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城中的早茶文化,在远近可都是出了名的,尤其南城门的待凯旋楼,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好地方,不说它楼里面的早茶点有多繁复和美味,装修有多奢侈豪华,就说关于凯旋楼的来历那也是值得津津乐道的。
传说昔日先皇征战在外,皇后偕同宫中众妃和出征将士夫人每日到皇城外的定安寺祈求皇帝凯旋而归,但边疆还是屡屡告急,皇后与众妃就认为上天觉得她们诚心不够,当下就轻车简从,来到距离战场不远的城镇,为先皇祈福,等候先皇凯旋。
为了最快得到战场上的消息,每日清晨,皇后都会偕同众妃来到南城门口等待从沙场上传来的最新情况,也许她们真的感动了上天,半年之后先皇凯旋而归,先皇感皇后之德,特此在这城南建造这凯旋楼,以纪念大军凯旋,同时感召皇后之德。
如今,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这里也早没战争,但城中居民养成了清晨来这里趣闻城中事的习惯,凯旋楼老板也还精明,逐渐把这习惯发展成进财的门路,一二楼装修很是奢华,供这城中贵族消遣,一楼只是一般大厅,和一般茶馆酒楼到没多少区别,寻常百姓也消费得起,这样每天来这里听趣事的人,也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这老板也买些茶水点心,并且如果当天没什么特别出彩的事情,他就会安排上几段说书来热热场子。
李秀才也是凯旋楼的说书人,每天清晨来说上几段,赚几顿饭钱,可最近他可是好久没上台说书,最近这凌家的事情在城中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很多人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上去,甚至谁说些关于凌家别人不知道的,那老板还送一牒小菜,如果说得好了,赢来个满堂彩那可就是几顿的早茶钱,李秀才看了看酒楼大堂,现在还早,也没多少人,只不过三三两两地在一起低声说着前些日子的老话题。
想着凌家的昨天凌家十七媳妇出葬的事情,没来由的难受,其实如果自己跟着去的话,只怕又会听来些好故事,可偏偏自己胆小,不敢去。李秀才叹了口气,打算喝完杯中的浓茶就回去睡上一觉,他想也许明天这件事情就会过去,到时候就有人愿意听他说书了。
“李秀才吗?”李秀才正在收拾那几本泛黄的演义小说,一个猎户模样的人凑了上来。
“我家野味够多的了,现在不需要,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就好。”李秀才看了那猎户一眼,拿起东西准备走人,他现在可快连锅盖都揭不开了,那还有闲钱买野味。
“李秀才你别忙着走啊,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卖野味的,我是来卖故事的。”猎户见李秀才要走有些急了。
在凯旋楼买故事给说书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故事再多的说书人也有词穷的时候,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有新的故事出来。
“卖故事?”李秀才看着猎户,摇摇头道:“那些打猎遇到会飞的麂子的故事早就没人听了,这些故事我还要你卖给我吗?我肚子里面不知有多少车。”这话倒也不假,这李秀才功名不怎么样,肚子里面的故事可是一个接一个的,不过那些都是书本上的,前人的。
“不是,是关于凌家十七媳妇的。”猎户拉住要走的李秀才,左右看了看,说道:“是他们没听说过的,绝对新鲜。”
李秀才闻言站住,看着猎户,笑了,二人低头交谈了起来。
这猎户就是昨晚见到女僵尸的张小三,他今天一回家就把遇到女僵尸的事情和他浑家说了,这女人也够精明,在门口烧了把枯草,祛了张小三身上的晦气,然后马上让他找上凯旋楼几个说书人,把这故事卖了,或许可以赚得笔不小的收入。
张小三到了这凯旋楼,其他说书先生都没在,想必要不在家睡觉要不就是去买关于凌家的故事了,张小三有些失望,按他浑家的计算,当是多找几个人抬抬价钱,现在也只好卖给这个秀才了。
李秀才果然厉害,不一会就把张小三那些乱七八糟的词语组织起来,找上老板商量了一下,那老板当场拍板,五两银子开给李秀才,那张小三也拿了一两银子高兴地走了。
银子到手,那秀才上台上大叫一声,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当下把张小三遭遇女僵尸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和尚终是不敌,被那吸干了血,变成一具干尸,各位,那女僵尸是何等凶残之物,她吸干和尚的血还不解恨,当下把那和尚碎成数段,最后变成一堆齑粉……”这一个小段子不一会就吸引大量的人围拢上来。
正说着,突然一个很不雅的喷水的声音响起,众人回身看去,角落里面坐着两个道士和一个大和尚,喷水之人是个灰衣道士,显然是被水呛到,但还是一边咳嗽一边大笑,再看另两个人表情各异,那和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见众人看来,低唱一声佛号,也就恢复如初,那中年人却是在努力地压住笑声,很是狼狈。
中年人见众人看来微微一抬茶杯,众人也对他微微一点头,也就不在意,继续听李秀才说下去。
灰衣人小声地说道:“没想到这和尚死得这么惨,真是上天有眼,南无阿弥陀佛。”
李秀才看了看那三个人,勉强笑了笑,说了句:“那女僵尸可能今夜还会出来,大家可要小心。”这话说出来的时候秀才自己也觉得周围有些冷了。
众人都安静下来,一股冷气在宽大的大厅中流转。如果这个故事是关于其他人的,他们大可不必在意,但这凌家……
“凌家最新消息!”众人正在考虑怎么化解这份尴尬的时候,一个人破门而入,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被吸引了过去。
那人大声地说道:“凌家媳妇的坟被挖开了,坟边死了个人,好像被吸干血的样子,干瘪瘪的,只有个皮囊。”
这无疑在众人中间丢了个炸弹,一时间各种声音都夹杂着响起,有些胆小的人借口有事情就先离开了。
李秀才自己腿也有些哆嗦,心中想着早知道就说那和尚收了女僵尸,这样自己也会安心一些的。
前来喝茶的人越来越多,带来的消息也越来越让角落中的三人震惊。
“住南城外的一家人全部死于非命,死相很奇特,据说是被吸干血的。”
“城东李员外家,满门全部死绝,死者脖子上有四个类似蛇咬的小洞。”
“凌家最后的那个那疯傻的儿子也在凌家大门口上吊自杀了,还口口声声说报应。”
“城西好几家都有人莫名其妙失踪了。”
……
关于死人的消息不间断从各个方向传来,坐在角落的三人越听心越惊,再也坐不住,忙起身离开凯旋楼。
“这件事绝对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严肃。
“昨晚出现的不止一个僵尸,可是我的感知能力只感觉到那具女僵尸的气息。”大和尚快步跟上中年人,用意念和他们交流。“也就说,有人在帮那些僵尸隐隐气息。”
灰衣人没有加入他们,而是留意着两旁的路人,很明显,众人脸上有微微有些惊恐之色。
“等一下!”中年人突然站定,转身,脸色很是难看,“我们忽略了一点,如果那女僵尸腹中的真的是僵尸王的话,那么昨晚可能是‘万尸朝王’的前兆,这可能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万尸朝王’大典。”
饶是大和尚佛法修为多么高深,听到“万尸朝王”四个字,脸色也瞬间变白。
“那这城中百姓……”直接不敢想象如果那女僵尸就在这城中,城周围所有的尸体都蜂拥进城中,那个时候,只怕不会有任何活人。
“那还不赶快疏散百姓。”灰衣人刚想大叫一声,那想嘴已经被堵住。
“你疯了,现在百姓本就如同惊弓之鸟,你再大叫一声,只怕不用到晚上,整个城就乱得不可收拾了,还有,如果有人信你还好,没人信你的话,引来众怒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掉。”
“老衲现在就发出本门求救信号。”大和尚说做就做,一直信号弹直飞而上,哪怕是在白天也清晰可见。
“恩。”中年人应了一声,手中骨鼠出现,他把骨鼠放在地下,把地点说了一遍,那骨鼠便消失不见。
“狗弟,你召唤城中所有的狗,马上搜索女僵尸下落,这是女僵尸的身上的玉佩,也许对你有用,你千万记住,如果发现冰渊的人千万别轻举妄动,这次只怕都是冰渊搞的鬼。”中年人把大头逃跑时掉落的玉佩给了狗弟,狗弟也不像平时那样,只是乖乖应了一声,快步走向没人的小巷。
“大师,劳烦你去城主府一趟,把其间厉害关系和城主说明,请求城主在六道城门都加派兵力,到我们师门的人来的时候会去替换他们,同时让城主多准备些红公鸡血,至于银两方面,我们会补偿城主的。”中年人也算是人尽其用了,让大和尚去说服城主比他和狗弟会来得更有效,只以为大和尚身份很是特殊。
“施主放心,这些老衲晓得。”大和尚本就是身性洒脱之人,完全不在乎中年人有些命令的口气,当下找人问明城主府的所在,快步走了过去。
中年人见一切都安排停当,转回凯旋楼之中,他有更要的事情要做。
楼中的气氛很是紧张,那李秀才说的那些话,引来了众怒,本来在平时也灭人去计较这么多的,但那句“女僵尸还会出来,大家要小心哦”实在太过恐怖,他被众人大骂一顿危言耸听、居心不良也就悻悻回家了。
但接二连三传来的各式消息也纷纷证明着李秀才的话似乎不假。本就因为凌家的事情搞得有些恐怖的城,这下一来又密布上阴森森的冷气。
这一顿早茶喝得时间可就长了一些,看着日已当中,也没多少人打算离开,顺便再凯旋楼叫上几样小菜,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但多半也是在确定自身安全与否。
“哎呀呀……“众人正说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一走进凯旋楼就大叫一声,虽然不大,但刚好大家听得见,都看着那门口的道士。
酒楼中有些来为别人算命测字讨生活的人也不少,酒家也就没有干涉。
“这城中怨气弥漫,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那道士站在门口不进不出,说完这句话,环顾一下四周,道:“不妙,不妙啊。”
众人本就心中没底,听老道士这么说心中更是没什么底,虽然说这释家被当今皇帝大加推崇,但这道家在民间的影响可不一般。
“我们这里风好水好,有什么不妙的。”正对着道士的一个人回了道士一句。
“这城中昔日风好水好这倒是不假,现在只怕是有人动了贵城的龙脉,贵气要散,怨气重生,小哥我来问你,这城中最近死的人是不是在逐渐增多?是不是最近老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踪?”
“这……”
众人听得道士这么说,都看着道士。
“哎呀呀,不好!”这一来把众人吓了一跳,那道士说道:“今晚月圆,只怕还有人要死于非命。”这一来本就有些恐惧的城民这下更是恐惧。
“不过……”那道士叫道:“老道这里有些符纸,今晚你们回家以后贴在门楣、窗户、床头或许可以保你今夜平安。”
“凭什么相信你?搞不好你胡乱说一气,骗我们钱财的。”
“那老道就露上一手,看看老道是不是骗子。”老道手指轻指,所有桌子上的筷子都漂浮起来,形成两个巨大的字体悬浮在空中。
众人见到那两个字,脸色都有些苍白,再无怀疑,纷纷照料老道购买符纸。
“老道身上符纸所备不多,大家可岁老道到城主府去,老道现画给众位。”道士说完这句话,漂浮在半空的筷子也就全部落到桌面上。
城中,某条小巷。
斜阳西斜,一些光线勉强挤进逼仄的巷子中。
接生稳婆加快脚步向巷子深处走去,其实她大可不必走着阴暗的小巷子,只是他中途绕道去城主府领了些符纸,耽搁了些时间,再加上那要生产的人和她多有渊源,眼看着要生产了,也就不敢耽搁,从小巷抄近路。
小巷阴暗而潮湿,稳婆口中咒骂着,小心避开那些深浅的泥塘,越往里面走就越发的阴暗,傍晚的冷风呼呼地吹过,在这小巷子发出奇怪的声响,听着有些瘆人。
稳婆是信鬼神地,他嘴里面念着“南无阿弥陀佛”,脚步加快,希望快速走出这条小巷。
“呼——”正自害怕间,一道黑影自左边落下,稳婆被吓一跳,不自己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不过很快就又站定,她看着眼前的人,提起的心放了下去。
眼前是个俊美的公子,十三四岁,面白如玉,脸柔中带钢,相貌多少有些像今天清晨抓走小孩的冰啸童子。
“公子好早。”稳婆问候一句,说道:“可否给老婆子让个路,老婆子赶着去接生呢。”
“你是接生稳婆?”少年公子反问道,完全没有让路的心思。
稳婆有些奇怪,按说这些公子哥最不屑和他们这些下三等的人说话,但看这俊公子问话,稳婆脸上还是堆满了笑,忙回道:“老婆子正是城南的接生婆子。”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稳婆似乎看到俊公子脸上奇异的笑,一阵冷风刮过,两人消失在小巷之中。
两人刚消失,黑暗中闪出一条黑狗,快速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