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积雪六月天,名传千古的胜景就在面前,张天的眸子里顿时涌出激动的雾光,颤抖着有些青白不定的柔唇,使劲的捏了捏手心里的成绩单,咬了咬牙继续朝山巅攀爬。
腿腕上的伤口很快就结了伽,酥麻的感觉似乎在迅速朝全身蔓延,张天不自禁的加快了攀爬的速度,自幼生长在农村的他,自然没少爬过高山,因此,此刻丝毫不觉得困倦,反而速度越来越快。
转过一处山崖,张天终于站在了朝思暮想的太白之巅。积雪覆盖的山巅上寒气袭人,尽管是六月盛夏,这儿仍然刺骨难耐。
腿腕上的酥麻感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奇怪的是,张天既没有瘫痪,也没有失去知觉,这一刻反而出奇的冷静,大脑也出乎异常的清晰。
张天苦笑一声,喃喃低吟:“没想到如此胜景,却要吞没我这样一个废柴,也算物有所值、死得其所了吧?哈哈,我如此无声无息的消失,也不知道在若男的心中,是否还会记起曾经的誓言?”
自嘲地笑了两声,张天举目望去,只见雪峰高耸,天地苍茫,无限风光尽数遮掩在飘渺的云雾之中,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
低头瞥了一眼手里的成绩单,耻辱一样的数字刺得张天浑身一颤,仿佛手里捧着的,是父亲那摇摇欲坠的充满殷切的眼神,还有那个抛夫弃子的女人临去时决绝的背影。。。。。。
张天冷笑一声,抬手将成绩单撕的粉碎,松手,飘散,隐没在苍茫的云海之中。
望着四散隐没的碎纸,张天潸然泪下,就让自己也如这么碎纸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太白之巅吧,安安静静,从此再无痛苦,再也不用承担身上的重压,幕然之间,张天似乎觉得,死亡原来也可以如此美好……
眼前掠过杨若男仙子般的玉容,张天喃喃自语:“若男,让我再怀恋你一次吧……”
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忽然飘忽而至:“死便死吧,哪有这般的啰哩啰唆?”
张天已经渐渐迷茫的神智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登时被这声突如其来的讥讽拉了回来,回头望去,只见积雪掩映中,一个极其落魄的中年道士斜躺在一株松柏之下睡觉,被四周垂下的枝条遮住大半个身子,若不说话,谁也无法察觉,居然这儿还有一个观礼的道人。
中年道士道:“小娃儿,既然有那么多放不开的牵挂,何必来这儿寻死?”
张天原本消沉之极的情绪,似乎被道士一句话给勾动了:“什么放不开?便是有再多再多的牵挂,这一刻也算不得什么了,哦,道长,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这里了结的?”
道士冷哼道:“这里就叫断魂岭,不是要断魂,跑这儿来干什么?这里终年也未必会有人上来,不过,你娃儿既然敢上断魂岭,尘世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张天想起印象中那个美丽而又决绝的背影和父亲殷切的眼神,忍不住心里一痛,眼角发酸,从身上摸出剩余的几千元钱和一袋熟食,随手放在中年道士身边:“这些我已经用不到了,送给道长吧。”
这时候他已经懒得去思索,为甚麽这里会出现这么一个古怪的道士了,满心里的酸痛和悔恨已经让他迷失了所有神智。
看着走向绝壑的张天,中年道士捻了捻稀疏的胡须,刚要转过头去继续在雪中睡觉,忽然瞥见张天裸漏的脚踝上,赫然有一处齿痕灿然的紫伽,忍不住脸上肌肉抖动:“小娃儿,你可是被什么毒虫给叮了?”
张天已经走出去有十来米远了,闻言下意识的说:“唔,上山的时候,被一条漂亮的红蛇叮了一口,可惜蛇太小,不然也不用赶到这儿来坠崖了。”
中年道士几乎抓狂,指着张天的背影哆嗦了半晌才嘟哝道:“太小?NND,道爷我在这儿等了一千多年了,竟然……竟然……”突然大吼道:“回来!”
张天被道人的吼声吓了一跳:“怎么啦?道长,哦,我终究要去寻死,区区一点儿伤就不用医治了。”
道人几乎用恶狠狠的声音道:“NND,伤不伤的关道爷何事?只是你如今都快要害死道爷了,怎么居然还说风凉话?”
张天愕然道:“小子怎么害道长了?”
道人眼珠微微一转,指了指面前的几千元钱和熟食:“道爷从不受人恩惠,如今无端接受的了你的馈赠,让道爷寝食难安,所以,等我们扯平了以后,你再去寻死不迟。”
张天登时就被噎住了:“不喜欢,你就仍了吧,全当是风吹过来的,天上掉下来的,路边蹦出来的,不必不安,反正我已经用不上了。”
道人眼睛一翻:“难道让道爷欠死人的债?欠死人的人情?看你小小年纪,后代肯定是没有了,这不是诚心让老道终生不安麽?还说没有害老道,老天吖……”
张天忙道:“停!我拿走成不?全当方才啥事也没发生过,总可以了吧?”说罢,转身回来,弯腰就要去拿地上的东西。
道人一伸手,轻轻捉住张天的手腕,脸上神色先是一愕,随即又换回一幅无赖样:“娃儿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给了老道,自然就是老道的东西了,怎么能随便乱拿?”
张天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道人诡秘的一笑:“很简单吖,老道也有件东西送你,然后咱们就扯平了。”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张破烂不堪的羊皮:“这是老道传了几万年的宝贝,你拿着。”
怕老道再没完没了,张天随手把破羊皮接过来,看也不看的往兜里一揣:“这下扯平了吧?”
道人摇摇头:“让你带走了祖传的宝物,老道岂不是亏死了麽?反正你要死了,送你是让你现在看一遍,就地记住上面的东西后,原物还给老道。”
已经被烦透了的张天,不想多惹麻烦,掏出羊皮便翻了起来,只想赶快扔掉道人,自己好安安稳稳的去跳崖,至于蛇毒怎么现在还没发作,他已经没工夫去想了。
羊皮卷只有寥寥数页,上面划了许多弯弯绕绕的曲线,开头却是正宗的繁体汉字:“常言一人修行,九族超升,又言修持人为乾坤之肖子,天地之功臣。修持何等贵重,但在大道不明不行之时,修持之说,不知真道德者,认为牛鬼蛇神之说。因其所习见习闻者,只限于儒家之内圣外王修齐平治之常说文章而已。殊不知内圣外王,乃道之末事。”
张天是文科生,对古汉语有独特的爱好,这几句话通俗易懂,自然一眼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待一眼看到“殊不知内圣外王,乃道之末事”一句,心里不由自主的冷笑一声,便想看看下面的话怎么说。
“道之一端,真修持才能为道之全体大用,为上天之爱子,中庸言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这个天子,即是指真修持人。讲真修持,必俟大道要明要行方能揭开来讲,古今中外圣贤仙佛千言万语,不外教人明善修身、明道成真、道家之长生、佛家之不生不灭,即是还了本来。惟儒经中似无长生、及不生不灭之说,然真大道却是在儒。”
张天不知不觉便被羊皮卷上的前言勾住了心神,毕竟是文科生,一目数行,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将数页经书翻了个遍,连上面那些弯弯绕绕的图案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印入脑海。
见张天合上羊皮,道人一把抢过:“看完了?”
张天下意识的回道:“看完了。”
道人诡异的笑道:“都记住了?”
张天脑海里无数的图案闪过,正是方才羊皮上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图案,没想到已经一丝不落的印在意识深处,张天诧异之余,不由自主的说道:“都记住了。”
道人仰天一笑:“好!终于两不相欠啦!哈哈!”说完,突然伸出洁白如玉的一支手掌,轻飘飘的拍在张天的印堂之上:“这是最后一点儿馈赠,娃儿,可以安心的去啦!”
张天只觉得道人的手掌来得诡异之极,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丝毫也无法躲闪,反而仰头迎了上去一般,脑中一阵迷茫,觉着自己的身子正随着道人的这一掌飞了起来,仿佛空中飘荡的纸鸢一般,朝着绝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