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想不通,只有两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呢。这孩子就愣是半边不耽误地从上午玩到了快用午膳的时候,我估摸着怎么也有两三个小时了。我就想不通,她怎么就不会累呢,若不是碧莜看着时辰过来喊我们去正殿,看她那一脸依依不舍的样子,估计还不会消停下来。
看了一上午的孩子疯玩记,这表演者此时的样子可是不敢恭维。我以前只觉得世家子俱是优雅从容,从未猜想过他们在能够维持形象之前是什么模样,但任凭我怎么,都没想到,出身世家的女儿在别人看不到地方居然有这样疯狂的时候,尽管这孩子还只有两岁。莫不是因为平时限制太多,现在的反弹才分外大?
锦瑜的身上已是被弄得五颜六色,这一身衣裳怕是要不得了,在丫鬟们一惊一乍地给她收拾之际,我被如梅抱得远远的。在我看来,她这在花中翻滚出来的衣衫,难得没有沾上半点泥土,与园子里的花色相互映衬着,乍看之下是分外和谐,别有一番风致。可明显别人不是这样想的,看着碧莜微皱着的眉头,再看如梅躲闪的眼神,更别提张府丫鬟们的呼天抢地。
碧莜带着我们用着比来时迅速的多,可以称之为飞快的速度赶往正殿。回去的路上她走在了离我身边很近的位置,我原以为她是嫌锦瑜的样子有失体统,没想到却听到了她的声音极小的传来,
“淑恬小姐,奴婢不知张小姐那一身是怎样弄出来的。奴婢的话不论您听不听的懂,只是定要记得,一会儿到太后面前答话的时候,您只管说什么都不知道便可,不用多说,奴婢自会给您打圆场。”她小声又快速地说完这些话,便闭口不言,沉默着行了一路。
我直到此时她的提醒之下才惊觉今日行为的不妥,想我日日告诫自己做事要深思熟虑,没想到千思万想,就是没想着面对孩子。本是以为自己做了好事,给一个整日被束缚的孩子偶尔点放松的时间,却把自己置于尴尬。
任凭我怎么懊恼后悔,正殿还是到了眼前,只好在先静下心来,以便一会能够沉着应对。
没等我们走到殿前,已有宫女向内通报,太后着我们直接进去便可。我们到了殿前,门口的宫女差点惊叫出声,被碧莜横了一眼,虽咽下了声音,眼里的惊色却是遮不住的。碧莜领着直接进了正殿,估计这会子各宫妃子是要回各自的宫里去的时候,都起了身。
等我们进来,本来都笑着的她们,俱是将视线转向我们。待看清锦瑜身上的颜色,俱都呆立当场。
“啊……锦瑜啊,你这是怎么了?”张伯母首先反应过来,直直地冲到锦瑜身前,接了过去,痛心疾首地问。
殿内众人随着张伯母的大叫,都回过神来,云妃跟着到了锦瑜身边,而母亲也来把我抱在怀里检查,贵妃跟着母亲,剩下的妃嫔一看也都围了过来,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我看着这乱哄哄地一堆人,只觉头昏脑胀,“母亲不要担心,女儿没事,只有锦瑜妹妹身上沾了东西。”
母亲此时也已经检查完了,听了我的话,便放了心。想要回到位上去,才发现周围尽是人。
“这都围在这里成什么话,还不都散开!”
我头一次听到母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看来母亲原来在宫里果真受宠,如此硬起命令的语气估计祖母在杨府都很少用。听了母亲的话,太后也反应过来,这样闹成一团实在是不得宜,遂咳了一声,吩咐众人散开,顺势以人多嘈杂为借口,让那些份位低的宫妃都先退下了,只留了几位主妃在这里。
围在身边的人都清空之后,母亲得以抱着我回到座位上做好,众人均已各归各位。我看锦瑜也被张伯母抱着坐下,并没有什么惊慌的表情,看到我看她,还悄悄给了我一个笑脸。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她那个笑有些不怀好意。
“云妃,张府小姐可有哪里伤着?”太后坐在位上面上紧绷,却声含关心地问。
“回太后的话,锦瑜并没有伤到身子,只是这衣裳是没半点好的了。”云妃边答话还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知怎么……”
“恩,没伤到就好,二夫人,你且领着锦瑜去丫头去换身衣裳吧,也好好查查有没有伤着。哀家记得慈安宫里头,好像还有几身给淑恬备下的衣裳,尚未送到杨府上,锦瑜丫头该是能穿的。还是就让碧莜带你去吧!”太后没等云妃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又状似不经意地瞪了她一眼,转头问向了张二夫人。
“妾身代小女谢过太后了。”张伯母看到云妃的话被打断,眼神闪了下,随即起身道谢,自带着锦瑜跟着碧莜下去换衣裳。
“淑恬啊,你有没有伤到,快抱过来给哀家瞧瞧。”太后看张伯母没有多说什么便下去了,面上不禁略缓了几分,随即浮上些心疼,让母亲将我递过去,抱在怀里。
“先前看到锦瑜那丫头,可是担心死哀家了,若是伤到了身子可怎么好,还好咱们淑恬没事,也没有弄得一身脏乱,真是哀家的乖孙!”太后说着还亲了我一下,满口的庆幸。
“就是,若是淑恬出了事,臣妾那伯母不得冲到宫里来讨个公道。说不定心疼之下,不许淑恬再往宫里来了,岂不是要想煞咱们这些人么。”贵妃姑母也插口道,盯着云妃,口里甚至搬出了祖母。
“是啊是啊,谁都知道杨府是最为宝贝淑恬的,真出了事,谁能担得起。莫说是臣妾姑母,杨相爷那边估计更不好担待呢。”雅妃慢悠悠地吐出这么一段话。
“呵呵,看这话说的,姨丈那是当朝相国,整日为国操劳,哪会理会这些小事,若说姨母,那倒还有可能。李姐姐你这话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容妃一脸狭猝地打趣雅妃。
“各位姐姐好会说笑,杨家的主母岂会为这样的微末小事闹进宫里。真要这样说,那本宫那伯母这会若是看到锦瑜这一身,还不定怎样心疼呢。但也不能因着心疼就来宫里说理不是?”德妃一脸申明大义地道。
“就是啊,那样不矜身份,岂不丢了体面!”云妃紧跟着下了个结论。
“各位妹妹都会说笑的很。这么个芝麻大点的事,自然不会劳动两府主母进宫说理,咱们太后自会秉公处理。”皇后等她们说完,才在最后才打了个圆场,却是又把话头踢到了太后那里。
我算是看明白了,所谓宫斗,在宫里是无时无刻不发生的。这贵妃、雅妃、容妃三位是一边的,常任对手非云妃德妃莫属,这皇后嘛,自然是最高段的,整个一和稀泥的。刚刚这一出,正好把现在六大世家的形势,小小的呈现了一下。
这一番较量刚告一段落,张伯母带着锦瑜换好衣裳也回到了殿里。
“太后,妾身给锦瑜换衣裳时,已是彻底查了一遍,所幸没有伤着。刚才妾身心焦之下,也忘了问公主淑恬小姐可有伤到哪里,真是思虑不周。”张伯母刚一落座就问起了我的情形。
“哪里就思虑不周了,你心疼闺女自是应当的。淑恬也没事,你只管放宽心就是。”太后笑着应声,“你可问了锦瑜丫头,她那一身是怎么弄的?”
“回太后的话,妾身问了一下,锦瑜说是在花园里玩的时候,自己不小心弄上的,妾身想着也是这样。只是当时淑恬小姐也在场,所以还想再问问,了解清楚些,回府也好向主母交代。”说着把视线望向了我,眼带询问。
“也是,刚好哀家也还没问起详情。那就让碧莜说说吧,淑恬还小,怎么说得清楚。”太后说着把碧莜叫了过来,进行询问。
碧莜从容走到殿中,跪倒地上,开始答话,“回太后的话,两位小姐到了花园,就让奴婢们在远处等着,是以奴婢并没有看清楚二位小姐具体做了什么。只是远远看过去,一直是张小姐在玩耍,而杨小姐只跟着的样子。想是张小姐耍的兴奋,不小心让花沾了身上。”
“大胆,哪有主子去玩,下人却远远看着的道理。她们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白在宫里伺候了这么些年,竟是一点规矩都不知道。什么不小心,能把满身都弄上花色。本宫看你就是胡扯!”德妃怒气冲冲的嚷道。
“德妃,在慈安宫里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太后?”太后皱着眉头训斥德妃,看到德妃收敛了怒气,又对碧莜说道:“不过德妃说的也有理,哪能让你站远些你就站远些的道理,出了事你能担得起吗?真是白在慈安宫里待了,回头给哀家到廊下跪上一夜,再去抄一百遍宫规!”
“太后,先前淑恬姐姐问了碧莜姑姑,知道园子里没有危险,我们才让下人在远处的,不关她们的事,太后不要罚碧莜姑姑好不好?”锦瑜突然对着太后开口道,又怯怯地看了看太后怀中的我。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心里一阵愕然。这样的话说出来,不是陷我于不义吗。明明是她先要下人站远些,我才问了安全问题,这样的把顺序一颠倒,岂不是她打滚染上的颜色都是我的错!虽然她的话并没有错误的地方,可分明就是颠倒是非啊,我不禁盯着她愣住了。
她将头往她母亲的怀里钻了钻,又伸了出来,眼睛里带着些坚定,又带着些祈求望着我道:“淑恬姐姐,锦瑜知道错了,不该连累别人的,你也帮碧莜姑姑说说话好不好,不要让太后罚她,跪地上很疼的。”
随着她的话,众人将视线都转向了我,连着母亲在内,眼里都带着些责怪,这时碧莜出声道:“不关淑恬小姐的事,是奴婢坏了规矩,受责罚是应当的。”
这个傻子,在这当口说话,不是更定了我的罪,果然,“淑恬姐姐没有错,都是锦瑜的错,淑恬姐姐你不要生气。”
本来就是你的错……
我内心狂吼。看着锦瑜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觉先前认为的可爱之感烟消云散。什么让我不要告密,尽情玩闹,就是为了这时来陷害我!只是我再怎样也只能遵守之前的约定,咽下这个暗亏,而不能在人前说出真相。
看着众人眼里的不赞同,我无比气闷。其实别人都无所谓,母亲会不会生气呢,我担心的是这个,本来就与张伯母有隙,若是今日还为了锦瑜给母亲添堵,不知是不是得不偿失。
“锦瑜你的好心,我们都知道了。但既然犯错就该罚,碧莜受处罚是应当。而淑恬既是造成这后果的祸首,等回到杨府,本宫也自会罚她的。”母亲分外平静地声音响起。
“锦瑜知道了。”听了母亲的话,锦瑜略微失望的答道
但是在众人没看到的地方,她满心欢喜的冲我笑了。
这回我看仔细了,她的眼里,分明就是得意!
两岁的孩子,居然被教成这副心机深沉的样子,而我,竟被她给成功地摆了一道,真是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