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他沉浸在乐曲的转化中。
等将手头几份歌曲弄得有点眉目后,他又前往倚翠楼。几天没见,心情居然有些迫不及待。他想,他可能真是迷恋上李师师了。
倚翠楼还远远在望,四周却已是人山人海。
好在高衙内的身份还有作用,虽然比较挤,还是能顺畅地走动。
走了两步,徐献随手抓过一名路人:“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那三十多岁的男子先是一脸怒色,不过,马上是认出“高衙内”,换上一张谄媚笑脸:“衙内有所不知,今日是各家妓院争夺‘花魁’的日子。”
听他慢慢道来,徐献这才知道,京城这烟花之地的名利场争夺也是非常激烈的,各大妓院每年都会联合举行一届“花魁大赛”,由各家挑出自家“花魁”,进行才艺比演,请京中久富盛名之士评审,将特制标签放在每个花魁代表的竹壶内,即所谓“名士品花,投壶定胜”,如科举一般排出名次,得签最多者便是“花状元”。
这不仅仅是名声,更是财气,而且,对**来说,还意味着更好的前途与命运,更大、更有挑选余地的赎身希望,由不得参赛者不尽心尽力。
这家伙显然是“花魁”赛的狂热爱好者,不仅对比赛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是各家妓院派出的人员也是如数家珍。
从他口中,徐献知道,李师师也是参赛者,去年她得了第七,今年,她与含香楼的许依依同为夺魁呼声最高的两名候选者之一,而且,由之前的表演来看,她与许依依已经和其他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最后这场压箱底的“自选才艺”比试便将决定“花状元”归属。
这算是古代版的“超级女生”吗?
听到这,徐献顾不得那家伙还在喋喋不休,赶紧往他所说的倚翠楼人员所在行去。
这些日子,倚翠楼众人已经熟识徐献,加上知道他与李师师关系不一般,见他来问,立即有人引他来到李师师的休息处。
推开这雅致房间的门,门里正说话的几人下意识地扭头,然后,声音陡地停住。
原来是熟人。
徐献一眼认出坐在李师师边上的正是周邦彦和贾奕。
当徐献与李师师相视一笑,正欲打招呼时,周邦彦那家伙却横插了一杠:“刚才说的师师小姐都记住没?”
这家伙是故意的,看着周邦彦嘴角一丝冷笑,徐献有些光火。居然用比赛和阻止他和李师师交谈,明显是公报私仇。
不过,事关李师师的比赛,他不好发作。
反而贾奕态度较好,笑着冲他打个招呼:“高兄。”
徐献还了一揖。
然后,他们的注意力就转到了对话的两人身上。
周邦彦见李师师点头应了一声,当下笑道:“师师小姐尽管宽心,小生之词虽不敢说冠绝一时,但由师师小姐绝美唱音演绎,这‘花状元’肯定是十拿九稳……”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谦虚,脸上更是一片倨傲。
不过,对于他的狂态,徐献只是反感,却无法反驳。
这些日子以来,通过他人之口,他已经对周邦彦有了较深的了解。
此人精通音律,曾创作不少新词调,格律谨严,语言曲丽精雅,已隐隐被尊为婉约派的集大成者。他的确有资格说出如上的狂言。
不过,徐献实在是讨厌有人在他面前狂傲,正考虑要不要想点办法给此人一点小小教训时,脚步响起,一个婢女匆匆跑进门:“小姐,最后一轮比赛开始了,现在是许依依小姐表演她的新曲。”
听到最大的对手开始表演,屋里人全静下来,细细静听。
先是阵铮棕琴声,然后,一个婉转清丽的声音响起:
“正单衣试酒,怅客里、光阴虚掷。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钗钿堕处遗香泽,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但蜂媒蝶使,时叩窗槅。”
“东园岑寂,渐蒙笼暗碧。静遶珍丛底,成叹息。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活,别情无极。残英小、强簪巾帻;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敧侧。漂流处、莫趁潮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珠落玉盘般清清扬扬的声音与秀美新词相得宜彰,加上乐师又是高手,几方配合无间,虽然徐献对古乐并无了解,听起亦觉十分舒服。
不过,他目光无意中扫过眼前三人时,却发现他们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难道李师师的作品比不过许依依的吗?
徐献狐疑不定时,周邦彦灰白着脸,颤然道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李师师叹了口气:“难怪当初在人员出场上,含香楼要求排在第一,却把压轴之事交由我们倚翠楼。”
贾奕更是一脸忿然,他起身欲往外走:“这是作弊,不成,我要把此事揭出来。”
周邦彦颓然摇头:“没用的,我这首新词只给师师看过,若对方抵死不认,你这番冒冒失失跑出去,只是徒让人笑话。”
徐献听到这,终于有了点头绪,讶然道:“你们是说,许依依刚才唱的新词是你们准备表演的?”
不用回答,只看他们脸色,徐献就知道他说对了。
难怪他们脸色那么难看。自己精心准备的新词被对方窃取为己用,还提前唱了出来,而且,不久后就轮到李师师表演,连重新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根本就是被逼到了绝境。
恨恨地一拳捶在桌上,贾奕一脸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算了?”
此时,反而身为当事人的李师师最先平静下来。
她微微一笑:“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最后这场我干脆放弃,这样还能给自己留点余地。”
“不成!”周邦彦立即跳出来反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我现在立即填新词。”
其实,别说李师师他们,就连我这个门外汉也知道这是不成的。
别说这急智之作肯定赶不上他之前千锤百炼的作品,就算两者相差不远,一方是仓促上阵,一方是精心排练,这点的差距就决定了李师师绝无问鼎机会。
李师师皱了皱眉,显然亦是想到了这点,不过,看着已经开始提笔思考的周邦彦,不好拂了他面子,无奈地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等等!”徐献突然插话。
看众人望过来,他先指出了重新填词的问题,然后道:“如果只用新词,师师必败无疑。”
周邦彦将脸一沉:“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眼下不是内斗时间,徐献忍下了他给的脸色,只是不鸟他,眼睛一直看着李师师:“我倒有一法可以一试,不过,成与不成实在无法保证。”
这些日子与徐献的相处,李师师已经习惯了他经常性的与众不同,听他这么说,当下眼睛一亮:“只要能有机会,奴家愿意一试。”
“那好!”徐献一把抢周邦彦的笔填词,一边吩咐道,“你去把上次给你画像时的戎装取来,同时,派人去我府上,把所有有闲的家丁帮我调来。”
徐献可没练过的毛笔字,只是看了眼难看的字迹,周邦彦已经在身后开始冷笑。
早知道会被取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音符的标注必须要他亲自动手,要不,他肯定找人代笔了。
就在周邦彦的不屑,贾奕偷笑,李师师的关注中,那鸡爪扒拉般的字迹逐渐串成句。
满江红
写怀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功名利禄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燕云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