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建赶到朱仙镇,准备报仇雪恨的时候,岳飞却被调入京城,授予枢密副使,夺了兵权。
唐建一下子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岳云临走前,希望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誓言,一定要静待时机完成使命。如今,形势对抗金派非常不利,让他不要冲动,要以退为进,蓄势待发。岳飞言辞恳恳,唐建心领神会。
不知为何,送他们走的时候,唐建忽然有了一种“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返”的悲凉,忍不住热泪暗淌。
再次回到家里的唐建,已经不再是懵懂少年,这让唐诚心里略感欣慰,孩子终于长大了,可以经事了。唐夫人却更生怜惜,想不到孩子怎么小就经历了这么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无法断定。
陆游则缠着唐建,想打探岳家军更多的故事,因为他太佩服岳飞了,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干出这样一番惊天地的事业来。
细心的婉儿也更加关注起哥哥来,她发现哥哥会经常一个人到园子去坐坐,她知道他一定是在静静地想一个人。这时她会远远地守在一旁,不让人去打扰他。
最让唐建矛盾的就是,他该不该上赵府去,去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去是怕面对赵家母女。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应该逃避。
这天,唐建约上婉儿、陆游一同到赵府去拜会赵夫人,上次送玉如灵柩的时候,唐建并未露面,所以,好久未见他的赵夫人很是高兴,只是她发现这孩子变化很大,比以前黑瘦些,也更精干些了,知道是在外面锤炼的。她越看越喜欢,也越看越难受,不由得想起玉如来。
赵夫人一直希望能够和唐府接上亲家,虽然玉如不可能了,但燕如不是还待字闺中吗?所以她特意让人把燕如叫了来。
唐建见到燕如的那一刻,内心难以言喻,仿佛玉如又在眼前,但他知道那不是。这样的见面只能让他悲喜交加,然而那种欢喜只是刹那的,痛苦则是更长久的。更何况,他还怕望见燕如那双忧郁而羞涩的眼睛。
燕如明显感觉到唐建对自己的逃避,她却不知唐建心中难以述说的痛苦。见过唐建,燕如的忧郁更深了。
当唐建和赵士程、婉儿、陆游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一起来回忆有关玉如的点点滴滴,最后,都是泪眼朦胧。
一晃,秋天就来了。当落叶开始层层堆积的时候,唐大人和夫人商量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给唐建成亲。
唐夫人把这一想法告诉儿子的时候,唐建最开始有些惊讶,母亲正想给他说原因的时候,他却没让。他知道他们一定有很多理由,他只说了一句:“让孩儿考虑一晚,再给两老答复。”
婉儿和陆游得知消息后,有些担心,不知道重情的哥哥会作出怎样的答复。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默。大家都在猜测着那个答案。
好不容易吃完了,等父母坐到主榻上,唐建整理好衣冠,庄严地跪下:“孩儿自当听从父母之命,让二老费心了。”
唐大人和夫人深感欣慰,夫人扶起唐建:“起来吧,好孩子,难为你了。至于选定哪家,我和你父亲会听取你的意见。”
唐建回道:“一切全凭父母为我做主!”
大人和夫人最后选定了员外侍郎钱元礼的二姑娘,名含英。品貌人品都极不错,这钱侍郎与唐大人也素来交好,有了这层关系,更是亲密。
赵府收到唐府请柬的时候,赵夫人好不失落,这么好的孩子却终于不会与赵家有什么牵连,太没有缘分了。
这份大红的喜帖让燕如觉得太突然了,她的心一下象被冰封住了。只是一贯不喜声张的她没有任何夸张的行为,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内,想起这世间的缘起缘落,纷纷扰扰,也一时找不到答案。
这些想不清,问不明的事都纠集在一起,闹得原本脆弱的燕如更加心力憔悴,刚刚复原的身体又垮了下去。
次日早上,丫头来服侍,才发现姑娘又病了,忙不迭地向赵公子禀告。
赵士程很快随着来探视,燕如很是愧疚的望着哥哥:“对不起,燕如太不争气,如此烦扰哥哥,还不如早些去了才好。”
赵士程阻止她再说下去:“好妹子,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如今,玉如妹妹还远在异邦,我就你这么个妹子在身边,难道还不知道珍惜?你的身子打小就弱些,但也是不伤根本的,但凡心情放开朗些,多调养就会好的。此刻,还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岂不是作践自己。”
燕如没有答话,只是眼泪不停地滴落在赵士程手上,让赵士程好不难受。他极力装作镇定。
其实,他知道这次的病因,燕如原和玉如一样,早把一腔心思都放在唐建身上。只是燕如来得更加含蓄,也更加深沉。
唐建即将完婚的消息可以把她的梦粉碎了。赵士程早就预料到这些,可是,他又能怎样。如果,他主动去向唐建挑明这一切,难道又要唐建再背上一层包袱。纵然唐建真的娶了燕如,他和燕如会幸福吗?是的,他不能那么自私,不能让唐建每天面对燕如,那样只会增强他的痛苦。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委屈妹妹了,装作不懂她的心思。而今,落下的却是这样的局面,叫他如何收拾?
大夫很快就来了,看过也只开了些提神正气的方子。燕如知道自己这病只怕是难以养好的,每日里就敷衍着吃些药,半月下来也未见起色。
这中间,婉儿曾来看过燕如,燕如见到她,眼泪已流了下来,婉儿轻轻地替她擦了,怜惜的问:“好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是前段书时间好了么,几日不见,怎就消瘦成这样?!”
燕如拉过婉儿的手:“好妹妹,除开玉如,我就与你亲了。我原本身子就弱,原来和大家处着,心情好,倒也还将就得过去。想当初,玉如在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何等恬静自在,后又与你们相识,大家都宠爱着我,我从心里还感激上苍太眷顾自己,把什么好的都给了我,我只期待就这样一辈子该多好!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嫁的嫁了,娶的娶了,只怕往后见个面都是难得的。这样想着,我仿佛觉得失了依靠,心里也一天比一天没意思起来。将来也不知道我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番话让婉儿也无语起来,她说的何尝又不是自己的感受呢。好在自己是有了着落的,又彼此意气相投,真是幸运呀。这么一想,更加可怜起燕如来。
她安慰燕如:“好姐姐,你也不要想太多,世间万物都是变幻着的,人也各有归属,一切随缘就好。”
一个“缘”字正是困扰燕如的终结所在,燕如忍不住望向窗外高远的苍穹,像是要找寻一份答案。
唐建大婚之日终于来临,唐府被装饰得喜气洋洋。各路宾朋把唐府挤得满满当当。
赵夫人和唐建也来了。唐夫人亲自接了他们到主厅就坐,还问:“真是不好意思,惊动你们了。听说燕如姑娘身子欠安,不知现在怎样了?”
赵夫人笑着说:“大公子喜事,当然要来的。更何况,这几日,燕如也好些,我就更加放心的来了。你也不用招呼我们,够你忙的!”
一会儿,门口鞭炮大作,大家知道是花轿到了,都围到门口看热闹。
新娘盖着头盖看不出长什么样,但从那婀娜的步伐可以想见那花容月貌。新郎显得格外英俊,却并未喜形于色。
陆游站在一旁傻傻的笑着,他正想象着自己迎娶婉儿的时候,该是多么春风得意。婉儿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既高兴又有些难过,要知道,本来哥哥要娶的是玉如姑娘呀。真是世事难料。
大堂上和着喜乐,大礼正式开始,人们都全神贯注的关注着一对新人。
没有人注意到,热闹的人群你有一个落寞的身影。那就是燕如,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此刻也没有关注到她。当宣礼人讲到:“大礼已成,送入洞房”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尘缘已了。她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个“虚幻”之地。
赵士程在唐府一直有些心里不安,他怕燕如一个人在家难受,当大礼一完,就迫不及待的往家里赶,并且直奔燕如房里而去。
房里没有一个影子,桌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赵士程心里一哆嗦,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脚一软,滑到椅子上,颤抖着展开信件,燕如绢秀的字迹展露眼前:
大哥:
聚散离合,苦海无边,人生因缘,皆是业报。今已醒悟,就此了断。因缘断绝,始见如来。暮鼓晨钟,即是大千。
另,我之决断非一时意气,以大病之身洞悉人生虚无,于我乃最好之归属。料想母亲必定悲伤,然终究难免一痛,则长痛不如短痛。
吾去也,一了百了。菩提树下,绝了红尘。
燕如敬上
赵士程初一看,心疼不已。再一寻思,他又觉得妹妹这样做未免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的心已经安定,她的病说不定会不治而愈,若果如此,岂不是好。
赵夫人得知消息,先是放声悲哭,后经赵士程一一说明原委,也略宽了心,遁入空门,至少还留得住性命。只是偶尔忍不住怪自己命苦,两个那么好的孩子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不知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于是赵夫人更加热衷于吃斋念佛,以消除孽障,一心只指望儿子能够功德圆满。哎,可怜这位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