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侧妃在床上躺着,她觉得自己身上都快要躺出茧子了,外面还是没有消息。她有点心急,喊了蒋妈妈过来问道:“还没回来吗?”
蒋妈妈安慰主子道:“天黑皇宫里的宫门就该落锁了,王爷肯定快回来了。”
蒋侧妃还不知道宫中情形,她死死地揪住被子揉搓,委屈道:“我都小产了,王爷一听说凤氏有事,就立马追了出去。”她啐道:“凤氏很快就没有好日子了!”
蒋妈妈替她掖了掖被子,心里却打着鼓,七上八下的——但愿这次计策能够成功吧。不然主子好不容易怀了胎,却被祸害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况且若不让王爷疏远凤侧妃,对主子怜悯,又哪来翻身复宠的机会?
蒋侧妃眼睛微眯,露出一抹与她气质不符的阴恻恻的眼神,“只要王爷疏远了凤氏,我必定要好好笼络住王爷的心,等我养好身子,再怀孕……”她自己浮想联翩,想得都是母凭子贵以及把别人狠狠踏在脚下的扬眉吐气,“魏氏那个贱人,故意引我去找静水师太求丸药,害我小产,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说到这个,蒋妈妈也是恨得咬牙,“魏氏就是一个祸害,决不能留!”
主仆二人正在屋里盘算别人,忽地外面传来脚步声,非常快、非常急,而且步伐沉稳有力,不像是丫头们的轻巧步子。蒋侧妃不由得心下一喜,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推了推乳母,“妈妈,肯定是王爷来了。”
蒋妈妈回头一看,“快躺下。”
砰的一声巨响,门开了。来人果然是萧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了过来,冷峻凌厉的脸庞阴沉着。
“王爷……”蒋侧妃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从被窝里面狠狠一抓,直接扔到了地上。萧铎一声暴喝:“说!你到底是怎么小产的?到底有没有怀孕?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
蒋侧妃被他摔得整个人都蒙了。在她看来,这次陷害凤鸾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蒋侧妃是在暖香坞摔倒的,流了一地的血,还有三个太医确诊她小产,加上本来她就真的是小产了,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然后她的姑姑蒋恭嫔快速传召凤鸾进宫,姑姑自然有手段把凤鸾吓得屁滚尿流,只要凤鸾认了错,她谋害蒋侧妃小产的罪名就跑不了了,就算王爷跟着进宫又如何?同样也救不了凤鸾。
蒋恭嫔肯定会质问萧铎,质问他为何偏心凤氏到如此程度?为何会宠得凤氏敢谋害蒋侧妃?蒋恭嫔是萧铎的母亲,又有凤氏认罪的把柄在手,萧铎肯定也是护不住凤氏的,反而会因为她谋害蒋侧妃而厌恶她、憎恨她,甚至再也不理她。
对啊,应该是这样才对啊,为什么王爷忽然问自己是怎么小产的?千百个念头在蒋侧妃的心中划过,时间却不过只是一瞬。她惊愕地抬起头,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惊恐,难道是自己和姑姑的计策失败了?不,不可能!
“王爷……”她仰起脸,眼中露出不解,结结巴巴地道:“妾身、妾身是被凤侧妃推倒,所以才小产的啊……”
“好!”萧铎咬牙切齿地笑道,“很好!你不肯说,那就等着本王找出证据来。”他上前一步抓起蒋侧妃,“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叫你碎尸万段!”他狠狠把她往地上一摔,转身呵斥:“看好了!屋里的人一步都不许动,不许交头接耳!”
蒋侧妃被摔得晕头转向,但心下很快明白,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她娇弱的身子不住地发抖,脸色惨白,却顾不上小产后的虚弱难受,也顾不上被摔的疼痛,慌忙上前抱住萧铎的脚,“王爷!王爷,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放开!”萧铎冷冷道。
“王爷,王爷……”蒋侧妃情知肯定是宫中出了变故,不敢再说自己是被凤鸾推倒小产的,而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哭泣道:“王爷,到底有什么误会?你告诉我,我跟你解释清楚……”
“滚!”萧铎狠狠一记窝心脚踢过去,摔门出去。
凤鸾已经回暖香坞去了。
萧铎在碧晴含烟馆里静坐了片刻,细细分析——蒋侧妃的小产有假,其中肯定有可以捕捉的蛛丝马迹,肯定有!他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思绪飞转,然后叫了碧晴含烟馆的丫头们,一个个询问:“最近几天,蒋侧妃有没有跌倒或摔倒?”
丫头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王爷的脸色,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萧铎一次抓一个询问,答案都是没有,也就是说,蒋侧妃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摔倒,而太医们又都说她真的小产了。那么就是因为别的原因小产的。除了外力碰撞,其他的多半就是药物所致,再不就是天生胎像不稳的缘故。
对了!这里面有一个天大的误区——太医们都说她是小产,却没有说她因为什么缘故小产。
想到此,萧铎赶紧将两个太医和老大夫叫来,沉声道:“一个一个进去,分别给蒋侧妃重新把脉,然后把她小产的原因写在纸上,谁都不许说话!”
几个大夫都是紧张不已。后宅妇人小产,有一多半都跟阴谋算计脱不了干系。这事儿牵扯了端王府的两个侧妃,里面的水不知道有多浑呢。太医和老大夫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都是仔细诊脉,然后一丝不错地写在纸上,挨个呈了上去。
萧铎打开第一张纸,上写着“药物所致”;然后是第二张,“长期服食某种药物,以致胎像浮动,导致小产。”最后是第三张,“药物用法不当所致”。
刺啦!萧铎额头上的青筋直蹦,他把纸揉成一团儿,命人将蒋侧妃拖了出来,狠狠扔了过去,“还不说吗?” 那声音好似从十八层地狱里面冒出来的,鬼气森森。
蒋侧妃心惊胆战地打开纸团儿,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失声尖叫,像是烫手一般飞快地扔掉。她心下惊骇不定,为何事情会转变成这样?
不好!王爷不会再原谅自己了。
“王爷,你听我说……”蒋侧妃捂着碎裂一般疼痛的心口,伏在地上哭道:“都是魏氏,都是魏氏那个贱人害我……”
“凤侧妃到。”外面响起通传声。
蒋侧妃语音顿住,她不可置信地抬眸,震惊地看着那个明丽身影,几乎快要抓狂了。为什么?为什么凤鸾明明已经陷入谋害自己胎儿的案子中,又被姑姑叫进宫去,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地出来?王爷还开始怀疑自己,从太医们身上找到突破口,叫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凤鸾挽着胭脂红的九重葛绡纱披帛,轻迈莲步款款而来。她居高临下地勾起嘴角一笑,“蒋侧妃这是什么眼神?你是不是以为我应该躲在某个角落哭泣,哭着喊着说没有推你小产,但是王爷就是不相信?瞧瞧你,见我没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蒋侧妃震惊道:“你、你……”
“我什么我呀?”凤鸾蹲下身来,浅浅一笑,“对了,我是过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她伸手挑起蒋侧妃的下巴,“你想知道吗?”
她那明艳璀璨的笑容里面,分明淬着毒,叫人不寒而栗。蒋侧妃忽然觉得周身寒意浸透,不自禁地一哆嗦,“不,我不……”她想说不想知道的,却因心口的剧烈疼痛而被噎住了。
凤鸾才不管蒋侧妃想不想听呢。她在蒋侧妃脸上轻轻拍了拍,然后站起来,“你摔倒的时候,不是在暖香坞流了一地的血吗?刚才多多一直在花盆那里打转,红缨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让人把花盆搬开了,原来是小丫头们慌里慌张的,没收拾干净,还有一摊残血。”
“那……”蒋侧妃喘过气来,“那又如何?”
凤鸾哧地一笑,看了看她,然后妙目流转看向萧铎,“王爷知道吗?蒋侧妃小产流出的血,居然是鸡血。呵呵,还真是够有趣儿的呢。”
萧铎目光一凛,“鸡血?”
“对呀。”凤鸾在椅子上坐下,轻笑道:“看来蒋侧妃这一胎有点稀罕,大概是肚子里怀了一只鸡?”她想起王诩上前捻了捻血迹,然后告诉自己这不是人血,很可能是鸡血的时候,她简直恨不得把蒋侧妃给彻底撕碎!
蒋侧妃设计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可笑陷阱,再联合蒋恭嫔,加上自己遇到发了疯乱咬人的秦太后,只差一点点就被她们给毁容了!要不是王诩挡了那一下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己说不定就这么被她们一起给祸害了!
蒋侧妃脸色灰败,眸子里的光彩一分一寸地黯淡了下去。
萧铎紧紧握着拳头,朝丫头们呵斥道:“衣服呢?蒋氏之前染血的衣服在哪里?赶紧给本王拿出来!”
小产后的衣服不吉利,是不会洗的,而是埋在了后院的槐花树下,很快便被挖了出来。
蒋侧妃因为沾沾自喜,以为计谋得逞,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翻船的时候,等到带血的衣物被取出,她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人血和畜生的血是有分别的,不论气味、颜色深浅、黏度等等。可惜当时情形太过混乱,大家都在蒋侧妃小产的事情里回不过神,还来不及细细思量,凤鸾就被强行带走了。此刻尘埃落定,仔细检查之下,大夫们很快便确定衣物上面也是鸡血。
“不相干的人都退出去。”萧铎声音寒凉,有着雷电来临之前的隐隐危险,太医和下人们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消失,门也被关上了。萧铎转头看向凤鸾,说道:“上次蒋氏做了荷包,联合成王妃一起陷害你的时候,就该把这祸害给除掉的。是我一念之仁,想着给蒋家留一份体面,才留下她,今儿就由你的心意处置吧。”
凤鸾笑笑,“怎样都可以?”
萧铎看向蒋侧妃,眼里没有一丝一毫不舍,只有厌恶和憎恨,“都可以。”
蒋侧妃听得浑身毛骨悚然,王爷这是把自己当作下人一样,交给凤氏随便处置!自己两次陷害她,她能轻饶了自己吗?能吗?肯定不能啊。
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抱住萧铎的腿求情,又怕再挨一记窝心脚。她只敢坐在地上哭道:“王爷,都是魏氏那个贱人害我……”要倒霉,也得拉上一个垫背的,顺便报仇。“原本妾身是真的怀孕了,是她,都是她哄得妾身吃了静水师太的丸药,所以才会小产……”
魏氏?凤鸾不介意再拉一个王府姬妾下水,她挺感兴趣的,“哦,你细说说。”
“是,都是她害了我!”蒋侧妃已经吓得没有神智,竟然妄图抓住凤鸾为她主持公道,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她有孕后想生男胎,派小丫头去魏氏那边打听消息,后来又在静水师太那里求了丸药。她不放心,还先让娘家哥哥的小妾先服用了,确认没事,然后自己才开始吃的。
“等等!”凤鸾打断她,“既然你哥哥的小妾用了都没事,你怎么会小产?”
说到这个,蒋侧妃真是懊悔不已,她哭道:“我见吃了以后胃口大开,也没有了烧心的症状,只觉是灵丹妙药,所以就……”
“所以你就多吃了一点儿?”凤鸾轻笑道。
蒋侧妃呜呜咽咽地哭,哽咽难言,“我心太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生下男胎,就忍不住……先是每天多吃一粒,然后又变成一天三粒……”
萧铎听得心烦,冷冷道:“再哭,就让人把你的舌头切了。”
蒋侧妃嗖地一下,止住哭声。
“王爷!”凤鸾掸了掸衣服,不知不觉间,她渐渐染上了母亲的脾性习气,学会了不动声色,学会了保持微笑,而心里那一腔前世残留余温的热血,正在一点点彻底变凉!此刻,她像母亲甄氏一样清浅地笑着,“此事还是把魏夫人和涉及此事的人都叫来,才能问清楚。”
魏夫人一直是凤鸾怀疑的对象,不知道今儿能够对她查到哪一步呢?
很快,魏夫人和暗香斋的一个小丫头,以及之前为蒋侧妃打探消息的小丫头,全都被叫了过来。
萧铎问道:“魏氏,是你说了静水师太的丸药能生男胎,让蒋氏知道的?”
“冤枉啊!”魏夫人一脸震惊之色,“这是从何说起?蒋侧妃从来就没有说过她有孕,妾身怎么会知道?要不是今儿她在暖香坞小产,妾身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啊!再者什么妾身说了静水师太的丸药,更是没有的事,妾身自己就没有用过,又不知道蒋侧妃怀孕,怎么会跟她说什么男胎药呢?”
“放屁!”蒋侧妃气急败坏,“就是你说的。”
魏夫人一脸苦笑,“侧妃,妾身何时何地对你说过?总不能空口无凭就要污蔑人吧。之前你一直禁足,便是最近出来了几天,妾身也只在请安的时候见过你,大伙儿都瞧着,妾身何曾跟你单独说过话?更不要说什么怀孕,什么男胎,还有什么静水师太,妾身都不知晓……”
“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蒋侧妃气急败坏,指着她骂,“你是没有亲口说过,可是你让你的小丫头说了!”转头看向自己的小丫头,“你说,当时喜儿是怎么跟你讲的?说啊!”
小丫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磕巴道:“喜、喜儿没说……”
魏夫人的丫头喜儿也是一脸委屈之色,“天地良心,奴婢是冤枉的啊。”
蒋侧妃狠狠扇了小丫头一巴掌,“什么叫喜儿没说?当时你不是说,亲眼看见喜儿去了静水庵吗?嗯……”说到此处,她不由得一顿。糟了!中了魏夫人的奸计了!
喜儿在旁边哭道:“奴婢真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过,真的……奴婢是去过静水庵,那是因为奴婢的娘亲病重了,去庙里给她添香油钱保平安,点长明灯的。”她抽抽搭搭地分辩,“奴婢的娘都快五十了,哪里……哪里还会怀孕?这、这真不相干的啊!”
蒋侧妃的身子摇了摇——魏氏这个贱人太奸诈了!自己让小丫头去打听生男胎的方子,她丝毫口风都不露,然后神神秘秘地让喜儿去静水庵,让自己误会,算起来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竟然……竟然跟她没有半分关系!
喜儿伏在地上抽泣,“奴婢不知道蒋侧妃怀孕,便是知道,也断不敢跟人推荐什么男胎药,万一要是吃不好,那奴婢全家老小不都葬送了吗?”她又哽咽道:“说一句没有良心的话,奴婢是暗香斋的人,自是有私心的,哪里会盼着别的主子生男胎?便是真有什么秘方,也……也是不会说的啊。”
魏夫人一声呵斥:“你浑说什么!”她像是为丫头说错了话而惶急,赶紧抬头赔笑道:“喜儿为人蠢笨不会说话,王爷不要当真。不管是蒋侧妃有了身孕,还是苗夫人有了身孕,或者是王妃娘娘、凤侧妃有了身孕,妾身都是替王爷高兴的。若是妾身真的知道生男胎的秘方,肯定拿出来,可惜妾身从未听说蒋侧妃怀孕……”
“行了,”萧铎脸色沉沉,不耐烦道:“别啰唆!”
魏夫人赶忙畏畏缩缩地闭了嘴,抿唇不语。
蒋侧妃只会在地上一通乱骂,“贱人,魏氏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都是你害得我小产的,我那孩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说这话时,魏夫人只是缓缓垂下眼帘,没有任何惊动。
凤鸾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照此情形来看,魏氏可比蒋侧妃难缠太多,今儿是抓不住魏氏什么把柄了。
“好了!”她微微一笑,朝魏夫人道,“看来蒋侧妃小产与你无关,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吃错了药,白叫你们过来一趟,回去吧。”
魏氏有了错处回头再说,今儿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蒋侧妃给料理完毕好收场。
“是。”魏夫人伏低磕了磕头,“多谢王爷和凤侧妃明察。”她领着小丫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关上门,仿佛根本就没有来过。
“不,不!都是魏氏那个贱人害了我!”蒋侧妃不甘心地尖叫道。
萧铎站起身来,淡声道:“走吧,蒋氏不用留了。”他携了凤鸾的手,“这件事我让人来处置便是,不用脏了你的手。”
“王爷!王爷你别走。”蒋侧妃急得快要晕过去了,“魏氏她在撒谎,一定是她跟静水师太说了什么,在我的丸药里面下了毒,所以……所以我才会小产的!王爷你叫来静水师太问一问,就清楚了。”
凤鸾一声哂笑。蒋氏这个蠢货怎么还不死心?魏氏那种滑不溜手的人,岂会留下把柄在静水师太那里?也罢,这一次就让她死得清清楚楚、输得口服心服吧。
凤鸾笑道:“王爷,让人把静水师太和她配制的丸药带来,当面问清楚;再叫太医检查药丸有没有问题,也免得……”她忍不住带出一丝讥讽,“免得冤枉了蒋侧妃。”
蒋侧妃自觉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问,一定要问清楚。”
结果却是让蒋侧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