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大院离仁和堂不是很远,大约有三四里的路程。余四赶着马车拐过几条街路,然后停在了一个朱门深宅大院的门口,门口有一对憨态可掬的石狮子。
一路之上,余四喋喋不休地向玉林介绍起他家老爷如何如何的医术精湛,如何如何的宅心仁厚。说找他家老爷看病的人不少都是名门望族、达官贵人,说他们上午就是到按察使大人家的府上去看病,说玉林遇上了傅山那就是遇上了贵人。玉林静静地听着一句话没说,他觉得余四的话虽然多少有些夸张炫耀的成分,但基本上讲的应该都是实情。
进了傅家大院,余四让玉林稍等片刻儿,他去找侯管家。
傅家大院宽敞、干净,青砖青瓦,门窗朱红,看着古朴淡雅。前院里有几个丫头、佣人进进出出地不知在忙碌着什么,一个四五十岁的花匠正在修剪侍弄着院中的花草树木。院东侧摆放着一口盛满了水的大缸,大缸上面漂浮着已经开始泛绿的荷花,荷叶下面不时地显露出游动着的鱼儿。这些人看见玉林后,都不约而同地停驻了脚步将玉林上下打量了一番,心说这是打哪儿来的这么一个浓眉大眼、英气逼人的俊小伙儿。特别是有两个年纪轻轻的丫头,把头凑在一起嘁嘁喳喳地不知道在低声讲着些什么。
光景不大,余四领着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清瘦古板的男子过来。余四分别介绍道:“这位是侯管家,这位是赵先生。”玉林赶紧上前施礼道:“晚生赵玉林,还请侯管家多多关照!”侯管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跟我来吧。”
侯管家把玉林领到一间西偏房后就走了。很快一个团脸的丫头端着一盆水进来,“先生先洗洗脸吧。”随后递给了玉林一块毛巾。玉林洗完脸后,丫头又给玉林拿来了一套被褥枕头,然后对玉林说道:“先生休息吧!”
由于今天早晨起得实在是有些过早,再加上一路上的徒步行走,此时玉林的确是有些乏困了,他躺倒到炕上很快便酣睡了起来。
玉林这一觉睡了近一个时辰,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开饭的时间。工夫儿不大,余四进来喊他去吃饭。
午饭是馒头炖菜,菜里寥寥还有几块肉片。玉林的确是有些饿了,没多大的工夫儿,五六个馒头就进了肚。由于饿了,再加上菜里多少有些荤腥油水,所以玉林在傅家吃的这第一顿饭吃得是格外香甜。
吃过午饭,玉林躺在炕上看起了书。看了一段时间后,玉林觉得实在是有些闲闷无聊得慌,于是便出去找余四让他跟侯管家说说,让侯管家分派点活儿给他干,余四答应了。
很快余四回来了,他对玉林说:“侯管家说了,眼下没什么太适合你干的活儿,他说如果你要是非想干点啥的话,那就帮助花匠王全收拾收拾后院的花园。”玉林听后很高兴,他连连说道:“行、行,干啥都行!”于是余四领着玉林往后面的花园走去。
玉林和余四穿过后院正堂的一条过道便进了后花园。傅家的花园不算小,里面栽种着不少的花草树木,由青石块铺成的甬道连接着一处供人歇息纳凉的亭子。亭子石基飞檐,朱红雕梁,古色古香。
花匠王全正在给树木花草松土、浇水,余四过去跟王全说明了来意,王全点点头道:“中,我咋干他跟着咋干就行。”于是玉林就边干活边跟王全拉起了家常。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的工夫儿,花园里又进来了两个人,是一主一仆两个年轻的姑娘。两个姑娘好像是到花园里来游玩,但是又没有四处游览,而是直接进了亭子坐了下来。两个人坐下后,先是朝玉林干活的那个方向张望了一阵,随后那个小姐模样的姑娘对那个丫头打扮的姑娘低声讲了几句,那个丫头便笑着起身朝玉林他们干活的地方走去。
“哎,你是新来的那个赵先生吗?”丫头问玉林。
玉林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儿,“是,我是,我就是新来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家小姐请你过去一趟。”
“小姐?小姐找我干什么?”玉林有些迷惑不解。
“我也不清楚,走吧,过去你不就知道了吗?反正我们家小姐又不吃人。”说话的丫头明显地长了一张利嘴。
玉林踌躇了一下,然后跟着这个丫头朝亭子这边走来。
进了亭子,丫头指着已经站起身来的那位小姐道:“这就是我们家小姐。”
只见亭子里的这位小姐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裤褂,高鼻梁,深眼窝,一双迷人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粉白的瓜子脸宛如园中桃花般俏艳。
玉林抱拳施礼道:“小姐好!晚生赵玉林见过小姐。”玉林的话刚说完,小姐便忍不住露出一口玉牙笑了起来,“赵先生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我还没你大呢,你怎么能自称是晚生?”说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那个丫头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学着玉林的语气道:“晚生见过小姐!”
玉林被小姐、丫头这么一说顿时显得不好意思起来。
“来,快请坐吧!”小姐指着玉林旁边的亭子木栅栏说道:“先歇息歇息。”
“我不累。”玉林局促不安地道。
“不累也歇一会儿。”小姐的话透露出一种主人的口吻。
“让你歇着你就歇着,干嘛那么啰嗦?”那个丫头快言快语地说。
“翠儿,你怎么能那么说话呢?人家赵先生是新来乍到,人家那是客套,是礼数,谁像你似的,整天疯疯癫癫、大大咧咧的没个女孩子样?”小姐假装责怪那个叫翠儿的丫头说。
“哎,小姐,你这么说就太不仗义、太薄情了吧?我服侍了你这么多年,都不如人家刚刚见你一面?”翠儿不满地说。
“你……”小姐顿时羞得是面色绯红,“你等着,翠儿,看一会儿我不扯你的嘴。”
玉林被这主仆二人的对话弄得是手足无措,不知怎的头上的汗就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地从怀里掏出那块蓝布条子擦起汗来。
小姐一见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赵先生,那东西怎么能当手帕呢?来,用我这块儿。”说完,小姐掏出了自己的手帕:“翠儿,把这个递给赵先生。”
翠儿接过手帕走过去递给玉林道:“给,拿着。”玉林慌乱地摆手道:“不用,不用,这怎么使得?”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有人想要还得不到呢。”翠儿依仗着自己的主子,半真半假地责怪玉林。
玉林无奈,只好接过了手帕。这是一块绣着荷花的女式手帕,上面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女人体香。玉林虽然接过了手帕,但是却没敢用它去擦脸——尽管他窘得脸上的汗更多了。
“赵先生,你还是坐那儿吧,这么站着说话太难受了。”小姐的话像是命令,但更多的是一种请求。玉林这才攥着那块手帕坐了下来。
“你叫赵玉林?”
“是,我赵叫玉林。”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没做什么,我母亲病逝后,我一直跟着我师父。”
“你师父是干什么的?”
“我师父是一个和尚。”
“和尚?”翠儿忍不住嘻嘻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和尚,你不会也是一个和尚吧?”
“我不是。”玉林被翠儿笑得有些尴尬。
“翠儿,别闹了!”小姐板起了脸,接着她问玉林道:“那你这是打哪儿来?又是怎么到的我家?”
于是玉林便把自己如何从河南回到家乡,如何跟小姐的哥哥发生争执,后来又是如何被小姐的父亲留了下来的经过大致跟小姐讲了一遍。
小姐听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唉!我这个哥哥,整天的就知道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本来我父母还指望着他能够继承祖宗的医术把仁和堂光大下去,可是他却一点都不上心,实在是让我爹娘失望透顶了。为了拴住他的心,我爹娘老早就给他娶了妻室,可是他却不跟我嫂子好好地过日子,整天的净出去胡闹。”
玉林默默地听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哥哥。”
“还没见着呢吧?”
“没有,我想等过上一段时间后再回去。”
“哦,那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
“还没想好,一切全凭傅先生安排……”
“小姐,老爷回来了,太太让你过去呢。”这时,那个给玉林端水洗脸拿被褥的团脸丫头进来招呼小姐。
小姐起身对玉林道:“对不起赵先生,我得走了,咱们改天再聊。对了,我叫嫣红,以后你就叫我嫣红好了。”说完就往亭子外走。
“哎,小姐,你的手帕。”玉林忽然想起手里的手帕,他赶紧追出亭外。嫣红停住脚步回眸一笑,“你留着用吧,我自己还有呢!”
“留着吧,晚上可别睡不着觉。”翠儿揶揄地朝着玉林扮了个鬼脸。
“翠儿,我真该扯你的嘴了,我让你再乱嚼舌头。”翠儿一听吓得赶紧往园子外跑,嫣红便在后面追。
玉林望着主仆二人离去的背景痴痴地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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