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思的进了小花厅,贾母正要吩咐上茶,灵秀抢着回头对站在她和宝玉身后的宝钗、湘云说道:“还楞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给郡主上茶。”宝钗、湘云心有不甘,但不得不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小花厅。
这倒让黛玉微微惊讶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贾母还有王夫人等,他们眼中并无多大惊讶,看来是习惯了,可叹宝钗一心要往那高枝上攀,现在却在贾府被人当做了使唤丫头,可见世事无常,非要攀那高不可及的东西,很多时候是得不偿失的。
宝钗心中怀恨的将手中茶碗放到黛玉的桌上,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日以这样的身份,如此卑微的势态给黛玉端茶,她恨不得能将手中茶碗泼到黛玉的身上。
“宝钗,还楞在那边做什么?快去端果子点心来。”就当宝钗愤愤之时,灵秀又不失时机的吩咐了一句,宝钗应了一声,目光中恨意转浓。
“怎么?不服气?你那是什么眼神?”灵秀眼尖,发现了宝钗强压下的那一丝不满情绪来,宝钗忙说不敢,灵秀却冷冷一笑:“你面上说不敢,心里却不知怎么想的,你当我不知道吗?”
贾母连连摇头,这灵秀虽说是侯门之女,但她的妒忌心理委实厉害得很,这些天来宝钗、湘云在她收下吃了不少苦头,平日里倒也罢了,自己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有客临门,竟然还如此不知礼,当真难堪的很,想要说她,却也知道以她的身份,素来不将自己这个老祖宗放在眼中的,正自心头郁闷间,有小厮进来禀报说阿尔哈图贝勒和侧福晋来了。
贾母忙道快请,原来今日并非单请黛玉来此,而是宴请贾府较为亲密的亲戚的,灵秀的阿玛阿尔哈图就是其中的一个,毕竟他是个贝勒,黛玉自觉得坐着总是不好,便站了起来。
阿尔哈图此时年过半百,双眼微微眯着,身体有些发福,特别是那个大肚子,挺在那儿,搂着侧福晋乌苏氏,说着笑进来,典型的仗着祖上庇护的八旗子弟模样。
黛玉对他微微福身,算是见礼,阿尔哈图见到黛玉时,眼睛顿时睁大了,嘴也微微张着,盯着黛玉看了良久,黛玉心头恼怒,转过头自己坐位子上去了。
“爷,那是惠黛郡主!”乌苏氏知道自家老爷最是个好色贪花之人,府中稍有姿色的丫头他就不放过,眼下这个惠黛郡主果然美得如同天仙下凡似的,难怪他这么盯着看了。
阿尔哈图哦哦了几声,尴尬一笑:“人说惠黛郡主是容貌秀丽绝伦,堪称当时第一佳人,果真如此,能见到郡主,真是三生有幸哪!”
黛玉对他的夸奖唯有反感,也没有答话,阿尔哈图讨了个没趣,讪讪的不好意思,乌苏氏又扯了扯阿尔哈图的袖子,低声在他耳畔道:“别忘了怡亲王!”
阿尔哈图顿时就将目光从黛玉的身上移开,现在举朝上下谁不知道那位从前不近女色的怡亲王对惠黛郡主是关怀备至,究竟何意,猜也猜得出来了,人家是有权有势的王爷,又深得皇上的信任,当真权倾朝野,自己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贝勒爷,如何跟人家相比?美色虽然喜爱,可毕竟是性命爵位比较重要。
阿尔哈图这么想着,马上就把目光转移了,陡然他眼前又是一亮,面前的人身材修长,神采奕奕,面容姣好,虽然相比黛玉有所不及,但身上一股子爽利清新之感也让人心醉,这人正是探春。
被阿尔哈图这么一看,探春顿时心中一惊,那目光探春太熟悉了,大老爷不经常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府里的丫头的?这让探春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眼皮连跳了好几下。
贾母眉头微蹙,这位贝勒爷也太大胆了,这毕竟是在自己府中呀,不过她也并不敢怎么说话,只是请了他入座,阿尔哈图的目光在转了回来。
这时候灵秀也不再为难宝钗、湘云了,只让她们在自己身后站着,过了片刻,薛家也来人了,却只是薛姨妈一个人来,并不见薛蟠和夏金桂,贾母暗地里摸清了薛家的底子,现在不过是个空壳子,对她们家的热情便没有她们刚来时候那么足,只是随意的问了问薛蟠怎么没来。
薛姨妈强颜欢笑:“蟠儿病了,金桂留家里照顾他呢!”贾母嗯了一声,再没有其他的话。
薛姨妈瞧着宝钗站在灵秀的身后,心中也是酸疼,但也没有法子,谁让女儿错走了这一步,今日贾母着人请他们去赴宴,薛蟠知道后立即破口大骂,说这是贾府有意羞辱,并说定是不去的了,夏金桂阴不阴阳不阳的也冷笑着说了几句话,最后没奈何,薛姨妈只得自己来了,坐在这儿看着灵秀得意的和父亲说着话,而自己的女儿只有站着看着的份,顿时如坐针毡,为宝钗难过,但更多的是留在这儿的尴尬。
黛玉疲倦的看着这一切,不禁打了个哈欠,其实早该想到了,来到贾府,哪一次是真正让人觉得舒服的?只过年没有法子,若是往日里,她就不想去了。
贾母等人有心在人前炫耀大观园,于是众人用过了茶,稍事休息之后,便往大观园里走,黛玉有意识的落后,和探春并肩走着:“近来过得可好?”
探春道:“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和往常一样,只是环儿弟弟如今出息了,我也为他高兴,大年初一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五阿哥的赏赐,我母亲看着也高兴呢,不过那些东西……”她说着看了王夫人一眼。
黛玉当下就明白了,那日自己进府,连自己的东西王夫人都要打主意,何况是贾环的东西?自然顺理成章的进了王夫人的口袋了。
黛玉挽着探春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安慰道:“环儿弟弟有了出息,你们将来总有出头的日子,眼下受些委屈,咬咬牙的也就过去了。”
探春默默的点了头,忽然一阵鸡皮疙瘩起来了,她抬头一看,那恼人的目光又射在自身上,正是阿尔哈图又盯着自己看着,探春心中恼怒又鄙薄,这贝勒爷怎么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避讳都没有,若被旁人瞧在眼中,不说他色欲熏心,反说自己轻浮了。
“别理她。”黛玉扯了扯探春的袖子,她最讨厌这样不知轻重的人,探春点点头,也不去看阿尔哈图,反正他又不长久住在大观园中,也就一年见一次面罢了。
游玩了大观园,便将宴席摆在荣国府的正厅上,贾母原本想请黛玉坐在首位的,但黛玉刚要移步向首位走去时,就见阿尔哈图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边,自己若过去了,那就和她比邻而坐,她可不愿意,当下说好久没和探春、惜春见面了,便坐到了第二桌去。
宴席间,宝钗、湘云在旁边伺候着,按着贾府的规矩,姨娘是不能上正经宴席吃饭的,不但如此,在宴席上她们还要伺候人,灵秀因心中对两人着实厌恶,干脆便不使唤自己的丫头,有什么事情的都吩咐两人去做,宝钗、湘云忙前忙后,不一会儿,额头上便出了汗来,灵秀瞧着心里便高兴,吩咐宝钗盛汤来,当热汤送到灵秀手中的时候,两人一个错手,滚烫的热汤便全部扑在宝钗的手上。
灵秀怒道:“怎么办事的?”
“对不起,对不起。”宝钗泫然欲泣,一脸委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都觉灵秀有点过分,往日里再怎么样也就罢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事,这如何使得?连阿尔哈图也这般想,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个从来任性霸道的女儿:“灵秀,别闹了。”
灵秀哼的一声,嘴鼓了起来,贾母看了眼宝钗:“下去吧。”宝钗应了一声,含泪下去。
这么一闹,原本就觉得没意思的黛玉越发觉得不想待下去了,宴席间只与探春说说话,等宴席一结束,她就告辞离开。
走到外头上了车,黛玉轻轻吐出一口气,仿佛整个身子都松快了,转眼一看,雪雁也正坐着和自己的同样的事儿,黛玉忍不住就是一笑。
雪雁吐吐舌头:“我真不知道那会儿在贾府是怎么过来的。”黛玉说道:“那时候每个人都还戴着面具,现在为了权势利益已经将面具都摘下来了,你自然看不过眼了。”
“幸而我们已经出来了。”雪雁大有庆幸之意的拍了拍胸口,又笑嘻嘻的道,“今儿宝姑娘的脸色可真是太美妙了,她从前最爱在人家装着,这些也知道有人不吃她这一套的了吧。”
“她?”黛玉想到刚才那情形,“我在旁看得清楚,其实如果她避开那碗汤,是完全可以的,甚至于如果她不动,那碗汤也不会尽数扑到她手上去。”
“那她是故意的?”紫绫问答,黛玉点点头:“我应该应该没有看错,她知道,如果她没有受伤,那么灵秀必定会怪罪她,到那时候恐怕受到更大的屈辱,因而她情愿牺牲自己的双手,而且这么一来,宝玉对灵秀也会大大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