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情感都是能够截止的，唯独痛苦。
那是一个深渊，一旦陷入就难以逃脱。它能够洗净所有美好快乐的东西。因为对本就拥有着欲望的人来说痛苦是最简单的事。
孤独让人痛苦，懦弱让人痛苦，无助让人痛苦，不能够满足也可以让人痛苦……
当妖草醒来时，自己已经又回到了那个黑暗潮湿，处处透露着腐烂味道的房间。
她记得自己最终还是昏迷了。
在痛苦无法忍受的时候，昏迷是最好的办法。
身上不仅仅是疼痛感，还有种虚脱感。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感觉自己都快跟着他们一同腐蚀。
门，缓缓打开。
透着门外微弱的光亮，妖草的眼前微微清晰了一点。
走进一个人，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可是足以让妖草知道来者是谁。于是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向他靠近。
“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吗？”他说话了。
“我……”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看见阳光了？勉强的笑了笑，继续道：“一定很丑吧。”这样的笑容是在嘲笑着自己。
黑暗中，她一头银白的头发甚是夺目。
“不，很美。”虽然是夸奖的词语，可是妖草怎样都听不出这样的意思。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声音悠悠的传来。让妖草不寒而栗。
是，机会吗？
“谢谢。”虽然心中有所疑惑，也知道不会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过她还是淡淡的道谢了。
“不可否认……”他撩起妖草的一缕银发，继续道：“你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奴隶。”这样的语气是妖草最为熟悉的嘲讽。
心里一阵刺痛。
这好像是到这里来所听到次数最多次的语气。
“谢谢你……”虽然痛，但依旧坚持着。他是那个给过自己性命的人。她不可以反抗……
“月然。”妖草补充道。
真的很想这样好好的叫一次他的名字。一次也好。
他的手僵住，眼神落在妖草的脸上。
“这不是你该叫的。”他的头微低着，没有被刘海完全遮住的右眼也被掩埋在黑暗里。
“恩，我知道……所以这是最后一次。”清澈的眼眸里装满着悲伤。
“王。”门外出现了另一个身影。恭敬的叫着他。
“今天我们夜魔族有一个聚会，欢迎你来参加。”达奚说完转身离开。
门外的侍卫走进来将一套夜魔族的衣服放下后也离开了。没有任何特色，只是一种深黑色的服装。在微弱亮光下也能发出一圈阴森黑色的光晕。
换好衣服，妖草走出阴暗的房间。
走廊上，大厅里，随处可见和她身着相同服饰的夜魔族人。依旧是没有表情的脸，没有太大起伏的动作，黑色的服装让他们更像幽灵。
大家都机械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妖草也走进去，加入他们的队伍。
随着队伍慢慢走到了宫殿外围，来到阴森诡异不见天日的森林。走到一处稍大点的空地，停了下来。
空地中间一团篝火正熊熊燃烧着。上面吊着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夜魔族人一圈圈的围着篝火。妖草夹杂在其中远远看到达奚坐在正前方的一张黑色大椅上。站在他身边的素心正和他说着什么。
达奚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右手撑着下颚，头微微向右偏着，刘海更加完全的遮盖住了他的左眼。他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全身上下透露着诡异气质的男人。
他身上的衣服颜色似乎与普通的族人有所不同，是一种接近于黑色的紫。不可否认他真的很俊美，可是那样的美一点也没有阴柔之气。挺拔的身姿，凛冽的眼神，冷漠的神情。
——他是一个充满危险因子的恶魔。
“如果我们明天出发应该可以比他们先到达广异王国……”素心在一旁汇报着，其实她早就注意到达奚的心不在焉，可是却又不敢停止，更加不敢提醒。
达奚慢慢站起来，缓缓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王……”素心小声的呼唤着。
随着达奚的靠近，妖草觉得气氛越来越压抑，心脏在疯狂跳动，似乎在下一秒就能从喉咙里蹦出来。
人潮开始涌动，大家都侧身后退。
就在一瞬间，妖草就与他正对。这次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再去正视他的眼睛。
——那里太过可怕。
直到那双脚又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知道他们的距离已经很近。
“今天你是我们的客人……”转眼看了看吊在上空铁笼子里的人，继续道：“和她一样。”
妖草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看着达奚缓缓的伸出手，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往后退。
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手时，还是不争气的颤抖了一下。那冰冷的感觉从手上开始，蔓延到肌肤和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妖草觉得自己似乎在一刹那被冻僵了。
这样冰冷的触感让妖草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细节……李清明子。
她与他，究竟有何关系？那晚，她口中所言的人，难道就是达奚吗？
妖草一颤，如条件反射般的迅速抽回手。
躲开恐惧的东西，这是所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是下一秒妖草就开始后悔。
达奚的手僵在那里，随后慢慢握紧，然后再越来越紧。
妖草顿时觉得头晕目眩，难以呼吸，才开始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才存在这样的感受，但当她听见周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才猛然发现……这就如同瘟疫般，一传十，十传百。
直至周围所有夜魔族人都跪倒在地，一手紧紧的捂住心脏，另一只手狠狠的掐着自己的脖子，艰难的呼吸。面色由惨白渐渐转为青紫色。
所有的空气似乎都变得不纯洁，空气里似乎布满了一种让人压抑令人死亡的毒素。每每呼吸一口胸口的疼痛感，和头的晕眩感就更加的强烈，但是却又必须得大口的呼吸这样让人灭亡的氧气……
再看看依然冰冷屹立在那里的达奚，他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就如同这种毒素是由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
妖草伸出手，紧紧的握住达奚月然。
“不……要。”用尽力气才能勉强说出模糊的两个字，妖草的身体慢慢瘫软下来，但却依旧死死地握着达奚的手……
“求你……停下来……”妖草做着最后的挣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没想到刚说完这句话后，呼吸开始慢慢顺畅起来，头脑也开始清醒，周围的空气也慢慢恢复。
夜魔族人缓缓地从地上站起，一会儿后所有的一切又恢复先前。
依然死一样的寂静。
就像那只是一个梦，还是一个很平常的梦。
没有人议论，没有人诧异，没有人为劫后重生而高兴。
——或许这样的情形他们已经历过太多次。
妖草又一次对上达奚的眼眸，这次没有畏惧。嘴角轻扬，眼睛微微下弯，还是那个熟悉的笑容。
或许这里只有她才有种劫后重生的喜悦，她想。
达奚紧了紧握着妖草的那只手，这么久以来只有她敢这样看着他，只有她才会对他露出这样纯净的笑容……或许正是因为她的无知。
妖草跟随着达奚的脚步，来到素心身边。
对于素心妖草还是会产生恐惧，或许是因为素心对她的敌视。
达奚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手一用力将妖草拉进自己的怀中，右手轻轻环过妖草的腰肢。
“你知道她是谁吗？”他的目光落在铁笼中的人身上。
妖草愣愣的摇了摇头，被他抱着的感觉很奇怪，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血魔族的公主。我们的俘虏。”狠狠的强调前后的差异。
妖草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由于距离太远根本就看不清她的长相，她坐在铁笼里，头低垂着，凌乱的黑发将面孔遮盖住。
妖草微微垂头，看了一眼垂在自己胸前的白发。
“喜欢吗？”达奚的目光虽然没有在妖草身上，但却发现了妖草的小动作。
这样下去，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呢？
“还真的有点好奇。”妖草答非所问，言语中透露着掩盖不住的伤感。
她承认，自己一点也不想就这样死去。
“你知道今天是怎样的一个庆典吗？”他的眼神回归到妖草身上，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够让他清楚的闻到妖草身上独有的香味。不由自主的向香味的发源地靠近，贪婪的呼吸着这样纯净的空气。
“会有一场好戏的。”他对着妖草的耳朵，轻轻的说道。
他微闭着眼睛，慢慢向妖草靠拢。
冰冷的鼻尖已经轻轻触碰到妖草的耳朵。他头也不回的对素心挥了挥手。
“开始吧！”素心的眼里迅速滑过一丝愤怒，然后对着下面的夜魔族人说道。
十个夜魔族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恭敬的对着达奚鞠躬，尽管此时他的视线全在妖草身上。
空中的铁笼被慢慢放下，因为长时间吊在篝火上，铁笼已经发烫。当铁笼被放在地上时，随着“哧”的一声腾起一层层白烟。
妖草不禁咂舌，这样的温度为何笼中的人却丝毫没有反映？
铁笼打开，一个夜魔族人走了进去，随后“砰”的一声铁笼又被狠狠的关上。
当妖草还没弄清楚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时，只见那个夜魔疯狂的朝坐在铁笼里的女人扑去。
女人没有丝毫动作，依然坐在那里。任凭他在她的身上疯狂的撕咬。
许久后女人终于微微动了一下，如梦初醒的感觉。随后不紧不慢的伸出一只手按在夜魔族人的头上，另一只手按在他的下颚。
“咔嚓”一声，头颅就这样被她轻松的掰了下来。
缓缓的站起身，朝着达奚和妖草的方向，提着断掉的头，张开嘴喝着从头颅上流出的血液。
白色的脑浆和鲜红的血液，刺眼的对比。
“咚……”头落地的声音，非常的清晰。她抬手懒洋洋的擦掉嘴角的血。凌乱的头发将她的眼睛遮住，可是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从始至终妖草都不可思议瞪着眼睛，用手捂住嘴。
女人得意的笑容到了达奚这边自然就转变为嘲讽。
开门，走进另一个夜魔，关门……然后又再不停地重复着之前血腥的画面。
看得妖草阵阵反胃。刚移开视线，就听见达奚在她耳边说道：“你要好好看，记住她的弱点，不然你也会重蹈覆辙的。”
“啊？！”妖草转头看着他。自然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
“不用害怕。死，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安慰着她。可是却更深的刺痛着妖草的心。
她僵硬地转过头……铁笼已被染上了一层血红。
头颅和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一地。
这是第八个了。女子的动作明显缓慢了，反映也迟钝了。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依旧顽强的搏斗着。
周围站的夜魔族人也依旧表情平静淡然，对已死去的族人也没有感到任何惋惜。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魔族的生存之道，弱者自然会死，而且死不足惜。这就和人界的狼吃羊，人吃畜生一样的道理。恒故不变。
十个全死光了。然后又站出二十个。再继续。
直到那个女子已经累得瘫软在地，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看样子已无任何反击的力量。
达奚放开妖草，站起身。手中又一次出现那把发着幽暗光芒的长剑。递到妖草面前说道：“我对你很好。”
妖草垂下眼帘，迟迟没有接过他手中的剑。
“不要告诉我，你弱到连这个也不行。”嘲讽的语气。
妖草抬头，如赌气般，站起身接过长剑，迈开步子，刚走几步却又变得缓慢。
“我要她的头。”他平淡的阐述。然后更加慵懒的靠着椅背，眼睛微眯，唇角好似上扬着，一种慵懒不羁的俊美。
妖草的手开始颤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又该怎么办呢？
“再次重复一下……”他的话语中难得的透露着一丝笑意，随后却又变得冰冷，继续道：“你没有选择。”
一步步朝着铁笼前进。
开门，进去，关门。
程序一模一样。
可是心中却比刚才要痛苦，难受，恐惧几分。因为这次是自己陷入其中。
妖草伫立在女子面前久久的注视着她。
女子慢慢的抬起头，从凌乱的发隙中妖草看见了她的眼睛……布满仇视的眼睛，愤恨的眼神，发出坚毅不屈的光芒。
手颤抖的频率比以往都更强烈。
“我要她的头。”达奚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妖草将剑放置眼前，它锋利的程度根本就不能一剑将她的头砍下。所以……只能先刺死她，在一刀一刀的……妖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对一个无冤无仇又如此坚毅不屈的女子下此杀手，还在她最疲倦的时候，趁人之危……用残暴血腥的方式将她致死……
“我不要……我不想杀你……”妖草摇了摇头，退后了几步。
女子诧异的看着她。那双眼睛的仇恨明显少了许多。
见此情形，妖草的心就更软了。不停的退后，不停的摇头，颇有一些疯狂的意味。
“哼”达奚月然冷冷的哼着，手微微一动。
妖草手中的剑就如同被赋予生命一样，向女子刺去。
“不要！”妖草吼道，努力的往后拉着，可是她力量明显不够。眼看剑就要刺入女子的胸膛，妖草大叫一声，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剑扔出铁笼外。
“呼！”妖草大抒一口气，没有想到扔掉它原来可以这样轻松。转头，看着掉落在地上的剑……
既然放手后如此轻松，为何还要死死握住？
达奚额头的一条青筋已经突起。愤然的朝着妖草走来。
打开铁门，将妖草拖了出来。
“你居然反抗我？”话音刚落，一把提起妖草的衣领狠狠的将她往一颗树干上甩去。
“啊！”妖草的后背撞击到坚硬粗糙的树干，重重的摔在地上。
在那一刹那她听见自己骨头折断的声音。
眼前的东西又开始变得模糊，只是这次只有她一人才能感受到。如果晕过去或许会更好，可是背脊处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又将她从黑暗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那一双脚又在慢慢向她靠近。
对于达奚或许最了解的就是这双脚了。她此刻居然在这样想。
“你太让我失望了。”阴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没有力气抬头看他，只是不停的重复着“对不起”。
柔弱的声音莫名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想看见那一双洁白的双手布满鲜血的样子，他想看见那双纯净的眼眸充满仇恨的光芒，他想看见那种纯粹圣洁的东西遭到蹂躏后的惨象。
可是，仅此而已。为何都不如他所愿。
为什么还是在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
为何不管怎样做，你认为错的人依旧还是你？
他弯腰，捡起妖草身边的隐妖石——那是刚刚摔倒时从她身上滑落出来的。
“这个……你休想再拿回。”冷冷的说完，就转身走开。
“不要，求你……那是夏给我的。她给我的，你不能拿走。”妖草努力的向前爬了一点，抓住了达奚的脚，恳求道。
狠狠的将脚抽回，不给她留任何一点余地。他路过素心身边时停了下来。
“我们等一段时间出发吧。”顿了顿，侧脸看了一眼地上的妖草，继续道：“没有她的话一路上会很无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