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如果关靖军师真的有心害我,那只可能是为了一件事。就是我即将到手的官职——右北平太守。这个职位本是朝廷封给将军的,但将军一直住在蓟城,压根儿没有到任。右北平郡的事务一直就是关靖军师代为打理,私下里他也一直以下一任右北平太守自居。这次由于我救主的功劳,将军大方的将太守职位给了我,若说军师因此而怀恨在心,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关键是,我真的该相信曹操的话吗?他会不会另有目的?
本以为回到联营,应该能发现些线索。但等我进了营才得知,将军居然已经回师幽州了,只留下一名什长向我传达命令,命我归营后自行率队回军。我问他是不是幽州出了什么事情,却是一问三不知。我也没怪罪他,军中大事,岂是一名小小什长能清楚的。
既然如此,我军再留在联营也就没有了意义。面辞过曹操,拜别新交挚友曹仁曹洪两兄弟,我带上将军特意留下的一部分军需物资,同余下的约四百骑兵一同踏上了归途。
全军一路北上,经过两天的行军,穿过兖州东郡,来到黄河边。现在是二月末,黄河已经解冻,滔滔河水拦住了我军的去路。由于找不到合适的船只,全军在南岸滞留了三天。第四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能够载马的渡船,把将士们分批送过黄河。
过了黄河,就踏上冀州的土地了。二月末的冀州早已冰融雪化,蒿草虽依旧枯黄,迎面吹来的风却已经带着和煦的暖意。一马平川的沃野上,一条宽广的官道笔直的向北延伸,消失在天边的尽头。家就该在这条大道远远的那头了,不知母亲是否安好,没了儿子在旁陪伴,会不会觉得孤独。驻足回望,身后四百军兵又有哪一个不露思乡之情?出征已经两月有余,谁不是归心似箭?也不用我催促,全军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路。
这里是冀州的魏郡,是同为十八路诸侯之一的冀州刺史韩馥的地盘。我本来以为对友军他们不会过于刁难,却是事与愿违。当全军经过邺城城下时,我们被一支部队拦住了去路。拦下我们的可不是那种不入流的警备军,是全军都由二三十岁壮年组成的真正精锐之师。整支部队大概有三千人左右,持戟的步卒占了其中的绝大部分,还有一小部分是骑兵。那些持戟步卒个个孔武精壮,身披锁链甲,头手护具皆全。双手握戟严阵以待,眼中露出的坚毅之色显示他们早已久经战阵,是沙场上的常胜之师。
两军对峙,都不清楚对方的意图,只好主将出来相见。我嘱咐徐晃加强戒备,自己纵马前出。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手下的骑兵已经认同徐晃作为我的副将。现在的徐晃虽然并无军职在身,但无论文韬武略都得到了士兵的尊敬,就连我都要不时向他请教排兵布阵等方面的问题。而徐晃也一改之前的杀神形象,摇身一变成了一名谦和的兄长。我与年纪比他小的士兵都喊他徐大哥。所以我才能放心的将部队交给他,自己上前搭话。
对方出阵来迎的骑将看起来年岁也不是很大。一身银盔银甲,眉清目秀却又暗含杀气,让人不敢小觑。以我的眼光判断,此人的功夫应该与徐晃不相上下,当是一员虎将。对方将旗打的是一个鲜红的“张”字,我想了半天,没想起韩馥手下有那位大将姓张。
驰至近前此人勒马停步,手中长枪熟练的挽了个枪花后向我虚指,一声断喝:“河间张郃奉命讨伐叛将鞠义,非本部部队均需检查。对面之人,你是何人部下,因何路过邺城。”
既然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不想多惹是非。虽然对方的喊话颇有盛气凌人之势,我还是客客气气的一拱手,“对面这位将军请了,在下幽州刺史公孙瓒帐下校尉,因奉命率军兵回蓟城,故而路经此地。”
“你是白马将军的部下?他什么时候又当上刺史了?”来将脸上虽仍是疑色连连,但戒备之心却放下不少,枪也收了回去。我不禁暗中庆幸,亏了将军喜欢白马天下闻名,对方一见我身后的骑兵便可释疑。否则我身上没有任何凭证,要解释起来还真要费一番口舌。
“不对,你既是校尉,怎么不见军中有你旗号?”刚刚放下的心又因他这句话提到半空,我见他面上疑云又重,连忙笑答:“实不相瞒,我这校尉才刚升上来几天,在外争战时军中哪有现成旗帜给我。”
“那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就能当上校尉,你立了什么大功?”
这已经超出了盘问的范畴,但我还是做了回答:“我名公孙选字擒虎,能当上校尉只因我家将军错爱,可没立过什么大功。”
本来我是自谦,不想却引起了对方的误会。张郃马上换了另一幅脸孔,眼中尽是鄙视之意。“你是公孙瓒的儿子吧,难怪如此年轻就能当上校尉。”
我哭笑不得,这是哪跟哪啊,没办法只好耐心和他解释。“张将军猜错了,在下与我家主公并无血缘关系,更非他的子嗣。只是凑巧同姓而已。”
“不是公孙瓒的儿子?”张郃低下头自言自语。“又是近日升官,偏偏还这般年轻。啊!”他抬起头死盯住我,“难道你就是那个曾和吕布大战三十回合的人?”
我其实并不喜欢别人提起我同吕布的那一战,毕竟是输了,之后我更再也无法达到那时的巅峰状态。如果说现在这个我还想与吕布大战三十回合,那只能说是痴心妄想。所以我总觉得自己有欺世盗名的嫌疑。但这一次我不得不点头承认,毕竟这是个解除误会的好方法。
“好好好!”张郃大笑起来,“既然真的是你,今天可就别想走了。”
在两军阵前说出这样的话,接下来发生的本应是两人大打出手。但我听张郃的口气并不带挑衅的意思,反倒颇有见猎心喜之意,也就没有做过激的动作。
果然他接下来说:“此地离邺城不远,我想做个东道请兄弟喝上两杯,不知兄弟是否赏脸。”说完也不在乎我是否真的愿意“赏脸”,他居然就这么下了马,上来牵了我的马缰绳就走。
我心里不禁苦笑:面前这位将军可真冒失的可爱,对一个陌生人就这么称兄道弟起来,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我当然不能被人这样牵了就走,连忙抓住张郃勒着缰绳的手,笑道:“张将军,你不是还在执行军务吗?就这么一走了之恐怕不好吧。”
哪知张郃根本不在意,直接摇摇头说:“无妨,韩刺史不会怪罪我的,他还得指望我给他讨贼呢。”又回头吩咐自己的手下:“你们先回营内休息,讨贼之事今天暂且作罢。”“是!”军卒们大声答应着,领命回军。
这个理由不行,那就只好再换一个,我无奈的说道:“张将军,小弟还有军令在身,实在不敢耽搁,请见谅。”
“这样啊”,张郃想了想又问我:“你不知道大股部队在冀州通过都需要韩刺史亲发的通行令吗?”
“有这回事?两个月前我军也曾路经冀州,当时好像没有这个命令吧。”对他所说的话我颇感怀疑。
“这是新命令,是韩刺史两天前颁布的,难怪你会不知道。”
两天前颁布的?算算日子,也就差不多是韩馥刚回到冀州的时候。可能他怕董卓的余党潜入冀州报复,或者是要剿灭张郃说过的那个叛将,颁布这么一条法令也就不足为奇。于是我便点点头,“既如此,麻烦张将军引路了。”
张郃带着我和我的四百名手下一路来到邺城东门。由于不同隶属,我自然不能就这么带着部下大摇大摆闯进城去,便命令他们在城门附近待命。本想带徐晃一同去的,但徐晃说既然是公事,他这个没有军职在身的人不便在场,就没有同来。最后还是我单独一个人跟随张郃进了城。
不愧是一州的治所,在我眼前出现的是一座与蓟城既相同又不同的城市。相同的是作为一州的政治中心,两座城都是无比的繁华。不同的就是相对于蓟城的朴素清新,邺城的繁华可就外露的多了。一路上只见两旁宅院的大门一个比一个修的阔气,走在大街上也能见到不少雕梁画栋的楼阁。路上行人的穿着也要鲜艳的多,更少了在蓟城中常见的身穿裘皮的外族人。
张郃带着我左拐右拐,好不容易来到一处所在。一路上我已经晕头转向,见他迈步向门内走,我也便跟着,还不住左右打量,心中暗想: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刺史府当真奢华的很。可当我抬头一看高悬的横匾,立刻就愣住了。“醉仙阁”?这不是酒楼的名字吗?难道……
我赶忙一把拉住张郃,“张将军,我们好像来错地方了。”
“错了?没有啊,就是这里。”他说得十分肯定。
“那你说的通行令?”我急忙问。
“通行令?什么通行令?”张郃一幅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看着我。
“你!”我这才明白,自己还是被骗了,一气之下回身就要离开。
张郃忙一把拉住我,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说自己实在想结交我这个朋友,这才出此下策。
听他说的低声下气,我也不好再怪他,无奈的被他拉入酒楼。
可能是为了表示歉意,这一餐张郃安排的酒菜可是十分丰盛。又先自罚三杯,我就更不好责怪他了。除开比较冒失这一点,张郃还真是个可以一交的朋友。我与他交谈时开始还比较拘束,不久便在他的带动下也谈笑风生起来。由于我二人同为武官,兴趣也大致相同,因此谈话十分投机。说到兴浓时,两人常哈哈大笑,旁若无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谈话间,张郃自然要问起他最感兴趣的事,也就是我与吕布的那一战。我既将他视为朋友,也就不再隐瞒,如实相告。就连自己从那之后面临的窘境都没有隐瞒。听得张郃一阵皱眉。
等我说完,他惋惜的叹了口气,安慰我说:“公孙兄弟,你也不必过于焦心。这武道本就难以捉摸,你既曾触到它的麟角,说明还是有根基的。今后勤加练习,多多领悟,必能走上正道。武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个人的领悟均不相同,这一点恕我无法帮上忙。”
本来依张郃的意思,是想来一次以武会友的。但见了我受伤未愈的左手,这一念头只好作罢。好在以酒会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没有危险,不会伤了和气。正当我二人酒过三巡,谈兴正浓时。忽听门外一声大笑传来,接着便听有人道:“听说曾与吕布一战的英雄在此地驻足,在下冒昧前来,不知英雄是否赏脸也让我会上一会。”我与张郃同时将脸转向门口,来人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