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回到破庙的时候心情难免有些沮丧,他一直对自己的武功颇有自信,今日才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但他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沮丧,所以在见到吴潇潇和一帮小孩子的时候,还是装出了轻松的神态。
吴潇潇瞟了他一眼,似乎也没看出什么异状来,她眼下最为关心的莫过于这十几个小孩子了,虽然不见得能帮到天下所有的穷苦孩童,但落在她眼里的总是放心不下。若是在舒州,她还能想些门路,只可惜在这京城她无依无傍的,除了留下些钱以外,也没有太多可以做的了。
余青和她回客栈的路上,看到她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一问之下才知是为了这个,心里不禁有些感动,暗暗计较着,等这边事情了了,或许可以带这些孩子去卧虎山,余青虽然不是滥发好心的大善人,但见吴潇潇这份善心难得,也希望能为她成全了这份心意。
“对了,你追查那位二公子时发生什么事了,看你回来就一副难以释怀的样子?”吴潇潇突然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啊?”余青当场愣住,他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不禁摸着鼻子苦笑道:“有那么明显吗?”
吴潇潇撇了撇嘴道:“当然了,看你刚才说话时跟平常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完全不同就知道了。”
“呵呵,”余青看着她不禁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你……”话说到一半就发现不对,赶紧打住。
但是已经迟了,吴潇潇的眉头已经挑了起来,冷笑道:“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这么凶恶的女人也会这么细心是吧?”
“当然不是,”余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打死他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这么想的。
“哼!”
回到了客栈,坐在柜台后面的店主一见到余青就笑着走了出来,道:“余公子,有您一封信寄到咱们客栈来了。”
吴潇潇眼尖,一眼就看出了是淮南来的信,她一把夺过去,急急忙忙的取出信纸看了起来。余青打量着她的脸色,发现她眼睛开始放光,就知道信里多半是好消息。
吴潇潇也顾不得周围有人,还没看完就大喊了一声:“太好了!”
余青看她兴奋的样子,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拿过信纸看了一遍,信是吴安定亲自写的,上面报了平安,也把舒州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事情的转折虽然太过出人意料,但结局终究是皆大欢喜。余青也替他感到高兴,这样以来,他帮忙的追查工作可以告一段落了,至于那二公子是何方神圣,他也懒得再去管。
余青看了眼喜笑颜开的吴潇潇,笑道:“既然吴叔平安,官职得保,那舒州就安全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吴潇潇欢喜的神情顿时凝住了,是啊,这场风波已经过去,那也到了她跟余青分手的时候了。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她发现那是不舍……
“怎么了,欢喜得呆了?”余青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
吴潇潇看了他一眼,道:“我还不忙着回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你陪我在京城逗留些日子,可好?”说完这话,她不免有点紧张,心里生怕会听到余青拒绝的回答。
余青想了想,道:“也好,正巧我也想要拜访一下故人。”
吴潇潇眼睛一亮,心里着实高兴了一番,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来弄清自己的心思。听到余青说京城有故交,她不禁奇道:“你在京城还有认识的人?怎么这些天都不见你提起?”
余青笑容变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沉默了片刻才道:“说起来这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当面答谢罢了。”他说的是那家胡肆的老板,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孩的脸庞,那张带着泪水的笑颜仿佛在对他说,“你要记住你答应过要来看我”,一时间,他发觉自己的心有些乱了。
吴潇潇当然不知,听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却饶有兴致的凑了上来,道:“哦?还有这样的事情,说来听听。”
余青笑了笑,抛开那恼人的杂绪,将当年在京城的一场祸事娓娓讲来,听说他为卖唱父女出头,倒是得了吴潇潇没口子的赞扬,道:“这才是男人该有的作为。”余青不禁莞尔,吴潇潇是个爱憎分明的女孩子,让他仿佛看到了五娘的影子,都是一般的泼辣性子,也都是一般的善良。
吴潇潇看到余青不说话却望着自己眼神古怪,她多了心思,却没了往日的横蛮,忍不住躲开了余青的眼光,感觉浑身不自在。
在附近用过饭,余青便带着吴潇潇往西市而去,他对于那位宁老是不是仍旧在西市开他那家胡肆实在没有把握,也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
长安城的西市仍旧是那番热闹模样,仿佛汇尽了这九州的繁华。吴潇潇在淮南土生土长,哪里见过这般景象,只恨自己一双眼珠子不够看,一双耳朵不够听,余青老远就看到记忆中那胡肆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家成衣铺子,他心里失望,终究无缘再见恩人一面,便放开心情,陪吴潇潇逛起来。
远远的看到一处地方围了许多路人,里面还有吆喝传来,吴潇潇还道是有人耍江湖把式,兴致大起,拉着余青就挤了过去。余青本不耐凑这热闹,经不住吴潇潇的磨,只好跟随着。走近人群时他就发觉不对了,这些围观的人脸上并无喜色,却反而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他心里纳罕,眼睛朝圈子里看去,只见里面却是几个醉汉在发酒疯,地上还跌坐着一个面带恨意的汉子。
几个醉汉都是迥异于中原人士的装着模样,余青走南闯北的也有些眼力,一看他们身上的皮衣皮靴样式就知是草原上的人。他们嘴里都含混不清的喊着听不懂的音节,不住的恐吓那地上的人,地上那人却是中原人,见到他有些畏惧的后退,几个醉汉都哈哈大笑起来。余青看到叫得最凶的是个铁塔一般的大汉,面色红黑,粗犷的脸上满是胡子,他微醺着眼睛,感到酒意上涌,便一把拉开了衣襟,露出结实多毛的胸膛。
吴潇潇看他们这么多异族之人欺负一个汉人,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上去相帮,不禁不为不忿,怒道:“这是哪里来的蛮夷,在天子脚下还敢如此放肆?!”
周围一个老头连忙嘘了一声,止住吴潇潇的话头,道:“小姑娘不要这么大声,小心惹祸上身。”
余青也觉得有些不解,便问道:“这位老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行凶,就没有人管管吗?”
老头瞥了他一眼,摇头叹道:“听你们口音不是长安城的,难怪你们不认得这几个人,这几个醉汉都是契丹人,而且据说还是契丹贵族,皇帝都发话了,契丹是我们大齐的盟友,这些契丹人在长安城里就是横着走路也没人敢去管啊。”
老头看了看里面的情形,才悄悄指着那铁塔大汉道:“尤其是这个家伙,听说是契丹派驻在大齐的使者,在长安城住了四五年了,每每喝醉了酒就要发疯,他倒也不是无故打人,只是嘲笑我大齐没有勇士,刚开始有些血性的都受不得激,要跟他比试,却没有一个打得过他的,这蛮子下手狠辣,对手下败将又是百般羞辱,气焰很是嚣张。”
余青听了这话不太相信,想长安乃天子居城,卧虎藏龙之地,怎么可能轮到这蛮夷来撒野,难不成那契丹大汉还有万夫难敌之勇不成?
圈子里那个刚刚败下来的汉子忍受了那帮契丹人的放肆嘲笑,才拖着伤腿狼狈不堪的挤出了人群逃走了。那铁塔汉子乘着酒意狂性大发,拍着胸膛,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喊道:“还有没有不怕死的,上来领教你们契丹爷爷的本事!”
众人虽然脸上带怒,却没有人敢在走上去受辱。一时间全安静了下来,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应道:“有!”
顿时,契丹人和围观的人全都看了过来,人群一下子分开,露出了气得脸发红的吴潇潇和一脸无奈的余青二人来。
“谁还要来打?是你这婆娘么?”铁塔大汉瞪圆了眼睛道。
“当然不是我,你只会欺负女人吗?”吴潇潇哼了一声,指着余青道:“是他!”
余青感觉周围的目光一下全集中到了自己脸上,不安的有之,希冀的有之,更多的却是怀疑。他不禁心头郁闷,这吴潇潇还真是个惹祸精,他本不愿做这无谓的争勇斗狠之举,却发现现在是不可能了,那铁塔大汉已经面色不善的盯上了他。
几个契丹人哇啦哇啦叫了几声,更有两个人指着吴潇潇说了些什么,几个醉汉都猥琐的大笑起来,铁塔大汉也是一脸的不堪,操着生硬的汉话对余青道:“你有种,不过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要是你输了,就把这女人给我。”
这话等于当众扇他的脸了,余青眼睛眯缝了一下,心里动了怒,大汉见他不答,放肆的笑道:“怎么,不敢吗?”
余青正要上前教训一下这个嘴巴犯贱的家伙,却听到吴潇潇的声音响起:“那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铁塔大汉哈哈大笑,道:“我输?……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余青看了正叉着腰跟斗鸡一样的吴潇潇,哭笑不得,小声道:“喂,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架就打架,打什么赌啊。”
吴潇潇也小声道:“怕什么,反正就算你输了我也不会承认,最多把你自己赔给他,放心啦。”
余青苦笑,心里暗道,这叫我放的是哪门子的心,那头吴潇潇已经叫了起来:“好,你要是输了,就趴在地上学三声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