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公司总部是一座刚竣工一年多的十八层大厦,祁山县的地标式建筑,建成入住的时候正赶上李青城在家里休假,跟着母亲一起来看过,整个公司只占了五至八层,其余的按父亲的计划要用来开酒店和商场,开一条新的财路,后来大概是一直忙临海项目才给搁置了。
大楼的门口已围上了用整匹白布扎制的绢花,另外有工人正往上面挂白灯笼,李青城会齐母亲由李向前亲自引导着坐电梯到五层进了总裁办的小会议室,刚座下就有人端来了热茶、点心、米粥等早点。
李青城在车上睡了一觉,觉着疲劲儿缓了许多,只是肚子里饥饿的厉害,可看着摆满面前的吃食却没有一点儿食欲,手里捏着车上记录下来的小纸条想心事。
见跟前的母亲双眼通红、神形憔悴,象是随时就会倒下的样子,猜想她一路上大概就没合过上眼,便端起碗粥递过去,卫秀雪接了却只用汤匙搅一下就又摇摇头放下,李青城就自己端起碗舀了粥递到母亲嘴边。
卫秀雪无奈喝了强咽一口,却被噎的伸长脖子眼里涌出了泪花,还是甘红见状连忙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接过去后开始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感激的点下头,李青城坐回自己的位置,想到今天的事情还很多自己必须硬撑到底,强压着喝了几口牛奶,却引来一阵恶心,忙停下来喝几口白水硬压下去。
这时一直忙着在小厅门口与几个助手交代事情的李向前的嗓门突然高了起来,“你都跟他们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一个年纪明显比李向前大出一截的人恭谨又有些紧张的回答,接着就见李向前回身转半个圈,咬着牙似的低声咆哮道:“这帮混蛋,想墙倒众人推”,但当下又似乎醒悟过来似的,摆摆手,“你们继续忙去吧”。
又沉思一会儿后走到李青城母子跟前通报,原来公司已提前给县和省里都通了气,邀请他们参加李青城的就职仪式和老懂事长的葬礼,但他们派来的代表仅是一个排位第五的省经委副主任和一个主管副县长。
见李青城母子没有说话,甘红蹙着眉沉吟一下才说:“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弄清这是他们自己的胡乱猜想,还是代表上面的意思”。
李青城看到平日里性格沉稳、与强势的父亲性格互补的李向前,这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恶恨恨道:“想看河山公司的笑话没这么容易,河山公司即便倒了也得拉着所有的人殉葬”,还是甘红向他摆摆手示意不要肝火太盛。
很快在大会议室里向公司的中层以上干部宣布了李青城的任职以后,十来个核心人员被留下来参加总裁办公会议,好对公司下一步的方向和步骤定下基调。
人们都坐好后,李青城半搀着卫秀雪走进了总裁专用会议室,李向前站起来,看向母子两人,又半回身环视众人一圈,有些为难的说道:“老懂事长立下的规矩,家属不能参与公司的经营决策”。
李青城听了并不说话,却是紧抓住母亲的手,用清澈、冷静的眼光盯向跟前的李向前,李先前后退几步很不自在,短暂的一个冷场,还是甘红站起来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懂事长年轻,对公司的经营没有经验,按法律的规定,卫姐作为母亲是第一顺序的监护人”,见没人再出声反对,把另一张皮椅推到了总裁的位置边上。
由于时间紧,公司的日常经营并不在这次会议的讨论范围之内,唯一的议题仍是最重要的事关河山公司生死的临海项目续建问题。
根据财务部经理的通报,临海项目占用的资金主要是购买土地和设备两大项目,原先项目所在的H省政府为规避中央愈发严厉的土地监管政策,给河山公司的三千亩供地优惠采取的是先按标准收取土地款再大部分返还的形式,但目前此部分上交的大笔款项已被冻结不能到帐。
关于设备购置,根据懂事长生前的安排已开始压缩,但钢铁业的成套设备都是根据需求提前下定单生产,要毁约不仅首付款会被没收,还将面临巨额索赔,同时其中的许多设备都是根据企业的需求特别定制,要转买也不容易,尤其是从国外购买的一些关键设备所需资金更是庞大,根据合同公司需要不断的按生产进度分期付款。
临海的银行贷款被冻结后,老懂事长在不断的寻找资金接济的同时,为了应急已多次从公司本部调款,现在公司的流动资金已严重不足。
公司本部的钢铁销售收入,由于近期的市场竞争激烈,利润已摊薄了许多,销售款被挪用,导致赊购的矿石、灰石等大宗物料不能按时与供应商结帐,懂事长在时,因为多年的合作关系和河山公司的强势,供应商虽有怨言但还在咬牙坚持。
但昨天懂事长去世的消息传开以后,原料供应就立即变得不及时起来,公司生产所用的一些关键物料的存货大概只能维持五到七天,而且发现公司开户的几大银行的资金调拨也变得缓慢起来,他们似乎在有意的占压公司的资金。
李青城坐在父亲留下的宽大的红木老板桌后面,与母亲一起一言不发,看着下面的人们介绍自己掌握的情况、发表意见,只是时而记录时而沉思。
外面有人进来通报,镇子上的准备已经安排好了,该送老懂事长回去了,随着室内的气氛一缩,李向前挥手止住了人们的纷争,告诉采购部经理,跟各家供应商讲,如果他们不想失去河山公司这个大主顾,就得保证及时供应,否则耽误了公司的生产先前的欠款也别想拿回去。
想一下又补充说,“可以先给几家大的供应商结算一部分款项,稳住他们,但要注意别走漏了风声。还有银行,我们用他们的资金,但他们也发了大财,现在要见风使舵没有这么便宜的,让河山公司不痛快了他们也得倒霉”。
见人们都看着他没有应声的,李向前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愈矩,不过一瞬间的神色很快的掩饰过去,转过身用商量的口气跟李青城母子讲,等安排完家里的事自己明天就动身去省里,老懂事长生前已安排好临海项目缩减规模的工作,公司的各项规划也都已准备齐,而且与省里的一家城市信用社谈好了资金调剂的事,自己跑一趟争取落实下来,只要资金到位,这道难关就能闯过去。
李青城对公司经营的事没有一点儿实际经验,知道这是事关公司生死存亡的大事,想要再征求下大家的意见,却都不言声,正有些疑惑的时候一直紧锁眉头忍受着头痛的母亲忽然答了腔,问福田煤矿转买的事安排的怎样了。
李青城虽然不怎么上心河山公司的事,但福田煤矿还是知道的,福田煤矿原先是县里的一家大型煤矿,由于经营不善濒于倒闭,为了给县里脱包袱,几年前由河山公司以低价接手过来,经过一番整顿后又赶上这两年的行情好,赚取的利润已相当可观,不低于公司下属的任何一家分厂。
李向前听了问话,见众人的目光都苗想自己,只得顿住挠下头撮着牙花回答:“福田煤矿的销售目前是公司最大的一块现金收入来源,如果买了当下解急,以后的日子反倒会更难过”。
卫秀雪半闭着眼睛由李青城帮着揉几下太阳穴才接着说:“我记得一个多月前,河山临去BJ前交代过,煤矿是个好项目才容易脱手、买个好价格,而且与公司的主业关系不大,失去了也不会伤筋动骨”。
顿一下接着又讲:“同时我记得河山另外确定的底线是将临海项目完全脱手,那样公司虽然损失巨大,甚至因为担保索赔背上巨债,但只要家底保住了,公司有了转回的余地,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听了这话,屋里的人除了李青城没什么反应外,其他的都露出了急切的反对的神态,卫秀雪推开李青城又伸过来的手,示意他回自己的位置作好,对人们苦笑一下,“河山和你们一起拼命创下了这份家业谁都想保住,到现在他自己把命都搭进去了”。
“公司目前面临的形势恐怕比大家意识到的要严重许多,大家都见到了,人走茶凉,河山在时他一个人就可以顶几十个亿,而如今却不知有多少人在盘算着从我们的公司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李青城听着母亲的话中从未有过的强势,下意识的去看其他人的反应,却是表情各异,有的不以为然,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愤恨地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
“原先还和河山一起打拼时我们曾总结过一条经验,顺时要敢往上冲,不利时要做最坏的打算,现在我们收缩企业的规模就是为了给自己过冬准备粮食”。
说罢目光环视下众人,接着又讲,“当然,我想在座诸位在公司的股份将得到优先的保证,同时建议只要公司不倒,中层以上的薪资至少在今明两年内不做调整”,说着话累极似的闭下眼睛、深吸口气沉吟下站起身来,“具体的事还是由各位与青城再详细的商量吧”,然后也不等人表态,就竟自起身向外面走去,见她有些踉跄的脚步,原本还要留一下圆场的李青城慌的忙跟上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