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加罗,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佩服你了!”亡灵法师端坐在马车板做成的“担架”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正义骑士的后背,目光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我有骷髅帮忙,他们四个不断换马骑,可是仍然感到疲惫不堪,你一直步行,还穿着这么厚重的铠甲,居然能坚持到现在,真是神人啊!”
尽管始终没有看到有追兵出城,但是逃亡者丝毫不敢大意,汇合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向沙漠深处急行。笨重的马车被放弃了,解放出来的两匹驭马提供了脚力,为年老体弱的第欧根尼和两名体力较差女孩提供助力,瑟夫也不时上去休息一会儿,而我们的亡灵法师先生则老实不客气地打起骷髅的注意,让它们抬着自己前进,并且盛情邀请同伴上去,可惜无人响应,理由是不舒服。
唯一的例外是正义骑士费加罗,他仅仅在逃离险境的时候让骷髅扛了一会之后,其余的时间一直埋头走在队伍前面,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疲惫。
沙漠里的气候与光明城以西地区迥然不同:头顶上是白得耀眼的日头,脚下是滚烫的黄沙,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高低起伏的沙丘,看不到一抹绿色,四周异常寂静,只有冒险者们的话语和走路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我不是神人,顶多只能算个苦修的骑士。”费加罗停住脚步,凝视着地平线的尽头,语调平缓地说道:“正义骑士没有外力可以借助,自身的实力完全来源于意志和肉体,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修炼。”
“正义骑士既然是个秘密组织,可为什么整天都把自己包裹在厚重的铠甲里面呢?这样不是太招眼了吗?”尼克追问道。
“我的装扮与组织没有任何关系——其他骑士表面上看起来与普通骑士没有任何不同,我是个例外。”头盔里传出沉闷的话语,“我的面部受过伤,留下非常恐怖的疤痕,所以——”
“明白了,不过——”尼克俯身用手指触摸了下骑士战甲的外壳,马上火烫一般撤了回来,“沙漠里的气温太高,钢铁又容易升温,你如果继续待在里面的话,很容易脱水、昏倒的!”
“脱水?什么叫脱水?”艾达好奇地问道。
“就是被渴死的意思。”尼克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喝下去的水很快就变成汗水流出来,如果喝水的速度赶不上出汗蒸发的速度,那么很快就会脱水,而人一旦脱水的话,就离死不远了。”
尼克没有到过沙漠,但是有关如何在沙漠中旅行的知识却知道不少,也听过很多悲惨的故事,当然比其他人更清楚沙漠的可怕。
“糟啦——我们只准备了三天的饮水,现在差不多消耗掉了一小半,继续走下去的话,岂不是很危险?”艾达把求助的光投向这个说起来头头是道的“伪专家”。
因为考虑到突围的艰难,冒险者们并没有携带过多的补给,现在遇到麻烦了。
“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必须改变行进方式,否则,肯定不能坚持到发现水源。”尼克看了看同伴们已经疲惫不堪的面容和干裂的嘴唇,沉声说道:“食物和饮水虽然不多,但只要处置妥当,应该还能坚持下去。”
第欧根尼摇了摇头,“人能坚持?马怎么办?这点水可能不够它们喝一顿的——我们疏忽了!”
根据事先商定的计划,行程头几天的饮水将由两名魔法师用水元素凝结出来,可是没想到,进入诅咒沙漠之后,四周的魔法元素急剧减少,以第欧根尼的修为竟然连手指头大的水珠都弄不出来,更不要说迪娅了,计划泡汤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亡灵法师和他的召唤物们却越来越精神,千年的诅咒正在展示自己的力量。
“这么宝贵的水怎么能分给马喝呢!”尼克舔了舔嘴唇,不动声色地说道:“等到它们倒下了,我们可以喝它们的血,至少还能多坚持两天。”
“好恶心、好残忍喔!”亡灵法师的提议立刻遭到女孩的坚决反对:“我们宁愿渴死也不喝马血——它们任劳任怨把我们驮到这里来,难道我们就这样回报!?”
艾达用怪异的目光盯着尼克,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你怎么变得越来越邪恶了!?最后会不会变成吸血鬼?”
“尼克先生的做法是最明智的,更谈不上邪恶!”费加罗扭头望着艾达,语气严厉地说道:“艾达小姐,我们是在逃命,不是旅行,你那温情脉脉的一套只适合用在安全的环境,这里绝对不适合,否则,第一个倒下去的人就是你!”
“我已经说了:宁愿渴死,也不喝马血!”艾达寸步不让。
“你这样做只会连累同伴,没有任何益处!”费加罗猛地往前跨出一步,用手指着艾达,怒气冲冲地斥责道:“因为我们不可能任由你渴死,只能把原本可以节省下来的水给你喝!”
艾达向来脾气火爆,众人都以为她肯定要和骑士大吵一架,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被对方的气势压倒,趴在马背上大哭起来。
“哭,哭什么哭!”骑士的表现也让人大跌眼镜,非但没有怜香惜玉,反倒毫不留情地继续骂道:“你以为自己是小孩子?有你的这样的佣兵吗?……”
“算啦,算啦,”尼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喝马血是万不得已的办法,等真的到了那步田地再讨论吧。在此之前,我们应该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是吗?”费加罗缓缓转身,缓缓迈动僵硬的脚步,“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喽!”
除了正义骑士,其他人早就领教过尼克的奇思妙想,见他这么说,顿时一百二十个放心,继续向沙漠深处挺进。
当天晚上,冒险者们在几座沙丘之间的低洼处宿营,放下行李之后,他们匆匆忙忙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躺倒在温热的地面上,其中也包括正义骑士。
不过,亡灵法师可没有闲着,他带着自己那五名不知疲倦的部下离开众人,在宿营地数十米外的沙丘底部选了个地点,开始挖坑。
刚开始的时候,冒险者们并没有留意,可是越来越大动静引起的好奇心终于驱散了身体的疲劳,纷纷聚拢过去看个究竟。
这时候,骷髅在尼克的操纵下,已经挖出一个四米见方、深达两米的大坑,抛上来的沙土开始带有淡淡的潮湿。
“尼克,放弃吧!”瑟夫摇摇头,“你不可能挖出水来的!”
“如果能挖出井来,教廷早就把这里挖个底朝天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第欧根尼也附和道。
尼克没有出声,而是握起一把沙子,递到艾达和迪娅面前,“你们闻一闻湿气,也能缓解口渴。”
“真的嗳!”女孩一试之下,立刻发出惊喜地叫声。
“杯水车薪,能解决什么问题呢?”瑟夫无法理解尼克的举动。
尼克没有理会他们的问题,而是仔细地检查骷髅抛上来的沙子,当坑的深度超过三米的时候,他取出,自己事先准备的一件衬衣,包起一大团沙土,然后用力拧了起来。
“水,水——”
艾达难以置信地望着衣服底下渗出的几颗水珠,发出惊喜至极的叫声。
……
亲自验证了取水方法之后,尼克便把工作交给不知疲倦的骷髅,然后调头与同伴们商量起如何快速、安全地穿越这片沙漠。
根据他对沙漠的理解和认知,目前取水方法不可能的大量的水,自然无法完全满足人畜的消耗,故而必须改变策略,白天休息,傍晚启程赶路,日出前停下,这样一来,就既能避免灼热的阳光和空气、降低饮水的消耗,也能加快前进速度、减轻肉体的疲劳。
古怪而有效的取水方式已经折服了这些完全没有沙漠生活经验的同伴,包括费加罗在内,开始对尼克言听计从,故而计划很快就确定下来。
装满水袋之后,尼克用几件系在一起的衣服把坑顶盖住,然后再让骷髅站在沙坑的四周,用脚掌踩住,然后才放心地睡去,把同伴们搞得莫名其妙。
“尼克,你在搞什么啊?”艾达按捺不住好奇心,把头凑到尼克耳边,轻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人家好想知道!”
“我在给大家准备明天早上的水!”尼克微微一笑,回答道。
“管用吗?”
“当然,早上你就知道了!”
天亮之后,冒险者们再次惊奇地发现,沙坑顶部的衣服上凝结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轻轻一拧便出现一道潺潺细流!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收集完露水之后,尼克马不停蹄地操纵骷髅在旁边挖出一个同样大小,两米来深的沙坑,把马赶了进去,再把顶部罩上衣服遮挡阳光。随后,他和同伴全部们全部走进第一个沙坑,以非常舒服的姿势坐在坑底,再操纵骷髅们继续拧沙取水。
沙坑底部潮湿的空气大大减少了饮水的消耗,上面的衣服和坑壁又挡住了炽烈的阳光,冒险者惬意地聚集在一起,享受了一个难得的白昼。
红日西斜,沙漠上吹来阵阵微风,冒险者们在清爽的空气中踏上了征程,信心也空前高涨起来。
冒险者夜宿昼行,在马匹和骷髅的协助下,速度非常快,四天之后就进入了沙漠的腹地,这时候,诅咒沙漠的景色开始发生显著的变化,漫漫黄沙逐渐退去,一大块寸草不生的黑色荒地出现在视野之中,尼克意识到,自己已经接近了诅咒沙漠的核心地带,遗忘神庙应该就在这里的某处,心里顿时出现难以压制的激动。
“你们快看,那里有具干尸!”
马背上的迪娅突然惊叫起来,众人顺着她的手指方向走去,很快发现一具干枯的尸体。
“应该是个寻宝的冒险者,死亡时间应该至少在半年以上,由于这里的空气干燥,所以尸体才没有腐烂。”瑟夫仔细检查之后,沉声说道:“据我推测,他是被渴死的!”
第欧根尼不以为意地说道:“这里距离光明城至少有三百公里,再多的水也不够喝,渴死很正常。”
“为什么不是被杀死的,难道这里没有守护者?”尼克却感到有些蹊跷,“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宝物。”
瑟夫摇了摇头,“除了干粮、武器和一张地图之外,什么都没有。”
说话之间,瑟夫便把武器和干粮收归己有,然后把地图递到众人面前。
“瑟夫,那干粮都放了半年了,还能吃吗?何况还是死人身上的东西!”迪娅对尸体和亡灵特别敏感,对盗贼的做法感到难以理解。
“沙漠是最好的仓库,干粮很难变质的,”尼克指着尸体解释道:“就像他一样:只会脱水,不会腐烂。”
“尼克,这块荒地好大啊!”第欧根尼一直在研究地图,良久之后,发出懊丧的声音,“如果这幅地图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是花一个月时间也很难搜索一遍,可是,我们的干粮只能坚持几天的。”
尼克看了看地图,说道:“他既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自然没有发现神庙,因此,凡是他已经标注出来的地方我们就不用找了,集中全力搜索剩下的区域就可以了。”
第欧根尼摇摇头,“可那也要半个月啊!”
费加罗说道:“荒原上肯定还有很多冒险者的尸体,应该能找到些干粮。”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种无法预测的事情上,”尼克说,“让我想想,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我要声明,绝对不准杀马!”艾达立刻反应过来,抢先声明。
“我不是这个意思!”尼克笑了笑,然后扭头望向跃跃欲试的五个骷髅,“也许它们能带我们找到神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