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凌霄城,飞快向郊外奔去,达达的马蹄声急促敲击大地,震动山林,尘土飞扬,带动落叶纷飞如雨。
等离开雪雍门够远,夏舞阳从木箱中扶出香流月,香流月的眼珠一直在滴溜溜转动,无声表达对夏舞阳的气愤控诉,夏舞阳歉疚解开她的穴道。香流月全身酸麻无力,靠在软垫椅背上,夏舞阳半蹲在车厢地毯上,一把捞开香流月洁白的裙摆,将香流月的脚放在他的腿上,一双着白缎绣桃花鞋的小脚。
“你想干什么,放手!”香流月惊慌起来,慌忙伸手制止。夏舞阳不予理会,轻轻拍打香流月的小腿肚,让她酸麻的身子好受一些。俊颜不见笑容,长长的眼帘低垂,在妖艳的脸颊上投下一圈优美的阴影。香流月一直知道他是一个好看的男子,从来没有这样近这么清楚的看过他,不禁耳根微微发烧。这个天下少见的绝色男子,为了在战场上威吓敌人,不惜戴上火红的面具,不以真容示人,宁愿让人误以为他长的狰狞丑陋。
“好心当驴肝肺,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夏舞阳剑眉向上一挑,薄唇就吐出冰冷的话语,跟他手上细心呵护的动作自相矛盾。
“你会安什么好心?!如果不是你将我从雪国皇宫盗出来,我很不想这样说,但你却这样做了,我会这麽倒霉一路颠沛难受吗?”香流月越说越生气,一把推开夏舞阳,站了起来。
“夏舞阳,我不想跟你走,你快放我回去!”夏舞阳刚站稳,香流月突然就向他扑过去,推攘他。连日经历大变,让她变得疯狂,她一点不喜欢这种被人主宰命运的绝望,前世今生她都不会屈从命运。
香流月头发披散,衣裳略显凌乱,双手在空中乱挥,小小的拳头一下接一下捶打夏舞阳的肩部、胸部。虽然力不能撼山,但是泼辣本色暴露无疑。
“你这个人贩子,不安好心,放我走!你非要我跟你一起走,我会让你一辈子不得安生!你等着瞧!”夏舞阳没想到香流月会暴露出粗野的一面,连人贩子也骂得出口,真不知谁告诉她的,看来女人果然都善变,香流月也不例外。
“呵!原来你的性子这麽烈!我差点被你温婉的外表欺骗,不过,我喜欢你这么烈!正合我的脾胃。”夏舞阳星目睥睨香流月,流露出反正不管你有多少面我都喜欢的模样。
香流月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这样都不能让他生厌,只得另外想招。
香流月本来体质较弱,不适应北国气候,跟夏舞阳两个在狭窄的马车厢里一阵追打,早已经薄汗淋漓,娇喘吁吁。夏舞阳握住她的两个小粉拳头,将她拉近熟悉的怀抱中。长年握剑的手为她梳理凌乱的发丝,在脑后为她编成一根粗大的发辫。
香流月也安静下来,闻着夏舞阳身上浓浓的酒味,那是他故意打湿在衣襟上迷惑萧紫岚的伎俩,酒味散开,一股男子的自然体味也随之传来。香流月不禁有些迷惑,碧池寒潭相依的一幕出现眼前。可是,好闻的梨花香气似乎也随空气来到。她该怎么办?
雪羽翼的温和美好如清澈的溪水流进心湖,太后姨妈的殷殷期盼怎能辜负?大皇姐已经嫁去夏国,夏舞阳偏要跑来抢走自己。一团乱麻,命运的轮盘乱得七零八落,怎么解得开这个局?夏舞阳啊,千年桃花树下遇见的红衣男子,冥冥之中有一双神奇的手在牵引着红丝线。她与他的相遇到底是缘还是孽?
“夏舞阳,你告诉我,你将大皇姐到底怎么样了?”香流月扬起精致的脸,正视他幽深的双眼,里面似乎深不可测,隐隐有股暗流欲将她吞没,如果她胆敢打破番篱,冲破底线,结果也许是她无法承受的,但她却做不到云淡风轻,不理世间变幻,何况关系着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姐姐。
“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可恶的女人!”夏舞阳说得咬牙切齿。从香国到夏国一路上香流云她死守花轿,不肯出来,说什么新婚夫妇不进洞房先见面不吉利的鬼话糊弄自己,以为到了夏国就可以名正言顺霸住皇后之位,她根本就是心计狡诈的女子。鸣山传口信约她百花谷相见,她也去了,她没有见到他,就已经清楚他误以为她是她。
夏舞阳不由想起碧云宫相会的一幕。
他刚与太子香苻坚在东宫畅饮言欢,庆贺彼此结成姻亲之好。随后他出来透气,夜风一吹,酒意上涌。一个宫中小侍女交给他一张折叠成花样的方胜(信纸),邀他良宵深夜去碧云宫相会。虽然觉得在香国深宫内院行走很是不妥,但是信中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酒酣耳热之际,足令人欣喜若狂。她第一次主动相邀,想见她的愿望超过一切,他心头火热,信步随那个不言不语的青衣宫女前往。
点点灯火在夜风中闪烁,漫天星斗如织,月华似水泄地,玉石栏杆处,平日嫌艳的牡丹芍药流芳。
宫门大开,光亮一地,夏舞阳默默走了进去,这里依然处处繁花似锦,烈火喷油一般,与两次相遇她,周身的清雅之气,颇为不合,他心中暗自奇怪。庭院玉石桌上早早备好精致佳肴,可见她委婉的心意,夏舞阳抛开心中的疑惑,心潮翻动,宫女邀他坐下。几名宫婢不停殷勤劝酒,说公主正在梳妆随后便到。
夏舞阳独自畅饮,空气中徐徐流淌她芳香的气息,或许她正躲在暗处偷看他,这样一想心情大好。酒动情肠,那酒劲很大,绵长霸道,他很快就醉了。醉眼朦胧之中分明瞧见,一个黄衣女子含笑而立,随后端坐桌畔,模样儿与她颇为相像,一样美丽不可方物。
这一切不过是精心安排,请君入瓮的戏码。他夏舞阳就这样一步步走进别人安排的圈套中。新婚之夜,掀开红盖头,他才看清她哪里是她。他如何不恨所有参与者。美冠天下的香流云,怯怯向怒火焚烧的他解释,因为妹妹心有所属,所以请求她代嫁夏皇。一双凝露迷雾的水眸,默默诉说她不得己的委屈。
他夏舞阳或许一时情迷,看不清方向,又岂能由人牵着鼻子一直走路。陌生的新嫁娘不会像她自己所说那么简单无辜,她有胆邀请他去碧云宫,先让他醉酒再出现,就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子敢做的事。他不顾拂袖而去。他的骄傲被伤,他的情意被伤,全拜那个改名叫香流月的女子所赐,他又怎么能放过她?所以他满腔愤怒来到雪国。
本想好好跟她算账,可是,不见她,他恨她;见了她,他放不开她。夏舞阳矛盾重重望着眼前这个前几分钟还跟他厮打的女子,心潮起伏。
“夏舞阳,我姐姐她很仰慕你。”香流月扬起苍白的小脸,直视夏舞阳脸上不断变换的神情,万分真诚说道。
“嗯,我知道。那你呢?你仰慕我吗?”夏舞阳低垂眼帘,低沉有力地问她。一石激起千层浪,香流月心中波涛汹涌。怎么可能说不仰慕?千年桃花树下的邂逅,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也许,也许,就是召唤她来到这个世道的美梦。
“我,我不知道”,夏舞阳胶着香流月躲闪的目光,不放过她脸上的表情,他发现她圆润的耳廓于白皙中泛出美丽的嫣红,心情大好。然后发现苍白的玉颜上讨厌的掌痕,十分醒目地红了一片。满怀歉疚,心疼,他俊美无俦的脸轻轻贴了上去,低喃“瞎说,你会不知道?”
鸣山突兀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惊散两人。
“皇上,信使来报”
夏舞阳坐正挺拔的身躯,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快说,怎么回事?”
“雪皇已带数万御林军追踪前来,人马已在千里之外。另据探马报,雪皇同时通知瀚皇前来围猎。”
“是吗?雪羽翼舍得花血本,我夏舞阳也不是好吃的果子,我等着!”夏舞阳一派睥睨之态,悠闲自得。
他夏舞阳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守住家国,搞好经济,富国强兵。不会像瀚玄凌一样穷兵黩武,国土虽然不断扩大,其实内库空虚,民不聊生。三国之中,他守候的夏国综合国力最强,他底气最足。
“流月,我夏国满山遍野的香樟林,处处小桥流水,蝴蝶万千,还有清新的风,你一定会喜欢,你跟我回夏国,可好?”当此危险万分之时,夏舞阳反而柔情万分问起香流月的心愿。
“夏舞阳,你快放我走,我不愿意你卷进战争!”香流月焦急拉住夏舞阳的衣袖。夏舞阳,雪羽翼任何一个受伤,都不是她心中所愿。
香流月自认天生丽质,可是也并非天下无双,不肯让人倾国倾城,被喊成红颜祸水。
“流月,不怕,我夏舞阳定会带你回到夏国!”夏舞阳豪气冲天。
“夏舞阳,你别犯傻。”香流月急得直跳脚,夏舞阳却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点在她胭红的唇上。“乖,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夏舞阳抱起香流月飞身跨上战马,黝黑高大的战马仰天长嘶,表达即将出征激战的兴奋,它被闲置一边,可憋坏了。
“鸣山,兵分两路,带我的马车走小路,我走大路,保重!”夏舞阳的口中不慌不忙发出命令。鸣山得令,抱拳转身率队离开。香流月不禁对夏舞阳的计谋胆气心生敬佩,他临危不乱,他不愧人称红魔战神。
哒哒哒的马蹄声敲碎寂静的山林,敲开千年迷障,敲出一路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