你来的啊?不好好守着师父?妖怪的棍法乱了,他打不过我,再有三五个回合,我就捉住他了!你一来,他看你太凶,转头就跑了,怎么办?”
“自从收了黄风怪,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机会耍耍棒子,刚才看你打得痛快,忍不住手痒,本想来一起耍耍的,哪知道妖怪就跑了。”孙悟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这猴子,最喜欢争功,你去打黄风怪的时候,我学乌龟,在山谷里守行李放马,和你抢了吗。猪八戒气鼓鼓地回来见唐僧。
唐僧正在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看见二人回来了,忙问:“捉住妖怪了吗?”
“妖怪打不过我们,逃回水里去了。”孙悟空回答。
“本来老猪就要抓住妖怪了,猴哥一来,妖怪跑了!”猪八戒嘴巴伸得比平时更长。
“徒弟啊,这妖怪久住这里,他一定知道水势深浅。”唐僧听说妖怪不是二人敌手,心里稍稍安心。
“是的,妖怪在这水里成精,一定有过河的法子。我们只要捉住他,也不杀他,就叫他送师父过河。”孙悟空明白了唐僧的意思。
“既然这样,猴哥你就别磨蹭了,快去把妖怪捉上来吧!老猪学乌龟缩头功,只在这里看守师父。”猪八戒还在生气。
孙悟空是个猴子精,心思最是灵活,哪里不知道猪八戒的心思?猪八戒曾经管理天河,天河的水当然强过这流沙河,他一定是水性极好的,之所以那样说,是以退为进,想进水里去捉怪立功,老孙的水性也确不如他,还是让他进水去吧。
“师弟呀,这事我真不敢吹。水里面的事,老孙真不太熟,就是空手去,也还要捻着诀,念念避水咒,才能去得。要不然,就要变化作什么鱼虾蟹鳖之类的,我才能去得。”孙悟空笑着道。
“老猪当年总督天河,掌管八万水兵,不怕水,但怕水里的妖子妖孙,七窝八代的都来,我搞不过,反被他捉了去,我不去!”猪八戒乌龟缩头功已经有了些火候。
“这样吧,你进去水里,不要恋战,只把他引出水面来,我再来帮你打,功劳算你的!”
“那好吧。”猪八戒听到说功劳算他的,这才双手舞着钯,跳进了河里,分开水路直往水底寻去。
妖怪正在水底里歇息,心想今天怎么碰上了那么厉害一伙强人,忽然听到水响,抬头一看,刚才那个长嘴巴的和尚拿着钉钯闯进来了。
“你欺人太甚,竟然打上门来!”妖怪火气直冲,抄起木棍冲上去,举棍就打。
猪八戒嘿嘿一笑,用钉钯架住木棍,呯呯啪啪地且战且走,慢慢把妖怪引出了水面。两人在河面上打斗,打了一两个时辰,不分胜负。
孙悟空在岸上眼巴巴的看着,又不好动手,真是心痒难熬。
猪八戒心知把孙悟空也晾得差不多了,慢慢地假装力气不足,喘着气,虚晃一钯,转头往东边岸上就跑,把个后背不设防守地卖给了妖怪。
妖怪心中一喜,追了上来,眼见就要到了岸边。孙悟空再也忍耐不住,抡起铁棒飞身到了河边,对着妖怪劈头一棒子就打了下去。
妖怪早有防备,看见铁棒子打过来了,更不迎战,哗啦一声又钻进河里去了。
“你这弼马温,真是个急猴子!你再等一等,等我把他引到了岸上,你再从后头抄过去,堵在河边,叫他进不了水,不就捉住他了吗?他这回进去了,什么时候才肯再出来?”猪八戒气得哇哇叫。
两人互相埋怨地讲了几句,无奈只得又回到岸边藏住唐僧的地方。
“怎么样了?”唐僧见他们回来了,连忙问道。
“老猪到了水里,好不容易才把那妖怪慢慢引出了水面,还没到岸上,猴哥就举着哭丧棍子冲了过来,妖怪就跑了!”猪八戒斜了孙悟空一眼。
“又跑了?那可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过得了河?”唐僧有些失望。
“师父,放心,总会有办法的。天晚了,你先在这山崖下坐坐,老孙去化些斋饭来,吃了饭,安心睡觉,明天再作打算。”孙悟空自觉理亏,说了句宽唐僧心的话,岔开了话。
“多化些啊,快去快回!”猪八戒饿了。
孙悟空不理他,一纵身飞了出去。才一会,就端了一钵斋饭回来。
唐僧见他回来得这么快,说道:“悟空,我们去你化斋的人家那里去,问问那里的施主,他们水边人家,一定有什么过河的办法,不是比在这里和妖怪耗着强多了吗?”
“那家人远着呢,在六七千里外的山里,他哪里知道这里边河的情况,问他有什么用?”孙悟空笑道。
猪八戒看见只有一钵斋饭,有些不高兴:“猴哥人又来扯谎吹牛了!六七千里路,你怎么来去得这么快?”
“你不知道,老孙的筋斗云一纵就是十万八千里。像这六七千路,只要把头点上两点,把腰躬上一躬,就是一个来回,有什么难的!”
“既然这样容易,你把师父背着,点点头,躬躬腰,跳过河去得了!”
孙悟空知道猪八戒是故意要整他,冷笑反问道:“你不会驾云吗?你把师父驮过去不一样?”
“师父是骨肉凡胎,像泰山一样重,我这驾云的怎么驮得起?要你的筋斗云才行。”猪八戒假装糊涂。
“我的筋斗云,怎么说也是驾云,只是有个远近快慢的不同。你驮不动,我又如何驮得动?自古道:遣泰山轻如芥子,携凡夫难脱红尘。妖魔鬼怪抓人,都是要使个摄风法,贴着地面拉去的,不能带着在空中飞行。这些法术老孙也会,还有隐身法缩地法什么的,老孙都会。但是去西天取经,必须师父自己一步一步走去,旁人不能代劳,虽然寸步难行,你和我也只能在旁保护周全,保得他身在命在,却不能替他受苦受灾。否则,就算见了如来,他也不会把经书给我们,也得不了正果。因为容易得到的东西,不会好好珍惜,佛祖岂会让我们轻易取得真经。”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猪八戒本只是想揶揄孙悟空几句,却不料被他教训了一大堆长篇大论,颇觉得有点得不偿失,走开去,拿起唐僧给他留下的没菜的干饭来吃。
天已黑了,三人就在流沙河东岸的石崖下背风处睡了一夜。
第二天,东方刚刚发白,唐僧就醒来了,还没起身就问孙悟空:“想到什么办法了没有?”
孙悟空也醒来了,看向猪八戒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外甥打灯笼——照旧!还是要八戒下水去引妖怪上来!”
猪八戒伸了个懒腰:“猴哥,你倒好,清闲自在,每次都要我下水。”
“好师弟,这回我再不性急了,等你引他上来了,我再去拦住河边,断了他退路,让他回不去,一定要把他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