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定也是呆了一呆,半晌才勉强笑道:“那还真是英雄出少年了。”
矮脚汉子笑道:“正是这话,六爷也是个好客的,您上山去少不得能讨一碗酒喝。”
吴安定笑道:“不知这位六爷的府邸在哪座山上?”
矮脚汉子笑道:“当然是卧虎山。”
吴安定有点迷惑不解的道:“还请这位兄弟指点一二,我们是外乡人,不怎么清楚这卧虎山在什么地方。”
那矮脚汉子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笑道:“是我大意了,伏牛山想必你是听过的吧?这卧虎山就是伏牛山,因为六爷他们一干好汉在山上,再加上他们六条好汉绰号都以虎为名,所以大伙儿才改叫卧虎山。”
吴安定一听这话,脸上表情顿时僵在那里,闹了半天,这原来是一伙山贼?看来这位六爷的名号也是根据他在山寨里行六的排行来的了。吴安定的面色尴尬,他是官,而且在淮南是一州司马,这些年来四处都不太平,他几次带兵讨贼,打得淮南的绿林好汉闻风丧胆。如今,到了这河南却遇到这等怪事,一个山贼竟然会被众人交口称道。吴安定心下大失所望,这样一来,他的拜会之心自然就消了,勉强与矮脚汉子应付了几句就退了回来。
吴潇潇被茶水呛得咳了半天,刚刚才缓过气了,她笑得歇不住,道:“搞了半天这位六爷比我都还小一岁,真是的,亏人家还暗暗崇拜了他一番。”
吴安定低声道:“原来是伙山贼,幸好没盲目的一头闯过去拜山,不然这脸就丢大了。”
吴潇潇对此倒是不以为意,道:“山贼也不全是坏人吧,爹你可不能太武断了。”
吴安定皱眉道:“就算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我是官,他是贼,这身份摆在那里,要见了面岂不尴尬?”
吴潇潇对这位六爷好奇得不得了,见父亲似乎没有了要拜山的念头,连忙劝他道:“可是去看看也没什么吧,再说,听他们的口气好像要是得到这位六爷的庇护,那我们一路上京也安全了许多,岂不是天大的便宜?”
吴安定闻言又犹豫起来,能免去沿途的麻烦事当然是他十分渴望的,不过多少还是觉得有点拉不下脸面去给山贼拜寿,吴潇潇见状笑道:“要是见了面瞧着不顺眼的话,大不了咱们拍拍屁股走人,就当这次是来踩山头探敌情,摸了人家的底细下次领兵来讨。”
吴安定不禁笑了起来,道:“你以为你爹是天下讨贼总元帅啊,这河南的地界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管。”
最终吴安定还是默许了女儿的意见,两人计较一番,就上街准备了些礼物,吴安定仔细检查了一番穿着,确定看不出当官的痕迹,这才找人问明上山的路,跟吴潇潇一道寻了过去。
伏牛山连绵八百里,何其广大,很快,吴安定就发现面前出现了几条岔路,不知该作何选择,无奈之下,只好期望有人路过可以询问一番。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人从后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吴安定迎了过去,看到来人是个年轻人,只见他身着青色长衫,形貌温文儒雅,像是个读书郎,只是走近他身边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在这深山之中看到一个喝醉酒的读书人,未免有几分怪异,吴安定上前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知不知道要去卧虎寨该怎么走?”
那年轻人神志倒是清醒,亮亮的眸子里并无太多醉意,他看了吴安定一眼,问道:“你们要去卧虎寨做什么?”
吴安定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想去拜会一下望江虎大当家。”他觉得要说给一个十六岁的小毛孩拜寿这话实在说不出口,于是该称拜会望江虎。
那年轻人这才“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那巧了,我也要去山寨,正好顺路,我们一道走吧。”
吴安定大喜,于是三人一路前行,吴潇潇打量了这个长得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一眼,不禁奇道:“你去卧虎寨又是做什么呢?”
年轻人转头对她一笑,道:“我也是去拜会朋友。”
在年轻人的指引之下,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来到了一处所在,年轻人说了一句“到了”,吴潇潇立刻好奇的打量起这传言中有名的山贼窝来,不过看了半天,也不见什么旌旗十万小鬼满山的壮观景象,说是山寨,其实看起来就跟个普通的山庄没什么两样。
远远的看到前面走过来几个人,年轻人就指着那边对吴安定道:“前面那位蓝衣汉子就是大当家了,你们请便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就匆匆从另一条小路离开。
待他走后,吴安定回头看去,只见那位大当家似乎是送客出来,到了山寨口,与几个人一一话别,吴安定离得近了,待他看清那些人的相貌,不禁愣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古怪。他不禁瞪圆了眼睛嘀咕道:“这怎么可能?”边说边摇头,似乎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吴潇潇注意到父亲的异状,问道:“怎么了?”
吴安定有点不确定的道:“那位大当家正在送的客人好像是仓州刺史……”他想想也觉得匪夷所思,又摇头道:“大约是我认错了,我也只见过那位刺史大人两面而已,他位高权重,又怎么没事跑来跟山贼打什么交道。”
“仓州刺史?”吴潇潇眨了眨眼睛道:“那不正是这伏牛山一带的父母官么?”
眼看那位刺史大人在簇拥之中走上了下山的路,望江虎也准备回去了,吴安定这才没有继续想那怪事,他领着吴潇潇就快步走了过去……
“好险,好险,”那个年轻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刺史大人还真是闲啊,我都一天没在山上了,他居然还在等。”
一阵山风吹来,酒意上涌,年轻人甩了甩头,这才认准方向往寨子走去。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余六爷吗?”
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余青一个激灵,一转身,只见喊他的是一个少妇,头发随意挽着,斜插着簪子,她一手扶着自己挺起的大肚子,一手提着一根乌七麻黑的烧火杖,似笑非笑的看着余青。
余青的酒意立刻被吓醒了一半,连忙换上讨好的笑脸,道:“五姐,您身子这么重,怎么不在家好好歇着,这是干啥,还带着烧火杖……”看着她手里提着的凶器,余青心里直打鼓。
谢五娘嘿嘿冷笑着:“不要说得那么好听,我要不出来转转,怕是你们老的小的都跑得不知道回来了。”
余青忙赔笑着道:“哪能呢,这不是大侄子快出世了么,我这个当六叔的总得准备点礼物不是?这才特意下山去转了一圈。”
谢五娘一脸的不相信,手一伸:“那礼物呢?”
余青连忙从怀里摸出个布老虎,毕恭毕敬的献上,看到五娘脸色稍霁,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早有准备。
谁知谢五娘把个布老虎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片刻后又冷笑道:“昨天天没亮你们两个家伙就偷偷摸摸的下山,现在才回来,就为了买这个镇上随处都有卖的布老虎?”说着话,五娘手里的烧火杖有意无意的敲着地面。
余青看着那拳头粗的烧火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点得他心里跟着直跳,忙道:“还有其他礼物呢,不过要等大侄子出生时才能拿出来。”
“说得好听,”五娘才不信他的鬼话,脸一沉,道:“我家那死鬼呢?你又带他去酗酒了?”
余青连声叫屈,道:“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对吧。”
谢五娘一脸怀疑道:“可他跟我说每次都是你硬拉他去喝酒的,你可比我们家那口子鬼心思多多了。”
狗日的韩四!余青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明明是他每次想喝酒,非要拉自己去,结果还在五娘面前对自己栽赃陷害,实在是貌似忠良、实则奸诈的典型。余青恨得咬牙切齿的,正考虑是不是要在五娘面前编造一段韩四跟某寡妇眉来眼去的暧mei段子来报复一下,五娘却凑了过来,吸了吸鼻子,脸色当即就变了,道:“好大的酒气,果然又去酗酒了。”
话音刚落,五娘手里的烧火杖就好像活了过来似的,幻起千道光练,袭向了余青全身,余青嘴里哇哇乱叫着,手忙脚乱的躲着五娘的杀招,五娘身子不便,刚耍了一会儿就觉得气喘吁吁,却没碰到余青一片衣角,她把吹火杖往地上一杵,瞪着余青道:“好哇,老三的千影步你倒是学得不错啊。”
余青心里得意,不过脸上自然看不出来,小心翼翼的道:“那是五姐您手下留情。”
谢五娘怕动了胎气,也不追了,肚子一挺,威风凛凛的道:“过来!”
余青一张脸立刻哭丧了起来,这孕妇又开始耍赖了,他无计可施,只好垂头丧气的走了过去,五娘提起吹火杖就是一阵泼妇般的乱打,余青遮头躲脸的,被打得直跳脚,嘴里不停的惨叫着:“五姐,饶命啊,五……”
吴安定此刻已经坐上了望江虎的会客厅,坐在他面前的有三个人,当中一人四十上下,身穿蓝色绸衣,身子微微发福,他满脸和气的笑容,看起来就跟个安逸满足的富家翁似的,若不是他自己介绍,吴安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他和望江虎这个威震八方的名字联系到一起。
坐在望江虎左边的是一个淡眉长眼的中年文士,看模样起来那就跟山贼更是沾不上边了,恐怕说他是私塾先生还令人相信些,但望江虎介绍下来,他却是这卧虎寨里的二当家,遁地虎崔二爷。吴安定心里暗暗纳罕,眼睛又转向右边,那边坐着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汉子,却是三当家飞天虎,这位刘三爷总算看起来有了几分山贼模样,让吴安定心里安慰了不少。
吴安定道明了拜山的来意,望江虎一阵爽朗大笑,嘴里连道久仰,吴安定心里好笑,这位大当家也跟那官场上的嘴脸一样,睁眼说瞎话,自己一个千百里外的小小司马,他又怎么可能认识,吴安定当然不会说什么,可旁边的吴潇潇却已经笑了起来,道:“你说久仰我爹,却不知久仰他什么呢?”
吴安定瞪了女儿一眼,正要叫她不要乱说话,不料望江虎接下来却笑呵呵的道:“大名鼎鼎的舒州吴司马,我们这些深处山野的闲人都是早有耳闻了。”
吴安定听他一口报出了自己的官职,脸色当即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