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口高高挂起的两串灯笼被人为的熄灭了一串,从远处看,没有灯笼那一侧漆黑无比,在众人出关之前,左天雄在一个时辰之内先后派出了八批五十人一组的小队,将关外二里之内牢牢的控制住,此举是为了打草惊蛇,让交趾国的斥侯不敢靠近。
慕容兰在点将台上大喊出发,其实并没有直接出关,宋兵及苗兵出了校场之后,就在关口大门内侧原地休息,直到半夜的时候,左天雄亲自下令,将灭灯那一侧的大门打开,几千人分成几列纵队,迅速从缝隙内钻了出去,借着茫茫夜色,钻入了盘龙谷左侧的密林之中。
直到几千人全部都进入林中,慕容兰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着的脸也松了下来,轻声指挥着部队向交趾国的方向运动着。
出关之前,左天雄已经亲自下令,虽然没有直接挑明,但是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的将高山的级别提了起来,所以这位侦察排长用不着随大部队前进,一直跟在慕容兰身边,冷眼看着她熟练的指挥部队向既定的潜伏目的开进。从慕容兰的一举一动上来看,这位阴险毒辣的大小姐的确比左天雄要高明许多,虽然山高林密,不利于大部队运动,但是几千人的队伍悄声无息,连咳嗽声都没有听到。
心中对这个丫头摆了自己一刀愤愤不平,但是一码归一码,高山对于她的指挥能力还是挺欣赏的,眼中情不自禁的露出了赞许之色。
慕容兰示威似的看了他一眼,用虚声问道:“你直勾勾的看着我干什么?”
所谓虚声就是控制住咽喉的气流,不让声带震动而发出来的声音。高山背负着双手,也用虚声回答:“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美女,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样,难道这也犯军规?”
慕容兰脸一红,啐了一口:“这种环境下,你心里怎么还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首先我要更正你一点,不是心里,而是脑子里。因为我的脑袋就快搬家了,心里面很不爽。”
慕容兰轻笑道:“我记得当初你在出征的时候,和江姑娘对唱的歌不是听起来很悲壮么?怎么事到临头,你也怕死?”
“那得分怎么死,如果是在战场上死在交趾国的手里,我没有半句怨言。但是死在你这个丫头突发神经,做出来的恶事所触发的结果之下,我觉得很冤枉。”
慕容兰一脸的狡黠:“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死?”
“意欲对监军拔刀相向,与造反何异?幸好我家里只有我和江晓燕两个人,没有别的亲戚,否则的话,那些归属于九族的亲人们恐怕一个也跑不了。”
慕容兰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聪明的时候,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有些话就连我姐夫也未必能说得出来。可是笨的时候,却又像头猪一样。”
高山脑袋稍稍一转就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喜笑颜开的问:“你的意思是说,事情远没有我想得那么糟糕?”
“整件事都是我做出来的,当时在帐中配合我的也是我的丫环,如果要诛九族的话,也得先诛我的九族,你高大统领还不够这个份量。”
这丫头噎死人不偿命,高山心中刚刚燃起一丝希望,随即就被她气了个半死。好歹他也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正规军队的侦察排长,来到这里之后却处处受制于人,先是被擒于银珠,后又让这个慕容兰算计了一下,弄不好连脑袋都得掉了。
最让他郁闷的是,银珠并没有想到,她最信任、最崇敬的慕容兰居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这个送给自己第一身衣服的苗人美女竟然还不知道他的脑袋已经不稳当了。
高山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叹了一口气,道:“朝廷里的党派之争一定很厉害吧?”
慕容兰原本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一听他问出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立时不见了:“你怎么知道?”
高山冷哼一声,侦察兵最要紧的是要有敏捷的头脑以及敏锐的第六感觉,只有具备了这两样,再加上过人的身体素质,才能成为一个战无不胜的侦察兵,否则执行不了几次任务,直接就扔到战场上了。慕容兰如此发问,简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所以他打算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可惜的是,慕容兰性子极为执拗,见他没有回答,又连着追问了两遍。
高山拗不过她,只好答道:“道理很简单,这一路上,包括我们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对我都非常不错,而且还有点崇拜我……”
慕容兰的脸更红,恨恨的说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谁崇拜你了?”
高山笑道:“对,你没有崇拜我,是我自己在那里自做多情。”轻轻揭过此事,道:“咱们就说交情,你和银珠的关系极好,而银珠又是江晓燕的结拜姐妹,我们两个人又没有直接的冲突,如果说你这样做,只是为了要替你表哥出那二十军棍的气,别说我不相信,就是鬼也不相信像你这么一个出色的女人,居然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这句“丧心病狂”是第二次从高山的口中说出,只是一褒一贬,差别极大。慕容兰自然能听得出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道:“那么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首先请允许我在没有人夸我的情况下自己夸一下自己,从种种蛛丝马迹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派系之争已经到了相当规模了,双方都在拼命的织构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某一方碰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是有点路数的人材,肯定就会不择一切手段,挖到自己的阵营里来,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慕容兰赞许的点头道:“银珠没有说错你,你这个人虽然在男女情事方面不像个男人,但是真正碰到大事的话,一点也不含糊。”
高山干笑几声,短短几天接触下来,银珠似乎对他又看重了一些,这个美丽的未成年苗人少女还真就是一根筋,自己一连几天或明示或暗示的躲着她,却都不能让她改变初衷,古看来代的男人比现代的男人要幸福得多,起码古代的女子一旦认准了一个心上人之后,很少有变心的,银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突然之间,几句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的诗划过高山的脑海,这家伙想也没想,随口吟了出来:“世人笑我太疯颠,我叹世人看不穿。其实这个世界上,真正能了解我的只有江晓燕一个人,这一辈子,我可以负天下任何一个人,但是绝对不能负她。否则的话,我就对不起那一撇一挪组成的人字。”
慕容兰神情一肃,怔怔的看着他。此时的高山,刚才王婆卖瓜式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她也说不出来的坚毅,而这种坚毅,是由内至外而发,只有在一个真正的男人身上才能出现,曾几何时,在杨青的身上她也看到过这种表情。
回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慕容兰完全没有发觉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失态,喃喃的说:“江晓燕了解你,你又绝不想负她,可是你为何又如此的怕她?”
高山道:“我不是怕她,而是宠着她,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她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从海外孤岛上流落在这里,如果我和她之间再生了什么嫌隙的话,做人还有什么乐趣?”
他已经深深的投入到了对江晓燕深深的情思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和慕容兰的之间的谈话已经跑了题,更没有听到江晓燕听了他的话之后,居然也学着银珠的样子,低低的骂了一句“坏蛋”。
骂出了这两个字之后,慕容兰吃了一惊,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可怕。身上的亲和力可以让卓虎这个苗寨的太子爷短短一两天之内就将他当成了兄长,而分析时局的时候,脑袋却又冷静得仿佛是一个隐居在深山中的世外高人。思前想后,越发的觉得自己将他拉下水,实在是明智得不得了。
一个个从他们面前走过的士兵,只看到他们最崇敬的女将军和高山站在路旁,嘴唇轻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初时还剑拔弩张,气氛相当的紧张,到后来高山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无名小卒居然一脸的深情,而慕容将军也和以前不一样,
高山抿了抿嘴唇,从情思中苏醒过来,叹道:“其实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而且是一个成大事的人,比如说你知道如果不能将我拉到你那边的话,就一定要毁了我,虽然你的做法让我心里很不痛快,甚至有点深恶痛绝,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很欣赏你的做法。”
慕容兰咬着嘴唇道:“你都知道了?”
高山凭着自己所掌握的一些历史知识信口胡说:“自古以来,文官和武将就不对付,传到了大宋,从太祖皇帝起就重文轻武,文臣武将之间的矛盾想必会更加的激烈。那个韩文欣是吕夷简的人,属于文官一派的,而你姐夫世代都是武将,于情于理,你只能是帮着你姐夫。这一点从你动起手来一点都不犹豫就能看得出来。”
他不让慕容兰说话,接着又说:“动手之后,又拉上了我,韩文欣一定会迁怒于我,这样一来,就算是我侥幸逃过一劫,吕夷简也必不会再容,我若是想再混下去,除了和你们站在一起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一旦回了京,吕夷简要办我的话,你再通过某种势力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心存感激,这事就板上钉钉了。我费尽了心机才想到这一点,不知道对不对?”
慕容兰展颜一笑:“聪明,果然聪明。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很多事情都用不着说得太明白了。”
高山嘿嘿笑道:“我聪明,你慕容将军也不傻,咱们两个半斤八两,大哥别说二哥。”
二人对视一眼,各怀鬼胎的笑了起来,就好像两只偷到了小母鸡的狐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