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宗保从柳永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潇洒出尘的味道，但是他总是混迹在这汴京官场的，以他这性子，笑傲山林，未尝不可，可是想要科场得意，搏得君王青睐，恐怕过于狂放，这也就难怪他一生屡次‘偶失龙头望’了。
柳永旁若无人的举动，立时引起西厢学子一片大哗，就在这边准备群起讨伐的时候，一声琵琶响了起来，众位学子立刻屏息静气。
杨宗保倚在栏杆之上，看到下面舞台两侧左右各走出六个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身形微弓，将琵琶立在颈后，正是一式反弹琵琶。
十二个女子身着各式彩衣，来到舞台之后，一个犹如彩雀的女子越众而出，她左脚踮起支地，右脚翘起弯曲到几乎踢到后脑，然后随着她原地旋转，头顶的羽翎向四周轻点，宛若开屏孔雀向四周致意。
十二个女子除了一个表演舞蹈之外，其他十一人手持各类乐器，称得上琴瑟相谐。一个女子居中击鼓，其余十人分立两旁，她们或高髻，戴团冠、花冠，或男子装束，戴翘脚花额幞头。倒是香艳诱人，英姿飒爽各有引人妙处。
最让杨宗保好奇的是她们一行人的奇异乐器，杨宗保认出的有大鼓、拍板、笛、笙、排箫、琵琶。随后，根据杨慎的记忆，认出了媾篥、杖鼓。其余的，竟然连见多识广的杨慎都认不出来。其中最为稀奇的是一个女子将乐器戴在头上，随着艳舞的女子节奏而微微颤动着脑袋。这小丫头年纪应该不大，长的虎头虎脑，一双水灵的眼睛不时的四处张望着。
这丫头天真纯爱倒是真的，但以杨宗保的老练眼光看来，这丫头今后也只是个中上之姿，既无倾国倾城之貌，恐怕背后也就没什么强硬的官家靠山了。
杨宗保再往周围其他女子看去，果然，十二个女子之中，除了跳舞的女子，国色天香，身心婀娜，俏目含春之外，其他的十一个女子，称得上绝色的只有半数，其中，那个击鼓的女子虽然隐隐掌握着整个乐曲舞蹈的节奏，可见音乐造诣非凡，但她也是众位女子中，年纪最大的，身形已经微微发福。而从她独自一人，将那大鼓弄到舞台之上，可见以前也不是什么娇怯佳人。
杨宗保知道，这群女子果然与往日被高官看重，得以落籍包养的女子不同，她们倒是真的有几分技艺，而没有官绅撑腰，这些女子却得以脱籍，恐怕前面的龙靓姑娘出力不少。
虽然十一个伴奏女子不是清一色的绝色佳人，但只是那份高远的韵律以及前面女子引人飘飘欲仙的孔雀开屏舞已经足够让人折服了。
一曲完毕，正厅厢房，立刻报以雷鸣般的掌声。掌声停住之后，各个厢房里的小厮唱诺自家公子打赏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以杨宗保楼上的那些豪门纨绔子弟争锋好胜为最。
此时却听到东厢三楼第二间挂着卷帘的厢房里，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几位姑娘果然下过苦功夫，想来这些乐器绝活是今日才找专门的女伎修习的，我家主人打赏十金。只是主人想问问，姑娘家里，可有人能吟庄子？”不错，这些女子往日不过是操持着皮肉生意而已，这种集体声乐表演的技艺恐怕是近日才练习的。
焦无忌说道：“此人声音尖细，中气不足，莫非是哪个王府出来的长随？”
那边那尖细声音一落，舞台上立刻传来一种新奇的清越鼓声，只见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手持一种新奇的面鼓，一边缓缓走上前台，一边用甜腻中暗合清越的语调吟诵起“秋水时至，百川灌河。...”居然是庄子的《秋水》。
这女子身穿翠环绿衣，语调暗合在鼓声之中，神态自若，意境清幽，显然在庄子上下过一番苦工的。
杨宗保在听那甜美声音吟诵《秋水》之时，更多的精力这是集中在她持在手里的两面鼓上。那股两面皆可击打，中间成凹形，鼓身凹处有着一个手柄和两绳牵系的鼓槌。这鼓的构造倒是和后世的拨浪鼓同一原理，只是比小孩玩具大出数倍。
孟无忧说道：“这是鼗鼓，在川地也称花鼓，女子用来伴舞，说戏，唯美异常。而这种鼓在西藏则是西藏密宗的法器，据说如今吐蕃大僧正身边的四大金刚之一，就是以鼗鼓为兵器。而在苗疆，这种鼗鼓则可以驾驭蛊虫，也是苗疆巫蛊的重要流派啊！”
杨宗保想不到这么一个普通的乐器也有这么多的讲究。焦无忌此时插嘴道：“这次无忧恐怕是多虑了，这丫头就是京城艺伎的魁首，讲史：宋小娘子。她又怎么会和吐蕃苗疆扯上关系？”
杨宗保听说这个女娃就是这一两年崛起于汴京的宋小娘子，不由对她更为留心，这女孩如今恐怕也就是十六七岁罢了，眉儿弯弯，啼音怯怯，倒是已经有几分媚态了。这女子虽然天姿国色，而从她对庄子的熟悉，恐怕才学也是不凡，但两年之前，她不过十四五岁，没有强大势力的支撑，是不可能成为汴京魁首的。可是那股势力为什么要捧一个艺伎魁首出来呢？真是琢磨不透。
此时，那宋小娘子已经吟诵完了《秋水》，显然，东厢的客人不仅喜欢她的玲珑学识，也甚为欣赏她的鼗鼓绝艺，又是一份大大的打赏。
此时，舞台正对的南厢第三层上，负责为众女子落籍的长史大人却突然调笑道：“诸位姑娘，汴京烟花女子过万，轻易为你等落籍，虽是美事，去难免其他姑娘不服啊！”果然，这些女子没有官绅靠山，落籍之事又起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