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官差一边闲聊,一边慢慢走到告示前匆匆的扫了一眼,不过其中一人明显识字不多,所以只匆匆看了几眼,就回头准备问问同伴王二,却发现王二正对着告示发呆,不但眼睛睁的老大,连嘴都快合不上了,显然告示的内容非常令人震惊。
“快、快、快去县衙,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王二一把拉住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同伴,拔足就向城里跑了进去,被他拉扯着的同伴一边挣开他的手,一边问道:“王二,出了什么大事,难道是县太爷家被洗劫了?”
“哼,什么县太爷的家,他们这次要洗劫的是皇帝老子的家!”
“皇帝老子的家?那关咱们什么事?”
“笨啊,他们要造反!”
“造反?哦,不就是造反……啊?他们要造反!”
半天才醒悟过来的这位仁兄,立即拔腿追着王二一起往县衙奔去,这可不得了,绿林好汉洗劫几家富户,他们不但看着解恨,而且剿灭山贼是军队的事,和他们这种小县城的官差没多大关系。
可山贼造反就不同了,记得几年前庞勋在徐州起兵,无论是官兵平叛还是反贼进攻,最先倒霉都是像冤句这样的小县城,而且官兵比反贼还黑,反贼一般只洗劫富户,老百姓还能有口吃的,但官兵却和富户是一伙的,只会欺压百姓。
所以他们现在不担心反贼,反倒有点害怕大队官兵开过来,于是两人边往县衙报信,边在心里乱想,差不多都动了一旦事情不妙,就先逃进山里,或者暂时投靠反贼的念头,反正投靠反贼也未必会死,**可以从良,反贼也可以招安嘛。
对此毫不知情的县太爷,此时正坐在后堂暖阁里悠闲的品着茶,自从那位无能的节度使薛大人上任后,下辖的四个州一下就乱了套,山贼强盗大动作频频,一年下来,已有几十家富户被抢,却只有他这冤句县太平的不得了,迄今为止,连盗案都没发生一起,政绩斐然啊。
他的目光在房间里的多宝阁上扫过,看着上面几件珍品陶瓷,又得意的点了点头,暗想道,与黄家做交易确实不错,平时不过是给他们贩私盐的队伍行点方便,顺便给他们弄点府库淘汰下来的武器,他们不但每年都送来大把银钱,而且有了这层关系,还保证了地方稳定,真是一举两得啊。
不过最近也够奇怪的,这黄家今年虽然也给自己送上不少银钱,但贩私盐的次数和规模却小了很多,反倒购进了不少马匹,难道明年他们打算转行贩马?
县太爷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被火烧火燎冲进厅来的师爷打断了思路,师爷一边跑还一边嚷嚷,“县主大人不好了!”
“本大人好的很,大过年的,你在胡说些什么!”
县太爷眼睛一翻,没好气的瞪了师爷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又继续教训道:“本县主都对你说过多少次了,说话办事要稳重,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县主大人,不是小的不稳重,实在是稳不住啊。”
“你看看你,算了算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大人,长垣有人聚众造反!”
“什么?造反?你怎么不早说?”
“大人,小的是想快说,可您不是说要有泰山……”
“什么泰山,现在是天崩了,还稳个屁啊,你喘什么气,还不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巢府上的正厅里,不但黄浩到了,连黄家的几位成年的兄弟都到了,而且还把下人都谴了出去。
杨开在屋子里待着无聊,正打算领心儿去门房看看那个救回来的少年醒了没有,刚从走廊过来,就看到大厅里坐满了人,连看守粥棚的黄浩都在,于是脚步便慢了下来。
屋子里的人也看到了他和心儿,不过对两个加起来都没三岁的孩子,他们觉得也没什么值得顾及之处,所以并没有制止黄浩说话。
这黄浩记性不错,虽只匆匆看了一遍告示,便将全文记下,此时正脸色兴奋的向众位叔伯长辈复述,杨开刚好听到后面几句。
“……王大当家现已自号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统领,目前正从长垣出发,准备与各路英雄汇合,父亲,二叔,我们应该怎么做?”
天补平均大将军?那肯定就是王仙芝了,虽然杨开早在八个月前就见过这为王大当家,但当时并没有听人提起他的名字,所以也只是猜测了一下,现在却完全可以肯定了。
作为历史上第一位提出平均口号的起义领导人,他的名字杨开还是记的十分清楚的。
在这个年代,他到现在为止,总算见到了两位比较熟悉的历史人物,一位就是正高坐堂上的黄巢,一位就是这个王仙芝大将军。
不过听黄浩的话,王大将军现在就反了,而且已经从长垣发动了攻势,那黄义父岂不是跟着也要反,杨开不禁又有些无奈。
虽然早知黄巢要反,但安安稳稳过了大半年,他也没见义父大人有什么特别动作,杨开还以为自己运气不错,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到有了自保能力之后,才会赶上造反这出戏,没想到结果还是逃不出这种身不由已的命运。
想到这里,杨开连继续听下去的兴趣都没了,拉着心儿的小手加快脚步,向通往门房的廊道走了过去,不过他毕竟还在留意客厅里的动静,所以黄巢的话他还是听到了。
“各位兄弟,王大当家虽然已经在长垣起事,而且我相信各山的寨主很快就会与他汇合,但我并不觉得咱们现在就应该起事。”
好啊,听到黄巢的话,杨开不禁在心里为他暗暗鼓掌,他还想再过几年平静日子呢,最起码也得等他把繁体字学的差不多,脱离了半文盲阶段再说嘛。
不过他不着急,有人着急,黄浩年纪小,心气旺盛,思想也简单,立即问道:“二叔,这是为什么?咱们今年自您从京师回来,就开始暗中储备起事所需的各种物资,如今战马刀枪都已充足……”
“浩儿住口,你二叔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你急什么。”
黄浩的父亲黄存,虽是黄家长子,但对自己的二弟黄巢却一直佩服有佳,什么事都以他马首是瞻,从来没有做长子的觉悟,所以立即出言呵斥儿子。
黄巢淡淡的看了看厅里的诸位兄弟,见他们听了黄浩的话后,都有些跃跃欲试,心底暗叹,家里这几些人,勇力不错,但脑袋还是不够用,看来想成大事,还得花些功夫多招揽几个有点头脑的人才行。
于是他笑道:“大哥,浩儿年纪还小,你也不要责怪他,这事确实需要说清楚,王大当家虽已起事,但前景如何,咱们暂时还得看看,毕竟咱们的身份和王大当家他们不一样,一但起事,这偌大的家业就完全没了退路,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能轻动。”
“二弟,你是想看看朝廷有什么反应?”
黄存虽然不如黄巢,但比其他几个弟弟多少有些头脑,所以想到了这一点,黄巢点头道:“不错,朝廷究竟是不是有招安的意思,我们必须先看看才知道,这只是其一,另外,天平军精锐虽已被高骈带走不少,但战斗力究竟如何,也需要观察一下,再有就是民心究竟如何,咱们也得看看。”
黄浩虽然知道二叔说的有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的道:“二叔,难道咱们就这么看着,什么也不做?”
“呵呵,这怎么可能,咱们为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现在当然也要有所动作,不过不是立即起事,而是以维护乡里的名义,组建团练,名正言顺的为咱们自己先练练兵。”
“二叔,那个贪得无厌的县太爷会同意吗?”
“哼,如果我料的不错,这位县太爷恐怕已经派人来请我过去议事了,他会不会同意,很快就能见分晓。”
此时杨开刚好走到门房,与老家丁和一个官差打扮的汉子迎头相遇,老家丁只匆匆的向他问了声好,就带着官差向后面去了。
杨开懒得理会这些,反正自己目前人微言轻,这么大的事,肯定不会有人与自己商量,而且黄巢起义,纵横江淮十来年,最后还当了皇帝,他现在也并没有太担心自己以后的生活,所以拉着心儿的小手一边继续给他将前世听来的童话故事,一边推门进了门房。
门房里的少年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正抱着一碗热汤面吃的呼呼作响,连汤水洒到衣襟上都顾不得,仿佛一个饿死鬼投胎,根本没理会进来的杨开和心儿。
心儿睁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小嘴一撅哼了一声,奶声奶气的道:“小少爷哥哥,这人真没礼貌,只顾自己吃饭,见了人都不打招呼,娘亲看到,一定打他屁股!”
吃饭的少年顿时被汤水呛了一口,捧着饭碗震天价的咳了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被咳的瞬间红晕满布,眼泪鼻涕都咳出不少,心儿立即又拍手道:“小少爷哥哥,这人真不经吓,娘亲还没打他屁股,他就哭了,连心儿胆子大都没有。”
炕上的少年强忍咳嗽,将面碗往旁边一放,抬起头来擦去眼角泪水正要发怒,却见面前站着的,居然是两个粉琢玉砌般的小孩子,尤其心儿更是一脸天真,这火顿时便发不出来了,只得仰头长叹。
“唉,想不到我葛从周居然落魄到如此地步,要被两个黄口孺子连连讥笑,还有何面目苟存于世啊!”
葛从周?!
这、这不是后梁第一名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