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买处果然是苍蝇聚集的地方,一屋子的人都在叽叽喳喳。我的到来,无疑似一盆冰水,将屋里的人气冻到零度,安静下来。
没有理会屋内乱飞的眼神,我朝胖海微微颔首,示意他出来。
就几步的路,他都能走的这么有个性,像撒欢的兔子,一颠一颠。
无奈地摇摇头,果然是本性难改。我垂下眼睑,努力不去看那团乱颤的赘肉,开始怀疑“靖国第一将军”的真实性。
胖海双手托着下巴,一只脚蹲在石凳上,另一只脚在那边晃悠晃悠的,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会是特意来替未来的相公求药吧。可你这丫头,反应着实慢了些。”
我也学着他撑着下巴,语气似拉家常般,“第一将军,你那老爹可比你年轻许多啊。”
视线射入他的眼睛内,不放过任何细微动作,脸上还是平时与他调笑的神情。
他黑亮眼珠中迅速起了一层波澜,不复嬉笑颜色。
“你见过他了?”不再是平时的撒娇样,眉间的沟壑显得那样突兀。
突然笼罩出的紧张气氛让我心里有些没底,却仍是装作不在意地拍拍他的肩,“是啊,怎么办?这么漂亮的人儿,我都舍不得放走了呢。”
铁铸般的手臂牢牢扣住我两侧的臂膀,“不要再见他。”直视我的眼底,似要将这句话烙在烙在上面,再一次命令道:“绝对不要再见他。”
嵌进肉里的疼痛让我倒抽了口气,看到他脸上从未有过的执着,心跳突然岔开了一拍,我再也开不起玩笑,收回脸上的玩世不恭,“赵毅房里的密道直通河底。”
“你还没答应我。”他异常较真,抓住我的双臂又紧了几分,胖乎乎的肥肉上已经有了冷峻绷紧的脸部线条轮廓。
“知道了。”我缓缓展开一个笑容,让他放心。
他松了口气,回到一旁的石凳上,神色阴郁,“丫头,一个人知道太多没好处。”
人妖是至今为止让我感到的最大威胁,如今自然明白胖海说谎的初衷。
没有说出来并不代表不明白,密道中的相遇何尝不是一种试探。我的脸色放缓下来,胖海,他终究没有让我失望。
“恩,但已经知道了,怎么办?”声音里还是那股调皮,做着苦瓜脸,掩盖住心底的不安。
一片叶子在西风中打着卷儿,稳稳地落在脚边,葡萄藤下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映着夕阳,像一幅唯美的图画。
许久,身边的人有了动静,一道虚影闪过,我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纸包。
他耳语几句,“这是迷药,闻着立倒,小心藏好了。”
他没有提钥匙,是不想增加我的负担。可现在离成亲不到五天,我连赵毅的书房都进不去,更别提钥匙了。心里诅咒着那两尊门神。
忽然灵机一动,我指着手中的纸包问道:“药效有多长?”
“视分量而定了。一小撮的话,足够睡两个时辰了。”他捻起手指,示意给我看。
心里有了计较,赶紧将药塞腰带中藏好。
向胖海道别的时候瞥见他还是眉头紧锁,似乎在自言自语。
“希望没事?”西风将话一字不漏地带入我耳中。拉了拉嘴角,但愿自己真的会没事吧。
半夜,两只骨碌碌转溜的眼珠从被褥里露出来。从床底摸出一身黑衣,将迷药小心地藏在袖口中。
这半个多月早已摸熟了去书房的路,七转八绕下,很快就到了。心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此时因为紧张,脑袋里也抓不住什么。摇摇头,甩开杂念。
书房的门正对着一个大池塘,初冬的湖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糅杂着水面反射的月色,形成了最自然的灯光,给书房四周都笼罩了一层光晕。
小心翼翼地躲在假山后面,从这里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守卫刀鞘上的狩猎纹图案。对岸的两人在夜色中仿如冰雕,只有一窝眼珠子似最灵敏的猎狼,在黑夜中灼灼发光。两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朝这边一次又一次飘过来。
这迷药虽神奇,可自己到底还是不会武功,想要迷倒他们谈何容易。今天确实莽撞了,捏紧拳头,不禁暗自后悔。
池水被风吹得泛起了涟漪,连带着月光也开始晃动,光与暗的地界开始发生变化。心中一紧,手扳住突出的岩石,将脚小心地往更深处挪了点。
池边的竹子被风吹得乱颤,“哗啦哗啦”一片响声。风势更大了,竹叶打到我身上,发出“啪啪”不协调的声音。
糟了!额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一动不敢动。
“谁?”伴随着刀锋出鞘的声音,两双眼睛如照明灯般直直地射过来,似要把这里照个通透。
风势再度达到最大。我猛然屏住呼吸,将手中的迷药尽数撒入风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心脏像绷紧的弦,“噔,噔”在风中弹奏,轻数着“一,二,三……”
“砰”两具身体几乎同时倒下,发出沉重的声音。
“呼”弦顿时松了下来,一只手还抓着岩石,指缝中都是碎石屑。双眼已然朦胧,用手背胡乱擦了擦。
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两具笨重的身体旁,正准备蹲下身去。肩头突然落入一双大手之中,脊背再度石化,眼泪不争地重新占领眼眶。
握在肩头的大手开始颤动起来,将我扳转过身去。“哈哈……丫头,你看你吓的。”面前的人努力憋住不笑出声来,惹得全身的肥肉不停地抖动。
手快速地袭上了对方的脑袋,瞬间就给了他一颗糖炒栗子。
“逗我好玩不是?”牙齿咬住唇瓣,狠狠地看着他。
他忙捂住脑袋,“痛,痛。你这丫头,玩笑都开不得,下手老是这么狠。”
“玩笑?看着我一路偷偷摸摸过来,你看得很过瘾嘛。”
怪不得老是感觉怪怪的,落雁阁到处是暗哨,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一路走得顺顺当当。
“呵呵,丫头,我知道你向来聪明的。”见我脸色仍不好看,讨好似的掏出一方手帕,“这次我不对,下次一定不会了。快擦擦,你看金豆子又要出来了。”
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味。不客气地接过来,将眼眶细细擦了个遍,又“噗,噗”抹了一把鼻涕,重新扔回他怀里。不顾他在后面小声嘟囔,甩下一句:“把那两具东西藏好。”一脚先踏入了书房。
赵毅的书房很是简单,进门就是一张书桌,另外三面排满了书架,一格一格的相当整齐。上次的密道让我留了心眼,开始在侧耳在墙壁上一寸一寸敲起来。
胖海很快就处理完了,进来时我正趴墙上。没有其他言语,我用手指了指对面。他很快就会意了,也学着我的样子在墙上一点点挪动。
赵毅的书房极大,全是排排的书架,两个人忙了半宿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手敲得都软掉了,我累地趴在书桌上,一个劲舒气。
刚刚太急于动手,现在冷静下来不禁开始思索。会不会是赵毅故意布下迷魂阵,引人以为钥匙在书房?不对,若他早就知道有人要到书房找,肯定会安排人在暗处,准备一网打尽。钥匙应该还在书房,但具体在哪呢?懊恼地将脸颊贴在桌面上。
书桌是用不知名的的材料制成,冰凉沁骨,很快就使脸上的热晕退了下来。抬起头,反复***着桌面,像对待亲密的爱人,嘴里发出“啧啧”的感叹声,眼中逐渐泛出精光。视线开始不自觉地乱飘,本能地在书桌上捕捉猎物。
右前方是一只烛台。鎏金的银龟背负着一个金色圆筒,圆筒内置放着蜡烛。筒下是两层的莲花。房中的光线并不充足,隐约地只看到筒身上雕有一龙一凤,还饰有卷草,鱼子纹等。筒正面有一方印鉴,用手摸索,好像是“秉烛夜谈”。
上身猛然挺直,放缓呼吸小心地顺着纹路摸回去。仔细感受着,突然,指尖用力。
古老低沉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心里一阵激动,是木板滑动的声音。低下头顺着音波方向找到了声源,此时桌足与桌面的交接处从内测露出一个黝黑的小洞。
终于还是找到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来。将手伸进去,不会,白皙的小手之中躺了一把银白色的钥匙。
探起身赶紧去找胖海,此时,他正像只肥螳螂紧贴着墙壁,一双肥肥的的爪子在墙上奏着不一样的乐章。
“喂。”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句。
“嘘。”
他忙用手指点在我的唇上,两个人都一愣。老茧在唇上导过一股微弱的电流,血气也开始往脸上涌,气氛尴尬起来。
“什么事?”他轻咳了两声,打破沉默。
“哦。”我回过神来,赶紧将手掌摊开,“哝,找到了。”
“终于……”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他从我手里接过钥匙,黑暗中一双眼睛改过了所有的东西,显得那样璀璨夺目。
“别发呆了,你只有几个时辰。”我提醒他。赵毅肯定马上就会发现钥匙不见,所以现在要立刻带人妖离开,能跑多远就多远。
突然他俯下身子,将手捂住我的嘴巴,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唇上比划了一下。
“嘘。”
外面静的可怕,一瞬间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狐疑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眼神传递着赞同。
紧紧抓住他的衣角,额鬓的发丝被一滴滴的汗液浸湿。
“抓紧了。”他低吼一声,一手环住我的腰,一手护住我的头,踮起脚尖。“砰”顿时漫起一阵粉尘,伴着数不清的碎石屑,呛得我忍不住弯下腰咳起来。
弯腰的瞬间,我看到了书房外密密麻麻的卫队。趁着粉尘还没有散去,没有迟疑,胖海抱着我像离弦的箭,迅速地埋入了黑夜之中。打了几个转,他将我放在竹林中。
“赶紧回去。”急急忙忙落下一句,就已像鸟儿般,掠向远处。
听到远处的声音,心里顿时蒙了一层暗色,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可确定。不顾双眼朦胧,吸足了一口气,闷下头使劲朝落雁阁跑,一路上跌跌撞撞。
这次府里大概都出动了,所以回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阻拦。用被褥将自己整个裹起来,小声地抽泣着:“伊豆,你真是个笨蛋,笨蛋,笨蛋,你知不知道这次害惨他了。”
那两个守卫武功显然不低,就那点迷药怎么能将他们困住那么长时间,更何况是经过空气稀释的。
用被子捂住双眼,泪水不断地涌出来,渗进了被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