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天桥,在深南大道上过了两个红绿灯,湖清路就在前方不远了。
南明抬头向前望去,透过路边那崭青崭青的,因凝结了昨夜的露水而显得焕然一新的宽阔草坪,遥遥地看到,深南大道跟湖清路交界的三岔路口处的人行道上,两边都是空空荡荡的,连鬼影子都没有半个,就更不要说何远柱那粗壮而熟悉的身影了。
低头吹着口哨,双手插在裤兜里,摇晃着上半身,悠哉悠哉地走着,到了离三岔路口约三十米的地方,南明忽然觉得内急了,而且很急,要小解。这才想起,从昨夜到现在,因为紧张的学道,还没有放松过一次。
他抬头张望了一下,前、左、右三个方向倒是没见到什么女人的身影,但是后方的三个行人中有一个是黑衣少妇。这黑衣少妇离他只有七八米。看到南明扭头回看过来,黑衣少妇眼波一荡,对着他微微咧嘴一笑,这一笑让她那张原本寻常的脸庞显得容光焕发。
这种情形下,南明只得低声咒骂了一句,打消了跑到草坪中的椰子树下面去解放一下的念头。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希望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来解决一下膀胱充涨的问题。
目光四扫之下,忽然发现,在湖清路口靠路边的地方停泊着两辆车,相距不过两米左右。停在靠深南大道这一头的,是一辆白色的中巴。而泊在湖清路稍深处的,是一辆黑色的子弹头小车。两辆车的车头都是向着湖清路的深处。
看到这再也平常不过的一幕,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涌上南明的心头:现在离上班时候还早,如果那两辆车里没有人的话,那两车中间的地方前遮后挡的,不正是一个天然的绝佳放水的场所?
因为离那地方尚远,南明又内急得很,尿意太浓烈了,估摸着等他正常走到那里,恐怕要被憋得不行,加之新学了一些道术,心里痒痒的,总想要试上一试。于是他把右手伸到了衬衫口袋里,摸出了一打小小的、折叠成方方块块的黄色宣纸来。
这些宣纸,都是南明的师父教他符篆时,用来示范的样本。全被南明收了起来,以备以后的临摹。
凭着记忆从上面数开了,数到第三张时,抽了出来,随手一抖。宣纸被抖开后,约有两指宽、三寸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蚯蚓般的弯弯曲曲的文字。
南明把它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下。没错,要的就是这一张:神行符。
于是把那一打黄色宣纸又塞进了衬衣口袋里。嘴里含含糊糊念了一句什么之后,弯下腰掀起右腿裤脚,把那张抖开了的宣纸贴在了小腿上,用手拍紧了。然后直起身,想到师父留下来给他临摹用的宝贝却被他游戏般地在这种用途上派上了用场,禁不住嘻笑颜开,轻喝了一声:“疾!”
话音刚落,南明的右腿“呼”地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去,这一跨就是三米。没贴宣纸的左腿却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只是被拖着走。南明措手不及,顿时失去了重心,身子一下子往左边斜去,却又没有倒地。
等到右腿再次着地的时候,南明刚想利用这一瞬间的机会把左腿立住,调整一下重心,右腿却又向前一跨,身子立刻窜了出去。一路上就这样,斜着身子向前面猛进。南明很难一下子就适应这种状况,被整得难受极了。
虽是斜着身子行进,速度却如离弦之箭一般,迅快极了,耳朵两边虎虎生风,晨风刮面生凉,三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南明脑袋里刚刚起了叫停的念头,身躯就已经弹射到了白色中巴后面的不远处。
“停!”
一声断喝之后,手忙脚乱的南明刚好停在了中巴车的前面,小车的侧后面。
伸手扶住黑色子弹头小车的车尾箱,暗自庆幸反应还算快。要是再晚一秒钟叫停,恐怕就要一头撞在这辆小汽车上了。
弯下腰,额头紧紧贴住小车的茶色玻璃,双手伸到太阳穴两边,挡住两侧射来的光线后,眯起眼睛往里一望。看到小车里果然没人,便站起来高高兴兴地解开了裤子,对着小汽车下的轮胎边的水泥路面,调整了一下角度后,痛痛快快地放起了水来。
一泡尿还没完全拉彻底,斜对面深南大道滚滚车流中的一辆黄色中巴车,在从这里路过的时候,忽地一下向右一拐,冲进了湖清路口,然后吱啦一声,在南明身旁十米左右的大道上停了下来。
接着车门哗啦一开,从上面鱼贯一般下来了三人。他们看到南明在小车轮胎边上撒着尿,脸上顿时挂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前两后,朝南明迅速走了过来。
南明注意到三个年轻的陌生人过来了,虽说还是意犹未尽,也只好快速把那东西塞进了裤档,一边拉上裤链,一边转过脸来,眯起眼,用略有一些挑衅的目光,略带些恼怒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三人。
疾步而来的三人当中,后面那两个年轻人身高约一米七六左右,一头卷曲的黄发邋遢而杂乱,都穿着一身黑色稠衣。行走间,稠衣波浪一般地在身体上流淌着,映出了身材壮实之极。
领头的那个陌生人着一身紫色的李宁牌运动服,浓眉大眼,肩宽手长,身材魁梧,足有一米九二以上。这个人虽说很年轻,可是他的脑门完全可以媲美香港凤凰电视台的首席评论员——大名鼎鼎的阮次山先生,那上面油光锃亮的,寸草不生。
三人走到南明五米开外,停住了,眼中闪着又警惕又疑惧的目光注视着南明。
光头开口了,声音洪量之极:“是蓝先生吗?”
被人抓了一个现行,看到在大街上公然小便,南明心里有些放不开,脸上讪讪的,又带着一些恼怒。只是对方明显不是城管,他也没怎么在乎。但是对方竟然叫出了他的姓,这不能不让他惊诧:“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姓?”
“蓝先生只不过是换了一身破旧衣物,难道就真以为别人认你不出来了?”光头道:“这也未免太小瞧深圳的同道了吧。”
南明听道对方说的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顿时狐疑起来:“你们认错人了吧?”
“哈哈,大名鼎鼎的蓝先生到了深圳,我们又怎么能认错人?”光头打了一个哈哈,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南明看到对方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只好自嘲地道:“大名鼎鼎?朋友你可真会说笑,我姓南的什么时候大名鼎鼎了?”
“想不到蓝先生原来这么谦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光头又是一个“哈哈”,接着问道:“大清早的,蓝先生在这里,是在等何宝鞍吧?”
“何…保…安…?对,对,是何保安。”南明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原来你们是何保安的朋友,难怪知道我姓南。何保安呢?他没跟你们一起来?”
“何宝鞍不会来了。”光头阴阴一笑:“我们此来,也正是要送蓝先生去跟何宝鞍相会。”
被熟人的朋友看到随地小便,总不是一件自豪的事,先暂时溜开一阵,免得尴尬,总是好的。
于是南明右手一举,笑着摆了摆:“才几步路,不用送了。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叫他一下就行。”
说罢,南明迈步就向湖清路深处走去,同时右手伸出,五指在身旁的小车顶上一路轻滑过去。
光头紧盯着南明,见对方说走就走,姿态神情轻松写意之极,似乎根本不把他们三人放在心上。心里恚怒起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姓蓝的虽说是名气大,可本领不一定就高,还不一定就称得上强龙。而且现在是在吴哥的地头上,容不得你放肆嚣张。一见形势逼人就想走,天下哪有如此容易的好事……?
想到这里,光头举出右手,食拇中三指扣在一起,啪地一声打了一个响指。
后面两个黑衣人闻声,顿时唰地分开了。
三人从身上抽出一根短短的尖尖小钢刺,执在右手,弯腰挫身,如临大敌一般,眼里射出灼灼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南明,一步一步的,分三面围了上去。
南明见对面三人忽地露出一副凶恶的神情包围了上来,大吃了一惊,刚想出言询问一下,光头已经抢先逼近,手里的钢刺犹如毒蛇吐信,迅捷无伦地朝他的胸口刺了过来。
南明急怒,却也无奈,只得逃跑,右手手掌压在小车上,再用力一撑,身躯借力转了过来,口里急喝了一声:“疾!”
光头右手中的小钢刺已经要刺到南明的胸前一尺了,见对方不但没有出手格挡,而且还转过了身,背朝着他,心中大喜:这小子忒托大了,难道他真的以为自己的后背刀枪不入?不禁手上一加力,狞笑起来:你小子要找死,爷爷就送你一程。
就在尖尖的小钢刺将要刺进南明后背的一瞬间,南明的身躯忽然向前猛窜了出去。
光头见状,嘴里嘿地吐气开声,手上再加了一把劲力,向着对方的后背追刺了上去。他心里十拿九稳,对方是躲不开这一击的。不管对方有多大能耐,身体的起动速度,总是快不过他那训练有素的一双长手。
谁知这一刺到了尽头之后还是落了空,同时他惊诧地发现,南明的身躯歪歪斜斜的,已经出现三米以外水泥路面上,在那里右腿单立着,摇摇摆摆地站了一个极不稳当的金鸡独立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