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顾倾城倒是很早就起来了，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呆在月阁看书。一大早，顾倾城就支开了白燕青和顾辰睿，独自出了王府。
走在石板大道上，周围倒是很早的小贩在走街串巷，为着生活奔波。顾倾城只是淡淡的走过，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然而，很快，就发现了后面跟着几条尾巴。
脸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暗地里的手却是有些握紧，只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那手很快就松开了，恢复了脸上的淡漠，轻轻浅浅的有了一丝扯出来的笑意，让周围的小贩脸都变得僵硬。
收起嘲讽的一笑，却是快速的穿过街巷，脚步不停。
斜倚在青砖的墙壁上，看着前面的几个衣着普通的男人，服饰，面容都很普通，可是眸底却是极深的杀气，顾倾城清浅的声音向着前面传去，“跟了那么久，不停下来喝口茶？前面的茶棚不错，要不去试试？”
顿时，那些人，五人，马上回过头来，见到是顾倾城，都顿在那里。
顾倾城斜睨了一眼，“怎么？建议不好，还是想到第一楼去喝茶。”
五人的面容都是瞬间一变，要是去了第一楼，不出两个时辰，王爷就会知道，那样，他们就死定了，因而，五人都呆在那里，有些迟钝。倒是其中一个面容黝黑一些的男人上前，躬身道，“王妃，王爷是不放心王妃才会命我等随侍王妃左右。”虽说王爷是吩咐暗中保护，可是也没说不能说明自己的身份。
顾倾城也懒得和这些人纠缠，便道，“不用，都回去。今日我不想你们跟着，别在那里扰人清静。明白了？”
那些人顿时面容变得难看，原来以前王妃都知道，只是给了他们面子，才放过他们。
顾倾城不待他们说话，便道，“要是真的怕不能交差，就把那些和你们一起来的人解决掉，记住，别让我发现。”
说完，顾倾城就提起脚步走了。
那些人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只听其中一个道，“老大，怎么办？”
黝黑的汉子沉默半晌，也明白了顾倾城的意思。可是心里却是一个抽气，他们跟了顾倾城，顾倾城却发现有两拨人跟着，不禁哀叹自己，却是道，“照王妃说的做，如今，我们的命可在他们手里。”
黝黑的汉子带着剩下的人去围截另一对不知从哪里来的人马。而顾倾城那淡淡的却杀意十足的语气让这五人即便不服，也不敢走近，只好解决了其他的人，再回来商讨怎么办？
此时，即便派人跟着顾倾城也会被人发现，而刚刚顾倾城轻易就发现了他们，也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顾倾城倒是真的摆脱了跟踪的人，独自出了城门，直奔林都城外的首阳山。
首阳山
不是首次来，但是那块杂草丛生的墓碑面前，顾倾城倒是第一次来。
那块墓碑的身后，是一群墓葬，没有名字。
顾倾城淡漠的表情在见到墓碑上的字时，有了一丝裂缝，脸上的漠然都变作了凄苦而绝望的无奈。杏眸如水，却是在眼底有了浓浓的忧伤。
墓碑的面前有祭品，看得出有人祭拜，然而，那些杂草则说明祭拜的人只是怀着一丝化为黄土的心思，将墓碑里的人和着黄土一样看待。
嘴角嘲讽，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那个祭拜的人。顾倾城手一挥，那些祭品就飞到了十米开外。
没有看那些祭品，只是拿出刚买的祭祀所用的平常的东西。
将带来的烛火，香，点上。纸钱都在墓碑面前烧掉。
一气呵成，甚至没有丝毫的停留。
就如多年的历练一样。
然后，就着成了灰烬的纸钱，坐在了墓碑的旁边，看着那些星火，都渐渐隐去，变成黝黑的灰烬。
嘴角，扯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讽刺。然而，挨着那块有些泛青的墓碑，顾倾城的嘴里却是吐出了这几个字，“呵呵，这些钱是带给你的，我也知道你不会要，可是在下面可要好好的对待自己，别像活着一样，平白受苦，就当是，为了我也好。知道么？不过，你要是不要，留给后面的也好，好歹你们是一起走的。”嘴角渐低，变得漠然。
手，慢慢抚上了墓碑，从上滑下，沿着那些模糊的字，点点滴滴，一笔一划，一字一顿，指尖滑过，些微的画出了些血迹。
面上的悲戚之色已无，换上的是，淡淡的，那种极致的淡漠。
在最后一个字上划过，只一顿，便淡淡的开口道，“本想着和你好好聊聊，可惜了，总有人自以为是，跑来打搅。”说完又看着那个字，然后将笔画写完，最后一笔完成，又道，“这一次，第一次来看你，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都不回来了。所以啊，那些钱，要省着点，知道么？唉，知道你不会乱花的，所以，我很放心，那么，你也对我放心，可好？”低低的语气好像和情人约会一样，只是那眼神却斜睨而又威胁的看着不远处一身青灰的人。
慢慢的，慢条斯理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对着墓碑道，“这么些年，没来看你，以后又不来了，所以，你就将就一点，以后，说不定我也来陪你了。给你的钱，省着点，别像以前那样总和我抢。算了，要不，那时我大不了多带一点。可好？”
顿了顿，又是一脸清尘，自语道，“本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好好说会儿话，可是，好像没有那个机会呢？看来，我们俩，倒是少有时间在一起了。”
接着拍拍身上的泥土，道，“这么久才回来看你，你会不会怪罪的吧？以前你在的时候，总是惹你生气，那个时候，你怎么都那么好脾气呢？要是坏一点，也不会让我掂了这么多年。你说，你是不是够狡猾的呢？白白的让我掂了这么久。”顿了一下，又道，“合着你是生气了，阔别这么多年，回来也这么久，才来看你。可是，谁叫我现在才惦着你呢？所以，你就将就一点吧。当了这么多年的姐姐，以后，你还是做我娘吧，你说，好不好。娘亲。要是有机会我就带着你外孙来看你。你说，大不了我几岁，有了女儿，还有孙子，是不是快要乐坏了！”
深深的眸光在墓碑上的隶书字上往返，只是，却是不再说话了。
眸底有了些微的晶莹，泛着滴滴的透明。
顺着墓碑，眼底，清晰地照映出‘蓝玉衣’那几个隶书字体。
只是一瞬，便赋了如初一般的神态！
杏眸一转，浅笑道，“好了，娘亲，我也该走了。以后，记着这声娘亲，你恐怕是再也听不到了。做个念想吧，要好好儿的。知道么？”说完，顿了一会儿，只是半开杏眸，斜眼看向蓝天，微闭了一会儿，也就转身，从容的离开了。
前面有个青灰的人影拦住了她。
顾倾城没看她，只是走进了，嫌恶的道，“别在她面前，怎么？想表忏悔，是不是迟了？”
说完，侧身，向前走去。那个青灰的人只是顿了一顿，也跟了上去。
找到一块开阔的地方，斜倚着一棵树，顾倾城淡淡的眼眸扫过眼前的人，别开了眼，丝毫不掩眼中的厌恶。
顾倾城不再说话，将脑袋别开了，不再看向眼前的人。
那个青灰的影子开口了，“何必？说是执念，你不是执念更深？”
一阵厌恶恶心的感觉袭来，顾倾城斜睨一眼，“那又怎么样？还要劝？不怕白费力气。”
慧心只得开口，“对不起，当年是我不好……”
顾倾城不耐烦的打断了道歉，“怎么？如今想要后悔，那不过是马后炮。可是也是白费力气，何况，你不是出家人么？怎么？要重新遁入红尘了？”语气里满是嘲讽和不耐烦。
要不是眼前的你，又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即便从不在乎，可是，别人有资格，你却是一点资格也没有。
慧心满目后悔道，“可是，若我知道当年……”
顾倾城淡然一笑，认识的人都知道越是淡然，顾倾城的火气便是越大，慢条斯理的打断，慢条斯理的道，“知道？知道那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力挽狂澜，我说神尼，你是不是把这天下，看得太简单，还是说，你本身就是陷入红尘。那样的话，我想想，来跟我说六根断尽，岂不可笑？”再看了眼前的人，撇过目光，道，“要说从前嘛，可能还是有关，可现在，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跟你什么关系。所以，神尼，你还是回你的庵寺去修你的真经去吧，至于我，我想，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对了，还有，离我远点，知道么？”冷漠无情的话吐出来，顾倾城顿时觉得身心通泰，也就转身，绕了一个圈，想要离开。
然而，眼前人拦住了她。
顾倾城这时是真的火了，话也变得更加冰冷无情，“怎么，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慧心忍住顾倾城的冷嘲热讽，道，“从前，是我的错，如今，就要纠正，未免你祸害苍生，我只好将你囚住。你，莫要怪我。”
“囚。”顾倾城好像听到了最大的笑话，莫说功夫恢复了七成，即便真的内力全失，也不是什么人都囚得住的。淡淡的嘲弄声起，“我说神尼，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话未说完，慧心的手已经向前，可惜，顾倾城的功夫早就恢复了七成，即便不到十成，也未必拦得住。
当下，顾倾城右手翻飞，硬生生接住慧心的一掌，慧心大惊，手一翻，力道失了五成。顾倾城真的是讽刺起来，论心狠，慧心绝对比不过自己，因为慧心即便可以牺牲任何人，却不敢轻易伤人，受了佛门教化。而顾倾城，不但可以杀人，必要时，还会牺牲自己。故而，慧心收掌便输了。只是，顾倾城也没料到慧心左手一进便钳住了顾倾城的右手，这时，慧心的右手立时而下，顾倾城脚步翻转，一勾，一转，偏向，脚步翻飞的脚风瞬间移动，将左手飞出，彻底硬接慧心的一掌，以便趁慧心力道斜倾将右手翻出。只是，这么一来，左手必断，因而，当一声‘咔嚓’的断骨声响起，顾倾城些微恢复的右手便脱离掌控，直接向着慧心便是一削。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白的光亮在地上泛出柔和的光亮的发绳，生生困住慧心，然后便是断骨，其出手之快，慧心平生未见，只是好大一瞬间的愣神，才猛然想起，口里喃喃不清，“原来，你竟是苍……”
顾倾城再次出手，右手钳住慧心的咽喉，冷声道，“本来是无谓杀人，只是今日看在她的份上，我不想见血，不过，以后，你，还是闭嘴的好。”话刚说完，手上力道加重，断了咽喉的神经线。慧心从此，再不能说话。
凉凉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若死人般的慧心，淡淡的道，“放心，我还是不会要你的命，只是，未免横生枝节，所以，你还是呆在你的庵寺里别出来了。不过，你放心，你的衣食，我会让你庵里的师父们好好的照顾，只是，你这一辈子，别想再动手动脚了，倒是好好的参悟你的真经吧！”
慧心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倾城将一瓶药粉兑入自己的口中。
顾倾城满意的看着慧心，即便慧心极为平静，只道，“入口即化，慢慢享受吧。我找人跟你庵里的小师父们说好了，午时便会来寻你，你，在这好好呆着吧。至于你的苍生，都免了吧。”
说完就将慧心搬入了大树旁边，整理整理了衣裳，四处走了走，找到了山上的悬崖。
拿出手绢来擦拭了手，然后点了火折，看着燃了灰烬，扔入悬崖边，便一切都灰飞烟灭。眸中一片冰冷，隐约的疯狂都暗在了眼底，将嗜血的杏眸变得如冰山般寒冷。
绝世风采，迎风独立！眸中，渐次冷然。
慢慢的平复了心情，渐渐，变成平日间的清冷。
顾倾城在突出的大石上立了很久，久到那些灰烬都不见了。直到看见有一些小尼姑上山来，看到那些尼姑哭哭啼啼的将慧心抬了回去。
顾倾城抬头望了那朗朗青天，顿觉刺眼，找了个地方，右手一提，将断骨接上，垂着那只手便沿着另一条路，下山了。
未时在城外找到了马车，搭着马车回了林都。那个车夫一直诚惶诚恐的用憨厚的眼光偷偷看她，顾倾城浅浅一笑，那马车便跑得有些快。
招了招手，马车慢了一些。
到了林都城里，顾倾城给了车夫一些银两，车夫兴奋地驾着马车走了，还兴奋地道，“哇，这么多，这几天不用饿肚子了，谢谢小姐，谢谢。”然后欢快的驾车走了。
顾倾城的脸上也是轻微的浅笑，然后便回了王府。没有惊动任何人，回了月阁。倒是告诉了陈管家，膳食直接送月阁。然后，顾倾城便自己找了块薄板固定住手，再找了一件宽大的衣服，穿上，若是不动，倒是看不出受伤。
而整个王府，倒是变得平静下来。
不久，传出慧心神尼闭关修养，拒不接见外客的消息，只是，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
而渐渐的，人们也都遗忘了，不但如此，也没有时间去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