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伍同学!他,他被杀了吗。”眼看着被钉在地上的伍卓阳罗福月捂着嘴巴,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迄今为止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更毋庸说对方是为了来找自己才落到这样下场的。一时间强烈的负罪感让罗福月心中充满了恐惧与哀伤。这种负罪感甚至让她都没勇气去直面眼前的情景。
“不他还没死。西离的冰能使他长时间保持在低温假死的状态下。一旦有了适当的时机,他还会醒过来的。”多桑喇嘛拍了拍罗福月颤抖的肩膀宽声安慰道。
“适当的时机?是指找到新的继承人吗?”一听到伍卓阳没死罗福月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可转念一想之后她又不无担忧地追问道,“如果找到新的继承人之后,伍同学又会怎样呢?”
“那个啊。就只能听天由命咯。”多桑喇嘛回头仰望着星空唏嘘道。而一旁坐着的蛇星使塔其听到这儿不由跟着感叹道,“恩都里僧固,这样的事情还要持续多久呢?”
“持续到众神降临的那一天吧。”多桑喇嘛回答道。
“可是嘎思哈先生现在追寻的是邪神耶鲁里。这样下去众神真能降临吗?”塔其不无担忧地问道。
“这世上若是没有魔,人们又怎么会去相信神呢。”多桑喇嘛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塔其淡淡地说道,“更何况邪神也是神啊。”
“邪神也是神?”罗福月低头回味着多桑喇嘛的话语。这样的概念对她来讲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在萨满教中却并不是什么异端之说。萨满原本就认为万物皆有灵万物皆是神。既然如此,神便不存在绝对的善与恶了。那么乌西哈呢?乌西哈究竟属于善还是属于恶?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正当罗福月暗自矛盾之时,一直都在旁听的鼠星使兴克里不以为然地说道,“神原本就是有自我意识的存在。至于正与邪,不过是人类后天加上去的评价而已。现在与其拘泥于神灵的正邪,不如考虑一下如何壮大我们组织更为实在一些。”
说完兴克里便大步朝着西离那边走去。当看见已然变成冰块的伍卓阳之时兴克里不由皱起了眉头:“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啊。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
“给予对手最致命的打击是我一贯的作风。”西离看着自己的杰作自负地说道,“更何况我西离当然知道轻重缓急。哪儿像这小子体内的那个家伙,一旦杀戮起来完全不知道停手。”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里面栖息着克额沃神呢。刚才看你玩得还真开心啊。”兴克里不满地讥讽道。
“哦?这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担心我的安危吗?还是说你在心疼这小子?”西离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你想知道答案?”兴克里看了看西离,右手心里已经冒出了一团火球。
“呀,呀,呀,别那么激动嘛。你那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西离故意作夸张地摆起了手,可嘴里却毫不示弱地反驳道,“其实那天你要是从莫日根老头那里迎来克额沃神的话。这小子现在也不用做冰棍了。”
“那是莫日根老爹的选择。我也没办法。”兴克里撇过头收起了火球。
“啊,说得也是。没想到莫日根老头最终还是选择了协会那一边。枉我们之前在他身上下了那么多的功夫。瞧,他选择的继承人。简直太符合协会那帮缩头乌龟的喜好了。平庸、单纯、毫无进取之心,永远无法同主神沟通。如果萨满都像他们希望那样,那干脆改叫神灵保险箱算了。”西离咋着嘴说道。显然他对目前协会的低调作风异常地不满。
兴克里似乎并不满意西离这种狂傲态度。只见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伍卓阳冷笑着对西离警告道,“就血缘来说他可比你纯正得多。这一点从他到现在都还未被克额沃神所控制就可以看得出。我记得你当年可是被西离神控制了好一阵子。”
兴克里的话语无疑是点中了西离的痛处。但他在微微一怔之后,又很快发出了轻蔑的笑声,“呵呵,血缘吗?也对哦。比起乌铭鼎找来的那个软弱的丫头这小子确实骨洁血纯,意志也很强韧。可光是这样有什么用呢。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克额沃萨满。真是笑死人了!也只有莫日根老头那样的老古董才会拘泥于所谓的骨洁血纯。你应该也听说了吧。其实那位很早以前就放弃这小子了。而我才是先生需要的人才。”
“先生的想法不是你我可以揣测的。”兴克里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不由握紧了拳头不甘道,“至于莫日根老爹那次的事关键还是腾的中途介入。如果不是她的话……”
“腾吗。那确实是个棘手的对手啊。”西离轻浮地吹了一下口哨,“毕竟是萨满都不会愿意落到乌铭鼎那样的下场。更何况昆哲勒上次的报告已经在组织里造成了不小的骚动。有时候不真实的想象远比真正的现实来得更加令人信服啊。”
“哼,你说得还真是言不由衷呢。刚才是谁毫不犹豫地跨过血之界的?”兴克里瞥了一眼西离责难道,“你就不怕那位出来之后找你算帐?”
可是西离却根本无视兴克里的警告,只见他转身望着一旁厚实的冰墙,轻笑了一声反问道,“如果腾真是我们要找的那位,你说她会在乎那样一个废材?更何况她能不能从那堵墙的后面出来还是个未知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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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站在高耸的冰墙前冷冷地注视着面前这个自称为嘎思哈的男子。虽然她十分担心另一边的伍卓阳。但此时的她并没有回过身破坏或越过冰墙的打算,因为她十分清楚真正的隔离并非来自坚实的冰墙而是源自塔其神操纵时空的法术。所以唯一离开这里的办法就是打败眼前这个身为乌西哈首领的男子。
然而面对充满杀气的腾,嘎思哈却显得兴致昂然。却见站在高岗之上的他优雅地朝着底下站着的萨满少女啧啧称赞道,“真不愧是腾小姐。在这种时候依旧能保持如此冷静的状态。你难道就不担心那一边同伴吗?他可是在以一敌五呢。”
但腾却不为所动地紧盯着对方反问道,“小伍虽然是个连栽力都算不上的半吊子。不过他体内的克额沃神可不是个善类。相信你的同伴也不敢轻易地打破‘神皿’吧?”
“唔,话虽如此。不过西离的脾气一向急噪,我也不敢保证隔壁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克额沃神的恢复能力虽强,可只要是人终归还是会有痛觉的。”嘎思哈苦笑着两手一摊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腾直言不讳地责问道。似乎在她的字典里并没有拐弯抹角这个词的存在。
“恩?你很在乎那只小熊嘛。”嘎思哈玩味地打量着腾,好象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然而腾只是以沉默来回答他的好奇。见此情形嘎思哈不由转换了口吻劝说道,“不过腾小姐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们对你并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吗?那这是什么?”腾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拇指大的玻璃瓶,里边赫然装着一只浑身金黄的胡蜂。
“原来它在你这儿啊。”嘎思哈眼前一亮道。
“这么说Q市中心医院的事是你们的杰作吗?”腾皱起了眉头。
“那是金峰和那些医生们的杰作。我只是向他提供了一项几近失传的神的技术而已。”嘎思哈淡然地回答道,仿佛在Q市中心医院所发生的事完全与他无关。
听嘎思哈这么一说,腾倒是并没有与他继续就Q市中心医院的事纠缠下去,而是收起了瓶子反问道,“那Q大的那件事算是对我的试探吗?”
“差不多吧。虽然我那时也没想到古尔塔真能请下柳神佛托。”嘎思哈坦言道。
“哦?不惜损失鸦神吗?你们还真是肯下血本呢。”腾讥讽地冷笑道。
然而嘎思哈却用灼热的目光直视着腾说道,“那些‘卓力克’再多也不及你的一根手指。腾你才是最完美的神皿!来我这儿吧。正如你当年向我讨要祭品时那样。这一次我一定会为你找到宿命中的真魂。”
神皿、祭品、宿命、真魂……嘎思哈的话语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某种带着魔咒的文字。像细沙,像流水,像烟气一样无孔不入地侵袭着腾的头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既然是乌西哈的首领,那我就不客气了。”腾勉强收拢起心神一甩头摆开了架势。漆黑的影子如黑洞一般在她的脚下急速扩展着,仿佛随时准备着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滞尽。
“哎呀?真是伤脑筋啊!看样子你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呢。”嘎思哈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却丝毫没有迎战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原地悠然地望着充满战意思少女,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对方一般,然后对着身处黑洞中心的腾重心长地提醒道“这就是你有持无恐只身入敌营的凭仗吗?你好象是忘了那个的真正由来。如此滥用可是很危险的。”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腾大喝一声,脚下的黑洞在一瞬间幻化做千万条漆黑的大蛇朝着嘎思哈直扑而去。
站在高岗上的嘎思哈面对朝自己吞噬而来的黑色蛇群并没有惊慌。他只是兀自伫立在原地望着腾轻声说唱起了萨满教的创世神话《天宫大战》——“邪神耶鲁里打破风阵,抓住了天神阿布卡赫赫……”
“一时间天摇地动、日月无光。”——黑影蔓延到了嘎思哈的脚边。
“阿布卡赫赫的护眼女神——守护日月的者固鲁女神,化做一朵洁白美丽的芍药花星。”——黑影缠绕上了嘎思哈的手腕。
“恶魔们争抢着摘白花,白花却突然变成千万条光箭射向耶鲁里的眼睛!”——光,刺眼而又夺目的白色光芒,刹那间覆盖了天地。汹涌的蛇阵在光的照耀下瞬间化做了尘埃随风飘散。
身处黑洞中心的腾只觉两眼刺痛一阵头晕目眩。当她再次恢复视觉时,却发现自己脚下黑洞已经在刚才那阵白色光芒的照耀下蜷缩成了一小团黑影。心中的空洞不会消失,却也无法吞噬眼前这个男子。得出这样结论的腾警惕地摆出了防守的姿势,“刚才那个是!”
“白芍药星。很熟悉的印记吧。”嘎思哈说着脱下了左手上的手套,在他的手背上赫然刺着一朵芍药刺青。如果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绘有刺青的皮肤颜色明显要深于周围的肤色。只听嘎思哈跟着解释道,“这块刺青来自西伯利亚的一具千年萨满木乃伊。虽然把这块皮肤移植到手上花了我不少精力。不过现在看来这都是物有所值的。如果没有它的话,我还真不敢同你正面对峙呢。”
“白芍药星?”虽然刚才那阵白光极其熟悉,但腾还是不怎么相信嘎思哈的话。不,与其说是理智的否认,还不如说身体中的某样东西正在竭力排斥着嘎思哈的叙述。
“是呀,白芍药星。你应该清楚那代表了什么吧?”嘎思哈发出了似笑非笑的声音。
“那…那是不可能的…”腾拼命地摇着头似乎要想将嘎思哈的声音从自己的脑中甩掉。可对方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时间。
“不可能什么?”嘎思哈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我这里是…”腾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着。只是还未等她说完,原本还在山冈上的嘎思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用那双隔着面具的漆黑眸子紧盯她接口道,“你想说你这里是空的,对吧?”
空的,空的,空的。人形躯壳下包裹的是什么都没有的黑色的空洞,就算吞噬再多的灵魂也无法填补的空洞。最初醒来时,什么也看不到。名为腾的人形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宛如风吹过洞穴时发出的呼啸声。但声音却并非来自黑暗,而是源自身体,如洞穴一样空荡荡的身体,连风都能穿过的身体。意识在这呼啸声逐渐地被聚拢,虽然薄如轻烟,可还是感到了极其强烈的不安,极其强烈的寂寞。
啊!好想填满,好想吞噬。我的…我的真魂…在那里!
心中的秘密被一语点穿,腾抱着头像脱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体内逐渐强烈的本能猛烈冲击着另一股不知明的束缚。与此同时意识也在两股力量的不断对抗之中渐渐濒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