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我等待了一千个春秋,孤独了一千个寒暑,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只为你临别时的那一次回眸。
你看玄铁巨链,雪衣飞舞,永生永世都化做虚无。
我痴痴地望,痴痴地盼,盼你踏入我囚处的脚步,盼你斩开那生命的束缚,盼你把我所有的泪水化成幸福…….”
“这首歌真好听。”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坐在一片废墟之上,晃悠着双腿,听旁边的女孩唱着美妙的歌。
这是莫仓山山北的一座小废墟,四周的残破建筑异常高大,似乎是远古时的奇怪建筑。却被隐藏在一个巨大的洞穴之中。
那女孩比男孩稍大,约莫十五六岁,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这歌里说的是一段很感人很感人的人狐恋,我听师傅唱过呢,就缠着她教了我。”
“啊?人狐恋?”男孩半懂不懂:“人和狐狸也能有恋情吗?”
“那当然!”女孩神气道:“爱情这种东西,你一个小孩子是不会懂的啦!而且听师傅说,这段人狐恋就发生在咱们剑派呢!”
“啊,公孙师叔说的?好师姐!快说说嘛!”
女孩想了想,突然笑着站起身来朝山腰跑去:“追上我就告诉你!”她虽年纪幼小,但竟身负上乘道法,缩土成寸,转眼间已到了半山腰。
男孩急急追过去:“好师姐!等等我!我可没你那么厉害啊!”
女孩有意逗他,速度不疾不缓,男孩虽然不会缩土成寸,但耐力悠长,跑得也不慢。两人一边嬉戏追逐,没入莫仓山山腰上的云层之中。
“霜儿!严烨!”半空中传来一声轻喝:“在修行之处追追闹闹成何体统!站住!”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停住。那女孩恭恭敬敬的叫道:“师傅。”
“公、公孙师叔。”严烨似乎很怕这位美貌的师叔:“是我追着霜师姐玩的,你别怪她。”
“哼!”公孙云娘踏剑御空而立,冷哼一声,妙目里射出一道精光:“萧师哥也太宠爱你了!一天到晚不督促你练剑练气,就任由你这般四处玩耍荒废学业!这还不算,还要拉着我徒儿陪你一起玩?看我不找他评个道理去!”
严烨不敢答话,只见公孙云娘踏剑朝前行了数丈:“跟我来!”
长辈御剑飞行,带领一班弟子跑步强体,这事儿在莫仓剑派里原属寻常。但公孙云娘向来只收女徒,对剑派里其他男弟子从来是不会多加以颜色的。此时带着严烨一跑,立时引来不少在山间修行弟子的注意。
莫仓剑派不愧为天下各修道门派之首,就连这座莫仓观,也是号称天下间最为玄奇的建筑之一。莫仓观修建在山顶一片断涯之间,整座占地约百十里的大观,除了四脚是四根大柱支撑在山壁之上,其余部分竟是悬空而立。虽经历千年,仍屹立不倒,足显造物之神奇。
“掌门师兄。”公孙云娘寒着脸:“你的宝贝好徒儿啊,小小年纪就勾引起我的女弟子来了!”
“师傅…..”
“公孙师妹言重了。”一个男子朝严烨一摆手,微笑着说道。此人正是如今天下正道的领袖萧云剑萧剑圣:“烨儿年纪尚幼,若有得罪之处,师妹还需多多包含。”
公孙云娘道:“掌门师兄说的哪里话。不过这小子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寻常弟子上山五六年,怎么着也能学会一些基础五行道法了,他在山上住了十年,却仍旧是一窍不通,到时候只怕工夫没学成,我的女徒弟们都让他给拐跑啦!”
“呵呵,正好我要考考他最近所学了。”萧云剑笑了笑,招呼严烨到身旁。
公孙云娘撇了撇嘴,萧云剑既要考察徒弟,她自然也不方便站在一旁。供了供手道:“那还请师兄好生管教于他,师妹就不多嘴啦。”
“师傅,我、我没有……”看到公孙云娘离开,严烨急急为自己分辨。
萧云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恩,我知道。来,让我看看你功力有涨进了没有。”
严烨涨红脸,半晌才说道:“师傅,我、我绝对没有偷懒……”
“还是无法聚元?”萧云剑道:“把手给我。”
严烨忐忑不安的将手伸出由萧云剑抓着,但见萧云剑微微闭目,仿佛入定一般,缓缓才睁眼。
“十三年了……哎…….”萧云剑微一沉吟,拉着严烨的手缓步走到西厅门。
西厅门外十数阶台下是断涯,萧云剑拉着严烨走到梯边坐下:“烨儿……”
“师傅,是烨儿没用!我、我真恨不得花百倍千倍的时间去练,也不愿给师傅您丢脸!”严烨小脸涨得通红,十余年来同龄的同门弟子,一个个道法渐深,就连最差的,都比他高出了一大截。
“这不怪你。”萧云剑慈祥的拍了拍严烨那雪白的短发:“是为师的没教好,是本门的玄清真气确实不适合你修炼而已。”
萧云剑看着远处沿绵不绝的深涯云层,缓缓道:“我想把你送去三清观学艺……”
严烨小脸通红:“师傅,我、我会更用功的,别不要我……”
“傻孩子。”萧云剑笑道:“师傅怎么可能不要你?”他站起身来,指着远方的云层:“三清观是天下道法正统,我莫仓剑派虽说名头在它之上,但却只因接连两代掌门都做了这天下第一的虚名。要说到道法正统,我们不及三清观多也。”
“师傅你是天下第一,连你都教不好,三清观的道士们能有什么办法?”严烨急道:“我不要离开师傅!”
萧云剑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坐好:“烨儿,三清观的玄清观主功力之高,并不在为师之下。而且三清观的太乙仙气乃是由多年前道家祖师龙虎真人所创,或许能适应你的体质。”
严烨见恩师神色严肃,并不似开玩笑,含泪答应了。萧云剑见他小脸上的泪珠犹挂,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微觉心痛,替他抹了抹脸,说道:“烨儿,为师的也是为你好。以后到了三清观,别动不动就掉眼泪,男儿汉顶天立地,有泪可不能轻弹。”
“是。”严烨应了一声,痛恨自己不争气之余,心里更多的则是感伤:“师、师傅,我、我不想离开你!”
“傻孩子。”萧云剑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这让小严烨心里感觉很塌实,至少他知道师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争气而发火:“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去三清观,到那里以后,师傅不在你身边,你可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是……”
两人手拉手坐在悬空的阶梯之上,远处山腰间传来阵阵歌声,唱的正是那首白狐。
严烨小孩儿性情,去三清观之事转眼即忘,此时心中一动:“师傅,那首歌你听过吗?”
“白狐……”
“就是这首歌。”严烨说道:“我听霜师姐唱过,她说歌里讲的一段人狐恋,而且还是咱们莫仓剑派的前辈呢!师傅给我讲讲好不好?”
“……..”萧云剑微一沉吟,以前小严烨也常常缠着他讲故事,但现在要讲这个故事,却让这位天下正道第一高手心中一紧。
“……..从前有一只善良的白狐,被猎网所困,获一书生相救,从此感恩。千年后,那白狐修道有成,便离开妖之国,前来人界寻找那位恩人。”
“那恩人的当世,就是咱们莫仓剑派的前辈吗?”
“……..是的。”萧云剑叹了口气,粗大的手掌停在严烨头顶,许久不动:“他们二人彼此相爱,结为夫妇,并且生了个漂漂亮亮的儿子。”
“但那白狐的身份并不简单。孩子生下数月之后,妖王便亲自前来设下天罗地网,白狐拼死保护丈夫和孩子逃脱,自己却失手被妖王擒了去…….”
“师傅你怎么不帮他们呢?”严烨问到。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此事,是那名剑客逃回莫仓山告诉我的。”萧云剑说道:“随后那剑客便去了妖之国寻妻,从此一去不返,至今也没有消息……那首歌讲的便是这个故事了。”
“啊!”严烨道:“那可真是好惨……”
“好了。”萧云剑站起身将他抱起:“快去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出远门呢。”
“不要,我想和师傅多呆一会嘛,师傅再讲个故事吧。”
萧云剑微笑不答,伸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拂。严烨只觉一阵清香掠过,睡意渐浓:“师傅,我还要听故事,我、我不要去三清观…….”
三清观和莫仓剑派虽然同为道统,但一则正,一则左。这数百年来,莫仓剑派接连出了两位功高绝世的盖世奇才,压过三清观的风头,成为天下正道各派之首。三清观虽然明里不说,暗地里却极不服气。
萧云剑一代宗师,以当今天下正道第一高手的身份降尊纡贵的前去求情,自是大shi身份,想来必遭玄清观主冷嘲热讽。但严烨已有十岁,再这般拖下去,只会误了他的前程。萧云剑打定主意,也不向师弟师妹们说明,只说是带严烨下山游历一番。
次日一早,萧云剑带着严烨御剑东去。
御剑者,剑之灵也。以萧大剑圣的功力,即使带上了一个顽童,这御剑之速也丝毫不减。早晨动身,次日中午便已到了万里之外的昆仑山脉。
既是前来求教,自然不便御剑直入。萧云剑带着严烨在山脚收法,缓步朝山上行去。这山道盘沿弯曲,极为幽长。昆仑山四处尽是绿叶憧憧,花草满地,与莫仓山上苍劲挺拔的各式松柏景致又是大不相同。严烨初来此处,自是看得大为欣喜,早把与师傅离别在即之事忘至脑后。
行到半山腰上,转大路向左。三清观的迎客室在这半山腰的清凉观中,萧云剑身份虽尊,却也不好带着严烨直接就通往山顶。一番通报,那迎客道人听说是大名鼎鼎的莫仓剑派掌门亲自来访,将信将疑。一边请二人入内奉茶,一边赶紧通报玄清观主。
过了良久,萧云剑渐感不耐,这才看到白须飘飘的玄清观主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玄道、玄渡几位三清观内各院首座,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萧云剑微觉好笑,躬身行礼道:“打扰几位师兄清修,还劳驾相迎,萧某何以克当?烨儿,快来磕头。”
严烨应了一声,跪下便拜。
玄清真人笑道:“萧师兄太也客气。此次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正有一事所求。”
玄清真人和玄道几位互打了个眼色,心里暗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以萧云剑之尊,亲自前来,必然是有大事:“请讲。”
萧云剑拱了拱手,正色道:“三清观乃是天下道家正统,太乙仙气更是万法之源……”
玄道脾气最躁,喝道:“我等皆知萧师兄功力通玄,冠绝当世,也用不着特意来奚落我等了。”
萧云剑忙道:“玄道师兄误会了,萧某此番言语,出自肺腑,若有半分奚落之意,甘受天谴!”
玄清真人喝道:“玄道师弟不得无礼!萧师兄的为人,我是十分清楚的,但说无防。”
萧云剑躬身又是一礼,可谓给足了三清观的面子,众人原本心怀偏见,认为萧云剑来此不怀好意,此时也不由暗暗点头,心下窃喜。
“我有一劣徒,资质原本绝佳,但我门中玄清真气实不适合他修炼,十年来难有小成。”
众人侧目注视站在一旁的严烨,心里暗道:难道是这小孩?
“萧某怕误人子弟,便想让他改投三清观门下。以天下正统道法为基,或能有所建树。他虽入我剑派十年,但因体质特异,也未曾在本派学得一招半式,不算坏了贵派规矩。”
玄清真人微笑道:“为人者,习练任何一种内气都无防。萧师兄这位高徒既然学不了贵派的玄清真气,只怕再炼本观的太乙仙气也是无用。”
萧云剑道:“玄清师兄有所不知,这孩子命犯孤煞,冲太岁。体内唳气颇重,玄清真气刚猛霸道,和他体内唳气颇有冲突,非正统道法镇压不得。”
玄道冷哼道:“原来玄清真气刚猛霸道,我们的太乙仙气却只能镇压镇压唳气了。”
这玄道真人素有蛮横之名,萧云剑原本已打醒十二万分精神,怕在言语间得罪了三清观的道人,到时候就算他们肯收严烨入门下,只怕这孩子也得吃上不少苦头。只得再三忍耐,口中连道:“失言失言。”
严烨见师傅为自己受辱,心下大愤,大声说道:“师傅,我不跟他们学啦!我跟你回莫仓山去!”萧云剑喝骂了两声,玄清真人笑道:“玄道师弟心直口快,萧师兄不要介意。”他伸手朝严烨腕上抓来,严烨见他出手不快,有心躲避,哪知看着还在尺余外的手,突然间就扣上了自己的手腕,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