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邑长公主见她一直拿着那朵菊花金钗,以为她喜欢,便道:“回头你馆个牡丹团髻,正好有一大片发髻空出来,配这个刚刚好,一准儿能够艳压群芳。”十分大方豪爽,“你喜欢就拿走吧。”
凤鸾赶忙道谢,“多谢长公主殿下赏赐。”
郦邑长公主拣了一支珍珠堆成的莲子挂,在她头上比了比,“这个也好看。”
凤鸾因为思路跟不上趟,结果长公主拿一个,她就跟着夸一个,等好东西在她面前堆了一堆,她才惊觉,“啊,长公主殿下,我不是都想要的意思。”
“难道我还给不起?”郦邑长公主满不在乎地放下首饰,然后笑道:“走,咱们先出去吃粽子,趁着热乎劲儿,吃了好消化。”又道:“东西你别管,等下我叫人收拾好给你都包走。”
凤鸾被她拉着出去吃粽子,临走之前,赶紧回头看了看那块垫布的图案,因为看得仔细,甚至发现上面的木鱼也阴刻着同样的花纹,而那花纹她已经想起在哪儿见过了。
日落时分,凤鸾带着一堆价值不菲的宝贝回府。萧铎打量着那沉甸甸的黑漆箱子,笑问:“这是什么?一大箱子。”
凤鸾回道:“长公主殿下赏赐的一些物件,花瓶子、摆件之类。”不想都打开来让他看了惊讶,加上有心事,因而敷衍道:“回头再细瞧吧。”
萧铎以为就是几幅古玩字画,再者今儿事儿太多,没有放在心上,携了她的手进了里屋,“累了吧?先换身衣服洗漱一下。”怕她着急,又道:“没事,晚宴晚一点吃也没关系。”
“嗯。”凤鸾强打精神,“我先去换身衣服。”
萧铎便坐在旁边喝茶边等着她。不一会儿,凤鸾收拾好换了家常衣服出来。一袭浅雾紫的轻罗夏衫,如烟似雾,外罩绡纱半袖,上面用金线勾勒出淡雅的云朵纹样,有种轻盈的美,好似笼罩在一抹淡紫色的云雾里面。头上庄重的金步摇和凤钗也卸了,只别一支银线坠珍珠的步摇,余下几朵珠花。因为进宫朝贺,额头中间的鹅黄色花钿还贴在上面,成了点睛之笔。
“过来。”萧铎看得有几分入迷,拉了她,笑道:“让我细看看你。”
凤鸾一脸慵懒娇态,“等下晚宴我不想换正装了,就这样吧。”
“这样就很好看了。”萧铎觉得她穿正装雍容华丽,穿便装轻盈淡雅,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宜嗔宜喜都是美。“我的娇娇,怎么都好看的。”
凤鸾心里又烦又乱,怕他看出来,赶紧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今儿宫里的事,怎么一个着落?恭嫔娘娘问王诩,他不说,我怕惹事也就没有问他。”
萧铎笑容微淡,“这事儿回头我再跟母妃说吧。”
“到底怎么了?弄得我一头雾水的。”
“别急。”萧铎目光渐渐转冷,颇有锋芒,“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可是人蠢了一点儿!咱们早有准备,正好抓了一个正着,很快就有结果了。”他脸色阴沉沉的,“这一次,不让他们掉一层皮不算完!”
“我不用担心?”凤鸾问道。
“不用。”萧铎对着她的时候,又是一派温暖和煦好似三月春风的脸色,“你只管好好吃粽子,过端午节就行了。”
凤鸾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既然他说没事,他有把握让幕后黑手倒霉,那自己就等着看好戏便是,何必急于一时?况且,自己还有一腔秘密心事。
那木鱼上面阴刻的花纹,以及下面布垫上面蹙金线绣出来的花纹,很特别——凤鸾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就是从前她追随母亲进了密道,在那里面见到的。她确信自己绝对没有记错,因为密道里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凤鸾有点神思倦怠,闷闷不语。
萧铎再想不到她是为身世之谜恍惚,还当是她今天在宫中受了惊吓,不免心疼她,拉了她在怀里,“别多想了,节后就会有让太后和秦家头疼的事,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有他们热闹的,往后再不敢随便找你麻烦。”
凤鸾嗯了一声,对他微笑,但明显没有把话听进去。
到了晚上,整个王府的人聚在一起过节。为了营造一大家子团圆的气氛,用的是圆桌。
萧铎和端王妃坐在正中间,凤鸾坐在萧铎身边,旁边挨着苗夫人,对面已经没有了蒋侧妃,只剩下魏夫人一个。端王妃还是保持以前的习惯,给两个女儿单独设了一桌,叫她们给父亲见了礼,就让到里屋去了。
对于这点萧铎还是赞许的,女儿家,是应该养得矜持一点儿。王妃虽然有很多过失,但有一点不错,就是从来不把后宅的糟心事儿,去找女儿们发牢骚,所以尽管这两年王府风波不断,两个女儿却从未卷入进来。她们被王妃圈养在一个小天地里,好似温室里面养大的花朵,干净柔软。她们生来就是郡主,将来肯定会下嫁,只需要风平浪静地过一生就好了。至于功名、前程、荣华富贵,全都在他这个父亲身上,只要他好了,她们就能平安幸福一辈子。那个位置……萧铎不免想得更深了一步,要一点点谋算,这次对敌人的反击,也是谋划的一小步。
“王爷。”端王妃笑道,“开始吧。”
萧铎收回心神,说了一番场面上的节日喜庆话,然后便开席,依旧是一边欣赏歌舞表演,一面饮酒吃菜。在端王府里他是一家之主,比在皇宫自在随意,他身子微微倾斜靠着凤鸾这边,问道:“想吃什么?宴席上都是份例的热菜,没啥特色,要不要让人上点你爱吃的?天热,你没胃口,来点葱油小黄瓜怎么样?”
要是蒋侧妃在此,肯定眼珠子都要斜着掉下来了。
可眼下情况不同。端王妃已经打定主意做贤妻良母,至少不可能在面上给表妹脸色看;苗夫人则是天生八面玲珑,绝对不会去跟凤鸾争,只有捧着她、奉承她的份儿;至于魏夫人,她是一派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人前爱扮老实敦厚,只顾看着歌舞吃着菜,根本不看这边,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
但即便如此,凤鸾还是不习惯在人前被过于关怀,别人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会介意,因而浅浅一笑,“今天粽子吃多了,不饿,喝点酒水就好。”
她怕萧铎再问长问短,惹得其他人心中不快,转而对端王妃说道:“表姐,我母亲新近打了一匹首饰,都是最新的款式。我瞧着贤姐儿年纪大了,正该打扮,特意给她挑了两支小金簪,另外给惠姐儿挑了珠花,等下让人一并送过去。”
这原是没有的事,不过是她临时找来岔开话题的借口。端王妃心下自然看得出来,但她肯给自己这个主母面子,总归是好事,没有必要故意去闹别扭。见凤鸾示好,她乐得表演妻妾和睦的佳话,也笑道:“多谢你费心,还想着贤姐儿和惠姐儿。”
凤鸾浅笑,“不值什么,就是样子稍微新奇一点儿。”
等到宴席散了,贤姐儿和惠姐儿便收到了礼物。一支金簪似梅花枝模样,梅花用金箔打造,花蕊缠了丝绒线,极为逼真,透着金色的华丽富贵。另外一支是小小步摇,只垂了三缕,每一缕都用金线悬挂,下面追着金线编织的小金球,里面滚着红宝石珠儿。
“啊呀,真是别致。”惠姐儿拿了金簪,在姐姐的头上比画,“样子小巧,姐姐你戴着正合适呢。”她嘟哝,“母妃,我也想梳姐姐那种小小斜髻,不想整天顶着包子头一样的双丫髻,戴首饰都没地方。”
端王妃对女儿们自然是很温和的,笑道:“你还小,等过两年你十岁了,我就让人给你好生梳头,现如今还是先养养头发的好。”
惠姐儿托了下巴,“我瞧着凤侧妃的头发就养得很好。”她眼睛晶晶亮,颇有几分艳羡之色,“我看书上说什么青丝如云,大概就那样吧。”
端王妃嘴角微翘,“是呢。”
“那我可不可以去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保养头发的?”惠姐儿问道。
端王妃的笑容有点勉强了,“得空吧。”惠姐儿追问道:“得空是哪天啊?”
王妃从来不让女儿知道王府的争斗,平时早上请安的时候,也让女儿们等姬妾走了以后再来。所以对惠姐儿来说,对王府姬妾的印象,都停留在一年几次的宴席见面上,大家斯斯文文、客客气气的。反正有点嘴碎的蒋侧妃,已经被关起来了。凤侧妃嘛,在她印象中,是一个很漂亮、很会打扮的人,笑得也甜。要是自己长大以后跟她一样会打扮,那该多漂亮啊。
她见母亲不肯回答,不由撒娇,“母妃,我和姐姐整天在葳蕤堂好闷的,你让我们出去走走吧。”她微微噘嘴,“反正只在王府里面,又不出去。”
“惠姐儿!”贤姐儿到底年纪大一些,虽然母亲从来不说她和姬妾之间的事,但父亲对母亲的疏离,凤侧妃的得宠,她心下还是看得懂的。见妹妹这个小叛徒,一口一声凤侧妃,问得母亲脸色都变了,她不由斥道:“女儿家到处乱走做什么?你想知道凤侧妃保养头发的法子,让个丫头去问问就行了。”
“我就是觉得闷嘛。”惠姐儿垂头丧气地道。
端王妃有一点点心思漂浮。假如表妹不是做了侧妃,而是嫁了别家,那么她就是女儿们的表姨母,自己当然不会抵触她们见面,更不会介意女儿询问她是怎么打扮的。可是现在……她转头看到小女儿眼中的失望之色,又不忍心,更怕越不让见她越想见,再生出别的事端。
琢磨了一下,端王妃微笑道:“凤侧妃本来就是你们的表姨,她人大方,又特意送了你们礼物,应该去道谢的。”她强忍住心里不舒服,“明儿下午,我找个时间陪你们一起过去。”
“当真?”惠姐儿顿时欢喜起来,“好,那我要好生打扮一下。”
端王妃瞅着小女儿欢欣鼓舞的样子,不过是在王府里串个门,都欢喜成这样,再看看大女儿,虽然文静一些,但眼睛里亦是有着向往之色。她不免微微唏嘘。自从表妹进府以后,就风波不断,自己忙于应付表妹和王府事端,还要抽出大部分精力照看儿子崇哥儿,疏忽了对两个女儿的照顾。她心下微微愧疚,看来的确是自己把她们给闷坏了。
暖香坞内,凤鸾在床上滚来滚去翻烙饼。萧铎搂住她的腰身,“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天热?”想叫丫头进来打扇,又觉得会破坏两人独处的气氛,于是自己抓了一把团扇,给她扇风,“老老实实睡吧。”
那种带着宠溺的口吻和眼神,让凤鸾一怔。端王殿下最近越发会做小伏低了,居然还给自己打扇?前世里,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那时候他也宠爱自己,但也就是经常过来找自己,再多赏赐点金银珠宝,偶尔说几句甜蜜话儿而已。像现在这样亲近随意,眼神里都透出自然而然的宠溺,前世是没有的。
母亲的话,又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你和他相处还不到两年时光,时间短、情分薄,不经历一些风风雨雨,哪能见到真心真情?依我看,萧铎虽然没有十二分的好,但他待你,十分好还是有的。不如你再给他一点时间,慢慢看着,看看是不是值得交付真心?别这么早就下结论。”
“怎么傻了?”萧铎看她清澈明眸里的光线明显柔和许多,顿时觉得自己扇得有价值,更不肯停了,“听话,闭上眼睛好好睡。”
凤鸾觉得心里乱乱的,真的闭上了眼。他和自己的两辈子感情纠葛,自己的身世之谜,像是千万团丝线纠缠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梳理,索性不去想了。
因为凉快舒爽,凤鸾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因为睡得早,第二天还没有天亮就早早醒来。她起身坐在床上,瞅着萧铎侧身躺在自己身边,手里还握着绡纱团扇——昨夜他不知道扇了多久。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一点酸酸涩涩不是滋味儿。
凤鸾自己下了床,把团扇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然后出去,吩咐丫头道:“天还早,让人炖一盅党参虫草乳鸽汤。”
她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清澈,里面萧铎听在耳朵里,不由心头一暖,那是自己爱喝的汤啊。可见她心里还是记得自己喜好的,只不过前段恼了闹别扭,今儿她这是在答谢自己昨夜打扇,是心里软化的表现。可见岳母提点的法子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