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直视着前方,言毕,已迈步走开了。
猫小三坐在地上,又急又恼,狠狠咬着嘴唇,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邵天行这个混蛋,明明知道自己都斗不过那些坏人才会被抓住,如今他一走,自己怎么可能留下?可要是自己与他走了,那这些无辜被抓的人怎么办?真的要放任不管了么?
天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里,倒是小花从拐角处默默走了过来,它似乎也看出天行与猫小三吵架了,眼神哀哀的,低低地叫了两声,仿佛在劝慰猫小三。
猫小三仍旧僵持着坐在地上不动,含着眼泪倔强道:“小花,你不必劝我!明明就是他不对,凭什么我要听他的!”
小花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咬住猫小三的袖口,拉她走。
“不跟他走也没关系,跟我们走也行!”八字胡二当家的阴笑着走上来。
气归气,猫小三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等那人走近,一个骨碌爬起来,牵着小花,匆匆跑远,去追天行。
—————————————————————————————————————
两个人,一头驴。
一前两后地走着。
一路无语。
猫小三看着邵天行走在前面的背影,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这就是那个曾让自己心动过的少年么?
这是那个第一眼见他时,眼中充满灿烂光彩的少年吗?
这是那个浑身伤痕,血污满身却依然能笑得那样好看的少年吗?
这是那个明知徘徊在生死边缘,却仍能泰然自若开着玩笑,实则默默安排好一切的少年吗?
这是那个预感到敌人即将到来却先让自己离开,一个人留下来独自战斗,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而不惜拼命到最后一刻的少年么?
而今天,这个冷眼旁观恶人作恶,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开的人,也是你吗?
……
邵天行,到底,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猫小三第一次觉得心里沉重得喘不上气来。
过去,她活得简单,周围的人也简单,她从没为试着了解一个人而苦恼过。
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人是如此复杂的存在,原来,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种面孔。
热情的、善意的、勇敢的,愤怒的、粗暴的、冷漠的。
哪个都是你,哪个却又都不是你。
而自己呢,第一次感到这样无助、无用、无能。
过去,活在家人们的羽翼下,在镇上人人敬重、称赞、爱戴,可只有自己知道,他们敬重、称赞、爱戴的是假借家人的能力才得以在镇上立足的自己。
那个戴着女侠光环的自己,不过是一具空空的躯壳,真正的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到。
正是为了摆脱过去的自己、过去的生活才决意远走高飞、策马江湖,可即使到了真正的江湖,一无所长的自己仍然是什么也做不了。
只改变环境有什么用,自己,从始至终,没有一点改变。
猫小三从愤怒转而落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刻悲哀中,她开始思考一些往昔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让她感到无比沉重,但似乎这才是让自己真正成长的唯一途径。
—————————————————————————————————————
沉默的路总是格外长。
猫小三和邵天行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客栈门口红红的灯笼显得格外醒目。
一进大堂,立刻迎上两个人来。
青衣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笑着迎道:“怎么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俩私奔了呢!”
这个玩笑的确开得不合时宜,猫小三和邵天行都默不作声。
青衣这才看出两个人的表情都不对劲,以他们两个的个性,吵得再凶都不让人不担心,唯独冷战却是说明真出现什么实质性问题了。青衣虽是疑惑,但看这情况,没有再深问。
景明一如既往地只关注天行,走到近身,有些诧异又满是疑惑地问:“怎么脸色这样差?哪里不舒服吗?”
猫小三一路纠结于内心的问题,低头往回走,加之天行走在前面,所以并无注意到天行的异常。被景明惊忧的语气提醒,不由得侧头看了天行一眼。
只这一眼,让猫小三空着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天行的脸色异常苍白,尤其是薄唇之上已无半点血色,额上的细密汗珠似乎更加说明了状况的恶劣程度。再往下,后背上一片刺目的殷红让猫小三彻底慌了神。
景明不是说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吗?
怎么会又流血了?
难不成……
猫小三回想起自己被天行扛在肩上时胡乱踢打的摸样……
是自己。
又是自己。
没用的自己!
不知轻重的自己!
只会不断闯祸的自己!
“天行……”猫小三艰难地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先吃饭,然后好好休息,”天行始终没有看她,语气平静的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转而面对景明那一刻,暴露了自己的所有虚弱和病痛,“景明,你陪我来下房间。”
猫小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天行步履艰难的上楼,景明紧随其后,忽然转身,给猫小三丢下一个恶狠狠眼神算是警告。
青衣牵着像木头人一样杵在原地的她,到桌边坐下,把盛满白米饭的碗和一双筷子放在她手上,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道:“快吃吧,菜都凉了。”
青衣的触碰,让浑身僵硬的猫小三忽然缓过神来一般,满心的委屈和不知名的情感瞬时间倾斜而出,泪水混着哽咽猛地爆发……
有多久没有这样难过地哭过了?
猫小三觉得什么都看不清了,也不想看清什么,这一个黄昏所经历的一切让她的身体连同精神都筋疲力尽,无力的自己任由波动的情绪控制着,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的哭泣着。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温暖的怀抱将自己轻柔地环住,靠着那个坚实的胸膛,猫小三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被泪水带走了,猫小三渐渐闭上眼睛,沉溺在这个温柔的怀抱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