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悄然离开了英明街,拣了条偏僻小道,朝自己印象中的四拳方向走去。虽秦天来辽东有些日子了,可深居简出的,对辽东的路线很是模糊,本可雇马车回去,可那太也冒险了。
不知不觉中,秦天走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郊,往前一百丈,就是树林了。
秦天心情很压抑沉重,突然之间,林中似乎喷薄出一股魔力,让秦天产生无限的兴趣去一探深林,好暂时与世隔绝,抛开那一切烦尘。
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踏过齐腰长的绿草青青,秦天不由自主的来到了树林深处,原本明丽的天空,一下子暗淡下来,在绿叶的衬托下,让林子平添了几许阴柔之美。
这林子与巍峨山会有什么区别?有可能白斑虎兄生活其中吗?秦天往林深处走着,心头下意识产生了这些关联的想法,只想再往里走,一探究竟。
一只彩色花蝶,柔柔振着翅膀,在空中翩翩舞动,朝着秦天飞来,看它悠然自在,无忧无虑的样子,秦天深受感染,心头顿觉轻松不已。
花蝶也许飞累了,停在一片绿叶上,扇着美丽的翅膀。树梢的鸟鸣时续时断,悠扬悦耳,好一首美妙的自然之歌,多么令人心旷神怡啊。
看着周糟自然美好亲切的所有,秦天突然羡慕起生长在林中,一生与自然为舞的生灵来。它们自生自灭,不染半点尘俗,没有勾心斗角,生活在忘我的世界中。人世间,此乐何从寻去?
俗话言:巨隐隐于朝,大隐隐于林,小隐隐于市。秦天认为,只有隐于林的隐士,才算真的隐,真的士,它们如林中自然生长之物,进入无世的境界,岂是朝中市里那些满身铜臭官气的人所能相比?
秦天的思绪,慢慢飘起,他的脚步,随之顿下,脑中忽然生出一股冲动,要在这林中隐居起来,摒弃凡俗,了断尘缘,与天地风云同属自然。
花蝶又挥洒着翅膀,飞到了秦天鼻下,稍作逗留,往前飞去。
秦天情不自禁站起身来,迈着轻轻脚步,跟在花蝶后面。
花蝶似乎浑然不觉身后有人跟踪自己,继续忘我的为树林添香增艳。
七折八绕的,一座小巧的茅房出现在秦天的视野中,茅房旁有一个小池,几只白鹅在池面上尽情戏水,一名老者坐着一条不板凳,全神注视着水面,老者身边,赫然静躺着一只老虎。
花蝶在空中舞了几个圆,悠悠地升起,消失在树叶丛中。
天意引我来这里?秦天怔怔的站着,看着这只可能在梦境中才出现的画面,难以置信这是真的。
老者身边的老虎翻了个身,不经意瞥见了秦天,懒懒地立直身,抖抖虎毛,渐渐朝秦天走来。
老虎的额前有一撮位置不同一般的白毛,是白斑虎兄!秦天的经神亢奋起来,有一种他乡与故知的感觉。
白斑虎来到秦天身边,用头温顺地拱了拱秦天的脚,然后咬着他的裤管,往茅房拖去。
秦天拍拍白斑虎,双脚极不方便地跟着他走向茅屋。
池边的老者挪了挪凳子,手里撒下一把绿色的鹅食草,几只白鹅登时扑腾着壮硕的双翅,前来抢食,把一潭平静的湖水扰得碧波涟涟。
老者仍旧目不转精地看着鹅们争食,嘴角流露出丝丝笑意,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来了,该来的,终又来了。”
来了,该来的终又来了?难道这老人知道我会来这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来这里啊。秦天疑虑重重,猜测老者之所以与世隔绝,不食人间烟火,且有森林之王的白斑虎相伴,定是刚刚自己心中所想的巨隐——世外高人,甚至有可能还是传说中的神仙。不由得深深鞠了一躬,轻声道:“晚生秦天,拜见前辈。冒昧来扰,还望恕罪。”
“白斑虎救过你?”老者声音沉稳而厚重,直穿秦天的耳膜。
秦天疑惑更增,却不好出言相询,如实道:“白斑虎共救过我两次。”
“两次我都看过了。”老者轻描淡写地说。
秦天愕道:“你看到了?怎么可能?”
老者问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秦天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这是连绵百里的巍峨山的忘忧谷。”
秦天诧道:“这不是辽东郡中心吗?”
老者轻声咳了一声,淡淡地道:“你是第二个被白斑虎救的人,也是第二个来这里的人?”
第一个被白斑救的人,第一个来这里的人是谁?秦天思维超前,果然‘超前’。
老者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慢慢一偏首,滔滔道:“第一个被白斑虎救下、来这里的人,是当今天子,赢政。当年他兵败匈奴,被蛮夷人追得失魂落魄,被白斑虎救下,引来这里。那时的他,衣襟褴褛,像极了一名市井乞丐。”
“当今天子,秦始皇。”秦天失声叫出,寻思这老者定然不同凡响,愈发地肯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老者叹道:“你来了,我也可以离开忘忧谷了。”
秦天惊道:“你一直在等我?”
“四十年了,也该离开了。神龙的使命,我完成了。”老者自话自说,干枯的双手爱抚着白斑虎,道:“你来了这里,证明你惶惑,忧虑,犹豫难决,心中不胜之烦。孩子,有什么难处,通通说出来吧!”
秦天此刻对老者深信不疑,想这人肯定是为自己指点迷津来着,他在脑中将连日来的遭遇稍稍整理了一下,舒了一口气,将自己从莫明其妙躺在一颗树上,到今天的打伤辽东郡守之子,还有呼延兄弟的事,以及四拳派中的大大小小琐琐碎碎,加与谭逸飞婚事,和盘托出。
老者一直面对着池面,手中不时洒下鹅食草、望望停留在树上的鸟儿,仿佛根本就没听秦天在说什么。
“前辈,这就是我脑中所有的一切了。”秦天如实相告。
老者轻轻点头,道:“你在惶惑什么?”
“打伤郡守公子的事,我怕会给四拳派带来不利。”
老者再点头,道:“你在忧虑什么?”
“与谭逸飞的婚事,我对她没什么感情。”
老者继点头,道:“你在犹豫什么?”
“截拳之道,该怎么走下去。”
老者沉吟了片刻,突然转过身来,脸上蒙着黑纱巾,一双深邃冷俊的鹰隼灼灼盯着秦天,沉道:“你知道截拳道是谁创的吗?”
“李小龙。”秦天撞上鹰隼,身体激零零一抖,打了个冷战,如此犀利的眼神,似乎能洞穿你的心思,察觉你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有关李小龙与截拳道的一切,你知道吗?”
秦天老老实实道:“我失忆后,脑中只剩下截拳之道。”
老者进一步逼视秦天,再道:“你确定你为截拳之道而生?”
秦天茫然地点了点头。
老者的目光忽地暗然下去,声调的威严也降下去,道:“除你自己之外,犹豫,是你最大的敌人。你机智有余,但武者的刚强与勇气,却不足。”
“你的忧虑,你的惶惑,皆因此而起。如你不变得十足的刚强,截拳之道,必将功亏一篑。”
的确,秦天这些日子来,凡事的取舍皆在两者之间游离,他自认为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多一个选择,殊不知,这样一来,反倒费了时间,失了先机。现在,他明白了这个道理。
老者的目光透过层层密叶,射向至高无上的苍穹,转过身去,回视池面,道:“孩子,你已经把这些道理融会贯通了,你可以回去了。”
秦天当然想多留会儿,好向老人取点真经,不禁讶异地道:“现在就回去?”
老者漠然道:“很多人辉煌一生,就只因听了一句话,明白了一个道理。”
“前辈,晚辈冒昧问你一件事。你知道晚辈的身民吗?”秦天很清楚老者所言之理,既然他无心留客,自己强求也无用。
“你只要知道,你是为截拳之道而来,就行了。其它的,只是附带,如同衣物钱财。”
秦天彻底地懂了,一抱拳,揖道:“那晚辈不打扰前辈清修,告退了。”
“当断不断,先机尽失。刚定前迈,无须顾虑。”老者喃喃念叨,拍拍身旁的白斑虎。
白斑虎站起身来,径直走到秦天身边,趴下身来。
秦天朝老者深深一鞠躬,虔心道:“前辈,你多保重身体。”说完骑上虎背,人虎旋即消失在茫茫林海中。
老者站直身,眺望人虎远去的方向,心潮澎湃如大海之涛,抬头再看了看天空,默然回到茅屋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