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中,换乘了一次渡轮,又再度坐上大车,继续西行,期间欧维哈大哥吃不好也睡不好,身形也日渐消瘦,根本不像是他所说很快就可以痊愈的那种伤势;不过反正也不像是这几天内就要死去,听他的口风,已经快要到达天垒谷了,他不愿意找信仰天教的治疗师,新赎教徒的名医九指弧自然会帮他诊治吧。
这一日,大车已经来到一处风光明媚的湖畔,车伕说︰「客人,这儿便是非尼门湖了。」欧维哈应了一声,拖着行李下了车,付清车资打发他回去,之后笑着对我说道︰「天垒谷应该离这儿不过数十里路了。虽然它的位置也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用弄得人尽皆知,打扰九指弧大夫清静。」我点头称是。
这么点距离,若是两个健康的青年少年人,还不就只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然而对于现在的我和大哥,却觉得举步维艰。我走了一会儿,感觉出的力气牵动了五脏六腑的伤势,毒性就正要发作起来,当真疼得不得了,连眼泪都要出来的,又怕哭哭啼啼的遭这位大哥小觑,用力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出声;不久嘴里尝到一些咸味,惊觉已经把嘴唇咬破皮了。大哥也要拖着沉重的行李,看起来不怎么好过;只是我这时却加倍怨恨起身上的沉重铁背心来,真想不计代价、找间打铁铺子把它随便熔断拆掉算了。
虽然沿路算是风光明媚,这种散步可不见多么舒适,说不定还有点气闷,大哥开始找话题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小兄弟,你跟你干爹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说︰「有次干爹在我当时住的地方附近跟另一名女法师动手过招,我好奇在旁边观看了一阵子,后来那女法师被我干爹打跑了,我干爹去追她好像没追着,就回来找我了。」
「你现在多大年纪?」
「出生年月日,这个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者我原本知道后来不记得了。我以为自己大概十一二岁。」
大哥心想︰「看外表像是十一、二岁,这个我也知道。」又问︰「你干爹平日作何营生,莫非也是住在高塔或者地下城中,整天研究魔法而已。」
「这个我也不清楚。」「哎!他们当法师的,本事高到一个阶段,闭门家中坐,都会有人眼巴巴地双手捧钱送上门来,像我们这种日夜得为生计奔波的黎明百姓原是不同。只是你干爹虽然会教你法术,并且可能另外也收了一些徒弟,魔法成就是讲天赋的,当徒儿的能及上师父成就的是百中无一。你学成了法术,往后又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这些日子以来日夜修息魔法的基本功,连什么元素感应的进境都微乎其微,再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要魔武双xiu,只是意兴阑珊地说︰「我也不指望自己学成什么厉害的法师,干爹这么照顾我这个没父没母的孤儿,既然他不用为经济问题发愁,我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孝敬他老人家,让他颐养天年也好。」
「呵呵,如果你学不成什么像样的法术,就算你原本胸怀大志,恐怕终究也只能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万一将来能够拥有改变大局的力量,还愿意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淡泊度日,要到了那种时候,才有资格说那就是你的志向吧!」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闲聊着,很快太阳也就下山了。大哥计算一下路程,叹息道︰「咱们今天才走了不到十里路,这样一来就算明天再走一整天也未必到得了。」「明天走不到的话后天再走。」听我这样说,大哥便点了点头。也懒得再拣柴枝架灶生火,我们随便取了些干粮胡乱裹腹,便早早休息了;至于这郊野虽然偏僻人迹罕至,难免有野兽出没,跟前些日子有几次在野外露宿时一样,大哥从行李中拿出一种叫做「结界桩」的魔法道具插在我们的帐营四周,除非我们倒霉到在跟被陨石击中一样小的机率中、被非常强大的魔物比如说龙之类的刚好踩过,不然大致上可保夜间平安。
睡到半夜,我只觉得身上又痛了起来,不免再也睡不好,迷迷糊糊之中,却听见附近的树林之中,隐约有金铁交鸣之声。并有人呼喊着︰「哪里跑!」「你们从那头绕过去,把他给截住!」「援手马上就到,这次定不会再教那个异端给跑了!」
一听得「异端」两字,欧维哈大哥马上弹起身子。我也不再装睡,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大哥摸索着身边的单刀配在身上,低声对我说道︰「唯恐是那几个天教的杂碎,阴魂不散地来找你大哥麻烦,如果真的出了事,大哥拦不住他们,你继续沿着小路西行,自己去找天垒谷便是。」我听了心中暗自好笑︰又不是真有什么血海深仇,都已经赶了好几天的路,那群流氓修士哪有功夫再来找咱们麻烦;明明是因为已经进了天垒谷,又听说来人追杀异端,大哥忍不下这口气,要跟去看看情况,我当下也不说破,跟着跨出了结界桩,蹑手蹑脚地跟在大哥身后;大哥回头看了我一眼,怕引起来人注意,也没再说什么。
循声来到相斗之处,起初只见黑影中人迹重重,并有武器和法术的反光;不久之后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竟有七、八人围攻着一个老汉,那老汉使劲挥舞着一把未开锋的崭新双手持剑,带出一道又一道的劲气,将围攻者的兵刃荡了开去,或是借力打力、让它们彼此牵制,那些此起彼落的金铁交鸣之声,竟大多不是交战双方的武器相碰而发出的。
「兀那汉子,我们又不是寻你晦气;你强替人出头干嘛,快把那异教徒给交出来!」只见为首的两人有高有矮,各穿着甲冑,拿着盾牌和单手兵刃,一边试图施压缩窄对手的剑圈,一边还有余裕做心战喊话。
却听得老汉朗声答道︰「那位新赎教的朋友已被各位折磨成重伤,本人就算不是以前与他旧识,是豪不相干的外人,也不能见死不救。」围攻者当中有两名修士打扮的天教徒,闻言大怒,骂道︰「你们这些异端蛊惑乡里,这几个世纪以来也不知害死多少无辜百姓;现在上帝虽然已经暂时赦免你们的死罪,我教的圣物,却不能流落在外,线索还得着落在你们身上;如果老实招供,就饶你们一条性命又有何妨?」老汉嗤之以鼻,答话中手底却丝毫不乱︰「你们要逼问他『新赎三杰』后人的下落,这又跟天教圣物的失落有何干系?三杰是被当时的教皇逐出教会,三杰后人的下落,你们怎么不去问教皇?」修士怒道︰「教皇猊下的尊号也是你这异端的脏口呼得?这推诿卸责的诡辩有谁会相信!」
外圈还有两名野法师,见四人已将老汉身边的空隙密密占住,完全插不下手去;却自个儿互相牵制,难做寸进,连忙呼喊道︰「变阵,铁三角!」
围攻诸人会意过来,两名修士退开为战友们祈祷恢复体力和施加增益神迹、保护法术,拿盾的战士转攻为手、牵制性的进,攻旨在避免对手截断施法者咏唱,野法师们法术即毫不容情的渐次超呼往老汉而去,老汉剑上的压力登时大增。
我的掌心已经不由得冒出汗来,欧维哈大哥却更加紧张,忖道︰「这个阵型还有点不太对头,好像还会有什么发生……」
突然,眼前一花,两个矫捷的身影从老汉背后现形,一个像是要用细丝勒住他的咽喉、另一个则从下盘进攻背刺他的脚踝腱。「两名女潜形者!」欧维哈大惊,一摸刀柄就要冲了出去,却突然胸口一紧,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咳出声来。
那电光火石之间,老汉只能行险求生,大剑全力挥出,打在一名佣兵的举起的盾上。那人混没料到一股大力涌来,肘骨硬声折断,盾牌竟倒打在自己头上,多隔了一层头盔,仍打得他脑浆并流,眼看什么神迹也无效用,当场毙命了。老汉借这巨力一带,竟高高地跳跃起来,脱出了重重包围。
「竟敢把我的弟兄……!」另一名佣兵登时红了眼,凶狠地追杀过去。
「穷寇莫追,他已经被我的毒匕划伤,活不久了!」两名女潜行者不知何时已经将匕首和细金属丝都收藏起来,换上了双手各一把长剑,显然是为了拉开和对手接战的距离,等待他毒发身亡。果然,那老汉虽然仍拼命挥舞大剑,却谁也知道已是强弩之末,只是维持着把他包围住,并不积极进攻。
欧维哈大哥又想冲出去救人,被我死命扯着。他知道就算出去大概也只是再白送一条性命,万分艰难地咬牙忍了下来。
老汉又劈出雷霆万钧的一击,再度逼退对手冲出了包围圈,但仅不过再窜出丈余,便如断线风筝般地摔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