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泻千里。
窗外渐渐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冬日里瑟瑟发抖的光秃秃的枝桠吐出嫩黄的芽包。阳光真好。我似乎一直是喜欢晴天的。
还记得Jay的星晴吗?牵着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科连成线……只是现在没有星星,更加没有那个牵起我手的人。所有美妙的场景,只剩下这样晴朗的天空。
这样也好,不是吗?至少还有晴天。
我推出那辆崭新的落寞的单车,白色的架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一扬手,像是细细的金沙。
天边有几朵云,翻飞纠结像破碎的棉絮。
人流在耳边呼啸而过,寒假过去了,万物复苏,生活依旧。
我仿佛已经习惯了埋着头噼里啪啦打字,然后间或地抬头看向那扇简单的玻璃窗。如果运气好,我能看到季澄西穿着棉拖鞋到客厅里倒水喝。他瘦了不少,清俊的身影越发挺拔。我想我还是喜欢着他,迷恋着他。所有尽管我和他渐行渐远,他能够每天出现在我的眼里,也是很开心的。
我们像是商量好了的,没有一个电话,没有半条短信。甚至在小区附近不小心碰上,也总是小心翼翼地打个无关紧要的招呼。
“去学校?”
“恩。”
……
“回来了?”
“是啊。”
然后互相露出浅浅的笑,推着车走掉。他依然是学校里优秀得近乎完美的王子,依然友好到令人发指,依然和旁边的人开着不大不小的玩笑。我依然是品学兼优的漂亮女生,对身边每个人露出找不出破绽的微笑,不论喜欢或者厌烦。
我摊开书本,苦涩地望着前面的影子。
“听说5班来了个转校生。”李梦玲凑到我耳朵边上,神经兮兮死说。
“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对吧?”
“哼!漂亮又怎么样!”李梦玲双手一张,差点挥掉我的笔袋。
“看来嫉妒果然杀死一头牛。”
“我嫉妒她!?”李梦玲夸张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你认识她?”我看着她那一副欲诛之而后快的表情,皱了皱眉。
“全年级恐怕就你不认识她了!”说着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怎么说?”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高中生喜欢八卦,可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要总是那么满不在乎的样子。等何协被人抢走了你可别来找我哭!”说完身子往前一挺,如一支笔挺的旗杆,装模作样地盯着数学老师寸草不生的头顶。
季澄西的脖颈,在那一瞬间,变得很僵硬。她到底,还是和他在一起了吗?张泉熙捕捉到季澄西转瞬即逝的不自然,却摇摇头自嘲地否定掉了。
下课的铃声响起,悦耳,绵长。
“不行,你一定得跟我来!”在孙小芬,李梦玲一众何协拥护者的蛮力下,我弓着身子,很不雅地被拽到了走廊上。
“看看!你看看!简直伤风败俗!”
我顺着孙小芬刻意压小但仍然惹得旁人侧目的声音看过去。
高挑的个头,刚刚好的身材在紧身的T恤和皮裤下显得凹凸有致,染成栗色的沙宣短发服帖地落在脸畔。眼睛细长却不大,周围画着淡不可见的眼影。耳朵上倒是没有戴耳环,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三四个耳洞。
我脑海里立马蹦出“妖艳”这两个字。我没想到刻板成一块朽木的南中居然能出这般人物,要不是李梦玲她们一副你想死你就喊啊的样子,我真想吹两声口哨叫好。
女生脸上带着淡漠的有些冰冷的神情,安静地趴在走廊上看着远方,居然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一身白色的男生喘着粗气跑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包东西。于是女生在阳光照耀的方向里,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如冰雪融化,如蝴蝶破茧……
如果不是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那包深褐色的黑巧克力,我真的快为眼前这幅美丽和谐甚至有些炫目的画卷倾倒了。我跳到墙壁后面,目不斜视地走回教室。
风很静,没有声音。
云很高,抓不住。
我望着窗户外面的远山发呆,李梦玲双手抠着椅子面向我坐着,一声不吭地盯着我。
丽江古镇那条琤琤流淌的小河,蜿蜒上我的心头。
“丽江的水很干净,溪流清澈得就像一块水晶。”李梦玲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答非所问的话,安静地等待下文。
“我不知道何协为什么也出现在那里。”我转过头,直视她大大的单眼皮眼睛,里面亮亮的黑色瞳孔里倒影着我没有表情的脸。
“但是在我的眼里,河里满满都是季澄西的倒影!”
张泉熙坚定的脸背着光线有种雕刻般的倔强,粉红色的纱帐随着风轻盈地飘着,重叠上她们纤瘦的剪影,朦朦胧胧有点不真实。
李梦玲眼底巨大的震惊,不动声色地掩盖了一闪即逝的怨恨。
蚕丝一般的柳絮,飘落在湖面上,引起阵阵涟漪,绵延不断像周遭扩开,一圈又一圈……
夕阳的余辉斜斜地打过来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光线一秒一秒地暗下去,天上不知名的鸟在飞,安静得像从来没出现过。
张泉熙淡淡的褐色眼眸闪烁着热烈得近乎疯狂的光芒,她说,“我只爱季澄西!这个世界上只爱季澄西!”
李梦玲嘲弄地扬起嘴角,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无邪,仿佛变了一个人。名贵的古琦编制腰带,在她的剪刀下支离破碎开来。
她狭小的房间里飘荡着8块钱一瓶的劣质沐浴露香味,一大团报纸塞在关不紧的门缝了,有腐败的气息……
夜静的出奇,却没有人能安心睡去。
上完下午第三节课,市中心的休闲广场上巨大的钟摆指向5点一刻。
我抱着篮球,跟在陈天扬后面亦步亦趋。那天以后,我们便像多年的老友般,你来看看我,我去找找你。更多的时候,我抱着他的斯伯丁,在夕阳最美丽的时候,静静跟着他走向篮球场。
“见到他们了?”陈天扬把球传到我手上,示意我开球。
“厄?谁们?”扬起手,篮球砰地击中篮板。
“其实吴丹阳和何协的父母是很好的朋友。”陈天扬灵活地捞起球,一转身,单手投进一个空心球。
原来那个女生叫吴丹阳,又是一个言不由衷的名字。
“出生就认识了。”
“看起来是个很特别的女生。”我接过球,踮起脚,三分线外猛地把球砸向篮筐。
“你们很熟?”球没有进,落在地上使劲弹了几下就滚到了一边。
“我们,从幼儿园到小学都上同一个班。”陈天扬擦擦汗,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所以你们青梅竹马,暗恋汹涌?!”我捧着脸,一副狗仔队的模样。
“后来她去国外上学去了,何协考上雅林。”飞了个大大的白眼,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还是个进口货?!”我一惊一乍,声音提高了100个分贝。
“厄,算半个进口货吧。”陈天扬拉着我的衣角硬生生把我拽下来坐好。我知趣地闭了嘴,对着齐刷刷射向我的眼睛尴尬地笑笑。
我无奈地抱着陈天扬的手死劲摇晃,“我好命苦啊,白狐狸始乱终弃!”陈天扬心里咯噔一下。
趁他被摇得七荤八素的时候,我一边呜呜地假哭着,一边把拿他干净的衣服擦额头上的汗。美女转学来这一周,到处有人阴魂不散明枪暗箭地询问我关于何协的话题。
我真的想跑到学校广播站声明下我的立场:我他妈好无辜!
季澄西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左手托着纤尘不染的篮球,再也没有办法前进一步。夕阳血红的目光,照在他纯白的球衣上,像个浑身流血的稻草人,有着惊心动魄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