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青低头瞥了一眼桌角的那面玉佩，沉吟了一会儿，才将它纳入怀中，抬眼望向萧梦，发觉他也正瞧着自己，嘴角依稀带着笃定的笑容，两人相顾半晌，突然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也不说话，只是颇为默契地举起酒杯，在空中碰出一声脆响，然后彼此一饮而尽。
心照不宣的两人，都知道自此之后，便是金玉盟成，生死与共！
萧梦的眼睛闪着璀璨光芒，一如他心中的梦想，即将照亮宇宙里亘古的黑暗。可是，真的能照亮吗？
很多年后，林寒青站在共和国象征着“自由平等互爱”的人民广场上，面对着为了共和国建立而捐躯的亿万将士的纪念碑，他想起了前朝帝国的“变法君”萧梦，想起了那个总是微笑的乌衣公子曾经执著的梦想，想起了那些涌动在他温和面容下的热血，给他的评价却只有四个字：“那个傻瓜……”
体制的崩溃，不是一两个人所能支撑得了的，何况，一个国家如果只能依靠一两个人才能维护它的正义与公正，那将是多么大的悲哀！只有先进的体制才能造就优秀的国家，才能让奸佞宵小、贪官污吏无从遁形，才能让贩夫走卒、平民百姓安居乐业！
如果一个国家需要伟大的领袖才能证明它自身的伟大，那它永远也不可能伟大得了！这样的国家，没有好的体制来规范，一旦遇到昏聩的领袖，它结局可想而知！
只是此时的林寒青与萧梦，都不曾明白这些，等到了他们弄明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逝去的人再也追不回。不过，也许一个人能为理想而死，哪怕这理想是错误的，那也该是一种幸福吧，毕竟，那是斗士最好的归宿。
－－－－－－－－－－－－
酒楼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领到粮食的饥民兴高采烈地走在大街上，颂扬着他们的城主是如何地爱民如子、体恤民情，见次情景，林寒青心有所动，他对萧梦说道：“萧公子，你真的要走？”
萧梦点了点头，笑道：“‘公子’这个叫法太见外了，不如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林寒青也觉得别扭，欣然道：“求之不得。”两人互通了年岁，萧梦比林寒青大上三岁，自是以大哥自居。两人性子都颇为洒脱，不拘形式，只是互饮了一杯酒，也就义结金兰了。
林寒青想起阿墨，本想也将他算在内，可转念一想，以阿墨的冷傲淡漠，必然不喜这一套，还是罢了。再说了，两人本就是亲兄弟一般，又何须再行结义呢？
萧梦不知道他心中念头，想到钜蟹城乱象将生，实在不放心林寒青一个人呆在城中，于是道：“二弟，钜蟹城大战在即，你真的不和我走吗？”
林寒青思虑了一阵，坚定道：“我还不能走，如果帝国真的要屠城，我总该要留下来看看，毕竟其中也有我的责任。”
萧梦苦笑道：“倘若真到了帝国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你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随我一起去帝都。”
林寒青看着他真挚的神情，心理忽然觉得暖洋洋的，他知道萧梦是真正为他的性命而担忧，但他还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身不由己道：“这边事了，我还得回家一趟，大哥放心，要不了多久，我自会去帝都星找你的。”
萧梦知道劝他不住，无可奈何道：“既然这样，二弟一定要以身家性命为重，不可明知事不可为，而强自为之，要知道，一国之民与一城之民，孰轻孰重！”
林寒青听了他的话，心中忽地一动，师父曾说过，要救很多人，就不能心软，和他这话倒不谋而合。如果能救很多人而不得不杀掉少数人，那这些少数人也只得舍弃了，就像他杀石亨一样，杀了石亨一个，能救全城之人，他也不得不杀。
只是，这少数人，也终究是人，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又有什么罪过，我们又有什么权力，要叫他们为了大多数人能活命，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呢？
林寒青觉得茫然不解，也许师父能为自己解惑吧。萧梦却不会想这么多，他有他自己的取舍之道，全城人的性命在他眼中，便不如林寒青一人重要，他仰头望着窗外那一角白蒙蒙的天，喃喃道：“要是共和叛军能先帝国军一步抵达，这一战怕就打不成了吧。”
半晌，萧梦回过头，说道：“二弟，如此，我就在帝都等候了，你一定不要爽约啊。”
林寒青点头道：“大哥放心就是，帝都我一定会去的。”
怎么可能不去呢？除却与萧梦订下的盟约之外，与宝宝的约定也时常在他心头涌现，他答应过宝宝的，一定会去帝都星找她的。
－－－－－－－－
一片离钜蟹座三万光年的星域，突然驶过了一群通体白色的太空军舰。主舰中，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眉目中泛着愁苦，望着舷窗外星空怔怔出神。
坐在他身边的紫发少女似乎看出了他有心事，不禁问道：“宗主，羽离已经找到雅儿了，有她跟着雅儿，宗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呵呵，羽离可是我们心宗中下一辈里的第一高手呢。”
中年人回过头，摇头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些，钜蟹城城主决定举事，脱离帝国，拥戴共和，这样钜蟹城又免不了一战了，最终生灵涂炭的还是无辜百姓啊。”
紫发女子会错了意，翘了翘嘴，低声道：“难道在宗主的心里，那些不相关的人比自己的女儿还要重要吗？”见中年人望向了自己，她脸上一红，连忙道：“宗主，我们这不是派舰队去支援他们了吗？何况有宗主您压阵，帝国军也不敢轻举妄动，要什么好担心的？”
中年人摇摇头，说道：“你不知道，武宗的那些人在帝国军中的势力要多大，他们一贯主张杀戮，这次又怎么会……”
话未说完，从船外突然传进了一阵苍老而洪亮的声音：“洛兄，久违了，老友多年不见，何不出来一叙？”
那声音隔着厚厚的甲板，遥遥传来，仍清晰地回荡在船舱中，仿佛天外之音。中年人与紫发女子脸色同时一变，紫发女子连忙对驾驶机师高声叫道：“出了什么事？快把前方图象转过来！”
一道光幕蓦地投射在他们沙发前面的虚空中，图象中显示的是舱外的景象，不知何时，一群黑色的舰队已经将他们的战斗群团团包围了，对方主舰外的顶上，一个老者傲然而立，他没有穿任何航天服，只是一身黑袍，飒然地站在太空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