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陈娟在魏小来火化后的第一个夜晚失眠了,这一次她真正感到了孤独,因为魏小来再也不会回家了,那个睡觉的迷团最终也不了了之。
陈娟家这套两居室的房子今天看起来格外大,家里所有的东西也都被放大了好几倍,让她看着眼晕。陈娟急忙坐在了沙发上,她知道自己又哭了,这一次她不是哭魏小来,而是哭自己命苦,年纪轻轻早早成为了一个寡妇,而且丈夫用一种抗争的死法在向她示威,她的人生也因此增添了很多传奇的色彩,但她还是失败者,看到别人都成双成对,自己却落下一个人单影孤。阿娟开始幻想第二个丈夫,他会不会比魏小来强?会不会什么都听她摆布?会不会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她?会不会也找一个适当的时机离奇地死去?
房间里还留着魏小来的味道,处处都是魏小来生活的痕迹,人死去容易,被忘掉很难。她想重新装修一下房子,让这里的每一寸墙壁和每一块方砖都把魏小来给忘掉,使自己成为这里唯一的主人。陈娟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纸巾扔了一地,最后她索性不去擦了,她决定让泪水从此流干净,自己的新生活里不会再有痛苦的眼泪。
陈娟的新生活立刻开始,她急不可待地收拾房间,然后为自己做一顿可口的饭菜,喝了一听啤酒,看了一会儿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等到窗外能看到星星的时候,她走进了浴室,头上和身上都涂满了香香的泡沫,仿佛要拍一则电视广告片,陈娟不停地***自己嫩滑的身体,魏小来也曾那样***过她,而且比自己摸得还要细,还要有挑逗性,她感到魏小来的味道已经渗透到了自己的肉里。不知从何时起,她很害怕让魏小来看到自己的身体,她开始回避那火热的目光,尽量去遮掩或不自觉地转过身,她也同样不再去注意魏小来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了,这也许就是夫妻感情发生变化的先兆,第一个排斥就是从眼睛开始,眼睛是人体最敏锐的感觉器官,也是**的晴雨表,一但眼光游离在对方的身体之外,或者去看另外的异性,就离分手不远了。
陈娟用热火冲掉了身上的泡沫,擦干身子,换上一件新睡衣,然后爬到自己的床上,其实这张床早就属于自己了,但她还是挽了新床单和枕套,还有一只孤零零的枕套她不知如何处理,索性连同那只多余的枕头一齐从阳台上扔了下去。那只枕头在此这前一直充当的道具的角色,每当有外人来的时候,她都会把那只多余的枕头从衣柜里拿出来,摆在自己枕头旁边,以暗示来人我们夫妻关系很好,天天睡在一起,其实魏小来早就躲到书房里单睡了。今天,陈娟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把那个崭新的枕头去掉,不用再给别人装样子了。
白色的枕头从8楼的窗户里飞了出来,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挂在了楼下一棵大杨树上,随着枝叶的摇曳晃来晃去,它宣告魏小来在这个家的使命彻底的结束,魏小来再也不用在家里睡觉了。这种行为也许是陈娟对魏小来最彻底的忘却,比当面打他一个耳光还绝情。在人的一生中,除了配偶,枕头也许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东西了。
陈娟从里到外把自己清扫干净,然后钻进了略显凉意的被窝,她很快就能让自己的体温把被窝捂热,但在以前,这些都是魏小来的工作,她总是早早地催促魏小来给自己暖被窝,她会撒娇地说,被窝不热我不睡,你忍心让我站一个晚上吗?快去替我暖暖,要不一会儿不许碰我。魏小来心甘情愿地为陈娟捂着被窝,脸上会是幸福和满足,他看着陈娟一点点去掉内衣,蛇一样慢慢钻进了他的怀抱,比起被窝的冰冷,陈娟给他的温暖胜过了一切。
初秋的晚空是最干净的,每一个人都想到上面去躺一会儿,摸摸月亮嫩黄的小脸,动动星星金色的小手,心情总是那么清爽和怡人。陈娟很快就把被窝给捂热了,她关上chuang头灯,看到月光从窗户撞了进来,轻轻洒在她的身上,她感月光在***着她,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几声秋虫的低哝飘了过来,陈娟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她要好好睡上一觉。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陈娟突然睁开了眼睛,四周没有任何变化,睡意一下子从她的脑袋里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清醒得如同到了早晨,浑身充满了力量,她意识到自己失眠了。魏小来走了,她没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今天看来她有损失了,自己的睡眠不是属于自己的,有一半是属于魏小来的,今晚她不该睡觉,她应该怀念自己的丈夫,至少也应该举行一个什么仪式,毕竟魏小来是第一次真正离开这个家,他也许还会回来看看自己,或许接着把那天没有说完的事情说完。
陈娟像早晨一样坐了起来,她打开灯,下床准备好了纸和笔,然后放在枕头边,她预感到魏上来会在梦里跟她说点什么,她怕记不住,所以想摸黑记下来,她仿佛知道灵魂都怕光,特别是第一天当灵魂,更加会小心翼翼。
陈娟关上灯,静静地躺在床上,她闭上眼睛去等魏小来,她在半睡半醒之中熬过了这个不眠之夜,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失落地睁开了眼睛,她扭头看了一眼枕头边的那绵白纸,上面清晰地写了几个字:我想要我的枕头,你为什么把它给扔了?陈娟熟悉魏小来的笔迹,她知道魏小来肯定来过,看到没有了自己的枕头,他很伤心,有一种被扫地出门的感觉。他有点儿后悔自己做事太莽撞,直到最后都没有给魏小来留点儿面子,也就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尊严。
陈娟断定魏小来不会再来了,因为这里没有他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