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五千多字。)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梅里号船长室的油灯依然亮着。
船长詹姆士重重的鼾声在舱室里环绕,可怜的大副强尼正在他头顶的驾驶室掌控着舵盘。
而李云也没有睡,他看着桌上这张羊皮绘制的地图,脸色既兴奋,又很震惊。
整张地图呈圆形图案,圆形的中心点是阿基坦大陆的极北之地。
看着这张地图,李云甚至开始想起了自己原来的世界,自己祖国所在的那片大陆,一样的北极,一样的海域,只是形状不同罢了。
阿基坦大陆的极北之地,那片魔兽生存的地区紧紧连接着北极。
极北之地的面积居然占据了整片阿基坦大陆的二分之一!
阿基坦大陆位于地图的左下角,大陆外部的轮廓很详细,甚至连有多少条入海口都标记出来,地图上下左右分别标注着东南西北四大海域,整块海域的大小足足是阿基坦大陆的十倍,最远的地方居然延伸到一万海里。
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的拉斯山脉,几乎横断了整个阿基坦大陆,把内陆和极北向刀子一样分割开来。
阿尔卑斯帝国和纳塔帝国的实际面积只占了阿基坦大陆的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一被荒芜的沙漠戈壁和草原所占据。
李云从地图上很清楚的看见,在阿尔卑斯帝国的后方是一片广阔的沙漠戈壁,而纳塔帝国的后方却是一片草原。
现在李云终于知道为什么西蒙会被人成为大骗子了。
说这大陆,这星球是圆的也就算了,可是,地图上把两大帝国画得太渺小了。谁敢接受这一现实?
不过,话说回来,这张地图还有不完美的地方,比如,没有经线和纬线,只有四大方位和海里距离,对北极海域绘制很模糊,很多地方都是用月亮,骷髅等怪异的图案标记着。
对这片世界的文明来说,这已经相当不错了。这份东西的价值比黑龙那里得到的那些东西还要珍贵,而现在它是我的了。呵呵!一片未知的世界。
李云嘴角忍不住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卷起地图,收到自己的戒指里面。他自己都还没有察觉他现在正在被这个魔幻的世界一点点的吸引着。
地图肯定是真的,这一点他现在一点都不怀疑。
只是这张地图需要多少年的航海积累?这需要多少人力财力才能办到?
李云抬起头,看着前面坐着的一老一少,有点怀疑地问道:“西蒙,这张图真是你画的?”
老头叫西蒙,西蒙.肯特,少年叫哈维洛克.肯特,十二岁。
虽然应该算是李云救了他们,但上船之后,老西蒙的态度和之前有很大的区别,他好像对贵族这个群体很反感。
李云和老西蒙聊了一个小时,听得最多的就一句话:是的,大人。
倒是那位消瘦的少年话比较多,从上船开始他那双蓝蓝的大眼睛就没有从李云身上离开过,缠在李云身边问长问短。
“不是。”老西蒙摇摇头,老实地问道。被船医鲍比‘精心打扮’之后,年过半百的老西蒙恢复了几分往日纵横沧海的英姿。
“那是谁画的?”
“是我的船长。”老西蒙眼中流露着一种自豪的神色。“我曾经是黑珍珠号的一员。”
“黑珍珠!?”李云一愣,惊讶地望着老西蒙。
“你知道黑珍珠!?”老西蒙显得更加惊讶。他万万想不到事隔二十年后还有人记得,而且对方还是一位贵族少爷。
李云嘴角尴尬地笑了笑,不想解释,把詹姆士喝剩下的朗姆酒给老西蒙倒了一杯。“说说你的故事。”
老西蒙已经足足二十年没有踏上大海了,在二十七年前,当梅里号的船长詹姆士还是小屁孩的时候,西蒙.肯特这个名字在南海这片海域大名鼎鼎,当然,他的威名的得来是因为黑珍珠这艘船。
光是听名字就知道‘黑珍珠’永远只能属于海盗。
在西蒙的描述中,黑珍珠的船长杰拉德是一位传奇到了极点的人物。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没有他抢不到的船!
当年的黑珍珠号就和现在的魔鬼号一样。
在某次狂欢大醉之后,船长杰拉德站在桌子上高呼:兄弟们,金银财宝我们抢够了,我们现在去寻找世界的尽头。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这是船长杰拉德酒后的醉话,连身为二副的西蒙也是这样认为。
可是第二天,西蒙才知道船长杰拉德是认真的。
当然,谁也不会违背杰拉德的命令,一个月之后,黑珍珠号载着充足的食物,淡水和朗姆酒,从今日的维克海港出发了,开始寻找世界尽头的旅程。
在未知的茫茫大海中飘泊,不知道旅途的终点,可以想象其过程的艰苦,疾病,癫狂,背叛,生存…纵然这样,船长杰拉德依然坚持着,甚至用血腥的手段镇压手下也坚持着。
老西蒙在回忆中几次哽咽停顿下来,难得有人愿意倾听这被人遗忘的故事,他却忍不住老泪。
李云很认真地看着,听着。
老西蒙没有跟随自己的船长走到最后,黑珍珠行驶到今天阿尔卑斯东海海域的时候,他生病了,船长杰拉德不得已把他扔到一座陌生的海岛上,说回来的时候再来接他。
老西蒙一个人在海岛上活了下来,一年,两年…直到第五年的时候,老西蒙才绝望了,绝望自己被黑珍珠抛弃了。
他开始恨杰拉德,赌咒黑珍珠上面的所有人。
直到第七年的时候,老西蒙才获救,乘坐一艘路过的商船来到了今天的土土海港。
如果没有发现这张地图的话,老西蒙也许会继续诅咒杰拉德和黑珍珠,也许他会靠自己的小店过得很好。
当这张航海地图被一名酒鬼拿到西蒙小店换钱的时候,老西蒙才知道自己错了。不!应该说才真正敢面对已经察觉的事实。
船长杰拉德根本没有抛弃过他,黑珍珠号在八年前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的港口。
这些事实,老西蒙都知道,却一直不敢承认,他宁愿相信是黑珍珠号抛弃了他,船长杰拉德和同伴们正在世界尽头逍遥快活。
事实是残酷的。
黑珍珠的残骸被人发现在南海和西海交汇的某处小岛上,上船搜索的人们发现船上只有十几具遗体,其中一具正是船长杰拉德,临死前,这位闻名南海的船长依然手扶这舵盘,而黑珍珠的船头面朝南海。
没有人会记得杰拉德这次出海的目的,人们只记得他是一位海盗,杰拉德留下了一身臭名,海军本部甚至还庆祝了杰拉德的死去。
这些让老西蒙如何不愤怒?他关闭了小店,拿着那张航海图四周游走,解释,力争…
被人辱骂,被人唾弃,他都不在乎,他只是想让黑珍珠号威名流传下去,让世人承认死去同伴的价值。
五年,十年…西蒙老了,身上被病痛折磨,再加上心中有了一点牵挂和寄托,所以他只能换了另外一种方式——买地图。
老西蒙忍痛把原本那张地图右下角杰拉德的签名去掉,拿着一张张复制的地图四处叫卖。
卖给一个个年轻的水手,希望他们中有一天能出现一位船长,希望他们能去证明这张航海图的价值。
可是,他错了。他忘记了自己和当年一样有名,南海所有人都知道大骗子西蒙的大名。
这些年,正是托那些掌管海军的贵族所赐,他才有今天的下场。所以,老西蒙虽然感激李云救了自己和哈维,但,他对‘贵族’这两个字很抗拒。
“呼~~~~!”
听完老西蒙悠长的讲述,李云长长吐了一口气,用手指揉了揉眼睛,掩饰自己眼中的酸意。
然后,很认真的看着老西蒙。“我相信你!”
“嗯?”
李云又说了一遍。“我相信大陆是圆的。”
老西蒙全身抖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位贵族少年。
李云温柔地笑了一下。“我不光相信阿基坦大陆是圆的,我还相信阿基坦大陆并不是这世界唯一的大陆,呵呵!”
嗡~!
老西蒙猛然站了起来,脑中一片嗡鸣。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了!!终于有人相信我的话了,而且他还是一位贵族!!不不不!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啊!
我什么也没有啊!
老西蒙全身剧烈颤抖着,老泪纵横。多年挤压在体内的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爷爷!你不要激动,小心身体。”一旁的哈维紧张地摸着老西蒙的胸口。
老西蒙眉头皱了皱,看了哈维一眼,喝道:“我知道!”
这老爷子估计激动得够呛!
李云笑了笑。“西蒙,以后时间还多得是,也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聊,哈维,扶你爷爷下去休息吧!”
老西蒙眼神犹豫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点点头。
……
李云伸了伸懒腰,看看船窗外面的天气,估计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
呼!我也休息休息吧!
“你真的相信那张地图是真的?”这时,李云才发现詹姆士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呵呵!这个世界连龙都有,大陆是圆的有什么稀奇?”李云对站在卧室门口的詹姆士微笑道。
詹姆士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桌上的半瓶朗姆酒,抓起来大饮一口。“我曾经很崇拜西蒙。”
“哦!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也相信那张地图是真的?”李云知道这位船长大人要向自己倾诉一点苦闷了。
詹姆士冷漠看了李云一眼,嘴角苦笑了一下,又灌了一口酒。“一张图毁了一个伟大的船员,你认为值吗?”
李云一边整理睡觉的地方,一边回道:“每一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同,他自己只要不后悔就可以了。”
“唉!是啊!”詹姆士叹息一声。“我也没有想到西蒙会有一天再次出海,呵呵!当然,要不是因为那小子的话…”
李云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往沙发上一躺,好奇问道:“对了!哈维没有父母吗?”
詹姆士摇摇头。“西蒙一辈子都没有结过婚。哈维是他十几年前在土土海港捡到的孤儿,那小子的脾气倒是像极了他,想当年那小子还在我身上撒了一泡尿,呵呵!一晃就是十二年了,好快啊!”
“等等!”李云猛然从沙发上翻了起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詹姆士愣住了。“西蒙一辈子都没有结婚。”
李云摇摇头,神色有些阴沉。“不是!最后一句。”
“一晃十二年。”
“不是!上一句。”
詹姆士有些搞不懂了。刚刚有什么得罪了这位小大人吗?“那小子…撒了一泡尿??”
“混蛋!”李云咬了咬牙齿,低沉地咒骂一句。
“大人,到底怎么了?”李云脸上表现出来的愤怒,让詹姆士更加糊涂了。
“没事!你马上让索罗过来…”李云想了想,赶紧改口。“不!你还是赶紧陪我去他房间一趟。”
还未等詹姆士开口,李云已经冲到了门口。
骑士索罗的房间在上层甲板的左侧,出船长室后,顺着走道往里走,第一个房间装着食物之类的东西,锁着,钥匙在詹姆士身上。第二个房间就是索罗的,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面装着那批神秘的货物。
李云上船这么长时间,从未看见里面的人出来过,不知道房间里面到底有多少骑士守卫着。
“船长!”正在上面掌舵的强尼看见李云和詹姆士一前一后出来,很好奇。
难道船长和大人也睡不着?
李云看了看月色,今夜海面上还算风平浪静。他又看了看甲板四周,强尼带着几名水手正在值夜,一切都很正常。
也许是我多心了!?
李云又瞧了瞧左侧的通道。
很安静,就算有人想要经过这里,强尼一定看得见。
“尊敬的大人,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异常?”詹姆士小声在后面问道,他脸上的表情也谨慎起来。
李云没有回答,他低头看了看脚下,坚实的木质甲板在月亮的照耀下显得异常诡异。“强尼!你安排那爷孙俩睡在底舱什么地方?”
“哦!老西蒙说船头晃得厉害,就选择了船尾。”强尼今天一天都很烦躁。船尾一等舱可是他大副的位置。
船尾!!糟糕!!
李云脸色一变,赶紧朝索罗的房间跑去。
通道的尽头一盏小灯随着船身微微晃动着,李云压低了声音,朝门里喊道:“索罗!快开门。”
吱~!
“大人,有事吗?”一身盔甲的索罗很快就出现在门口,从上船那一天开始,他身上的盔甲就没有脱过。对李云和詹姆士的深夜到访,骑士索罗相当惊讶。
李云看了看左右,小声对索罗说:“我刚刚才知道一件事情,西蒙的孙子是个男孩。”
这…
骑士索罗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男孩?大半夜的,你跑过来就是和我说这个?大哥!我不是瞎子好不好,这和我有关系吗?都说大多数强大的魔法师疯疯癫癫,今天算是见识了。
骑士索罗实在不好打断这位魔法少年的怪癖,只能无助地朝李云身后的詹姆士求助地笑了笑。
李云没有察觉两人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通道尽头,继续小声说:“可是,刚刚那个哈维是个女的!”
“啊~!”
索罗和詹姆士同时懵了。
“不会吧!?”
无论从外貌,还是声音来看,都不能确认这个哈维是男是女,再加上‘他’那脏兮兮的脸,所有人都主观的认为老西蒙身边的小孩,是他的孙子。
李云表情很认真。“我的鼻子天生对女人很敏感,特别是对少女。”
当然,这是屁话!是李云用来忽悠索罗和詹姆士的。他的鼻子又不是狗鼻子。他知道这个‘哈维’的性别,是依靠他体内的魔女‘雷达’。
“你的意思是…”骑士索罗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有些蹊跷。”李云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万一自己猜测错误呢?万一是老西蒙重新收养的‘女哈维’呢?
一切皆有可能!
“就算是一个女孩也不要紧吧?她才多大?”
多大?
詹姆士这话说出来,骑士索罗马上就沉默了。
眼前这少年才多大?还不是强得变态。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索罗变得严肃起来。就算真有事情发生,他也不想让其他人靠近最后那间房。
李云点点头。
只是怀疑,就算是真的,这场戏做得这么好,对方不可能只派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来执行任务吧?
李云最恨被人欺骗他,特别是这种感情的戏码,不过,冷静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小命。
所以,虽然他越来越好奇,但不会强迫索罗。
锵~!
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突然飘入李云的耳朵,那是一种特殊金属碰撞之后,才能发出的声音,对这种声音,李云听过很多次,很熟悉。
“索罗!趴下~!”李云大吼一声。
啊~!
正准备在门上敲出暗语的索罗,侧脸惊讶一声。
轰~!
一声巨响。
如同放慢的画面,李云眼睁睁看着火光吞噬着骑士索罗,船舱的木板像雨点一般飞击在他的盔甲上。
“混蛋~!”李云极快的反应着,几乎用吃奶的力气,向后面扑倒。在这狭窄的通道里面,要把魁梧的詹姆士撞倒在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炽热的火光冲天而起,梅里号的船尾顿时陷入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