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笑道:“让我来吧,”他接过小家伙,抱在怀里哼哼呀呀的哄着,又拿出个通宝在手上抛来抛去,小家伙的视线被吸引了,立刻忘记了哭泣,小手一动一动的,好像想要抓那通宝的样子。周围三个人看得目瞪口呆,五娘半晌才道:“真看不出来,小六还有这么一手本事。”
余青笑道:“跟我没多大关系,小家伙是看到钱才高兴的。”
五娘呸了一声,笑骂道:“我儿子像那种财迷吗?”
沈雪看着余青哄小孩的动作温柔,不禁心中有了些期待,对女子来说,还有什么比相夫教子更重要的呢。她问道:“对了,两个孩子谁大一点啊?”
韩四笑道:“是男孩子先落地的。”
余青又问道:“都取名了没?”
“没呢,”韩四道,“山上没有几个识字的,都说了等你这个六叔回来帮忙取名呢。”
余青当然没有说好,他兴致勃勃的就要想两个名字,五娘看他皱眉苦思的样子连忙制止了他,道:“别忙着取名,孩子还小,这名字要是太金贵了可容易折寿,还是先小名叫着吧,等百日后再取大名。”
余青笑了起来,有了孩子之后,五娘如今也跟那寻常母亲一般,患得患失的,哪里还找得到当年睥睨山林的风采。余青见五娘这么紧张,也就依了她,问道:“那他们小名叫什么?”
韩四嘿嘿笑着,道:“老大生下来重八斤六两,就叫他八斤了,闺女就叫二丫,顺口。”
沈雪想到了什么,转身从脖子上取下一件物事,递到五娘手里,笑道:“初次见面,也没有给他们准备什么礼物,这个长命锁就给二丫戴着吧。”
五娘看了看手上的银锁,感觉上面还有体温,想必是沈雪从小戴到大的,不禁有些动容,这长命锁要是戴到大,在世人眼里那就沾上了驱邪的功用,可以保佑孩子平安成长,端的是珍贵无比,大多数平安锁都是留给自己子女的,沈雪这份礼物可谓贵重了,五娘心里有些不安,呐呐道:“弟妹这礼物太重,可不好收。”
余青不信迷信,对这长命锁倒看得不怎么重,在他看来不过是取了个吉祥之意罢了,他笑着劝了五娘收下,五娘这才小心翼翼的把长命锁挂在了闺女脖子上,心里欢喜,对沈雪的感情立刻亲近了许多。没过多久,五娘要给小家伙喂奶了,便把两个大男人赶出了门。
余青和韩四走远了些,这才得空聊起这一路上京的事情来,得知吴安定一事最终有惊无险的得以解决,韩四也为他高兴了一阵,而说到在长安遇到的那位二公子和那个身手诡异的老者时,余青心里一动,便问道:“四哥,韩穿云是谁?”
韩四愣了一下,才奇怪道:“那是我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余青暗道一声果然,于是他将那个老者的话重述了一遍,韩四听完后沉吟不语,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隔了一会儿才道:“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位二公子应该姓李!”
“李?”余青呆了片刻就反应过来,“你是说他是李唐的后人?”
“应该是了,”韩四点头道:“李氏坐了近三百年的江山,开枝散叶,血脉传承,有些遗留的宗室在世上实在再寻常不过了。既然这老者说那位二公子算得上我爹的主子,那想来多半是不会错了,因为我爹在前朝曾经当过僖宗皇帝的虎贲中郎将。”
“哦?”余青兴趣大起,他倒没有想到韩四竟然还有这么显赫的家世。
“不过那都是我出生前的事情了,”韩四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据我爹说,他原本也是出身草莽,天生武学奇才,自创一套穿云手,罕逢敌手,但他功名心重,只想将这一身本事卖与帝王家,正好机缘巧合,遇到天下大乱,黄巢起兵反唐,僖宗连战连败,不得不招募江湖人士匡扶社稷,我爹欣然从军,没过多久就立下赫赫战功,出人头地,后来被禁军总管看中,便提拔他到皇帝身边当了个虎贲中郎将,只可惜我爹虽然仕途得意,奈何李唐已经是日薄西山,难当黄巢兵锋,每过一日,便又多丧失百里土地,正巧这时我娘生下了我,我爹不得不不为家人的后路打算,这才毅然抛弃了官位,带我们一家三口隐姓埋名生活了下来,直到大齐统一了江山,他便和我娘一同四方云游,不知所踪,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
“好了好了,给我打住,”余青见他一个大男人开始装可怜,心里一阵恶寒,连忙截住他的话头,又道:“那老者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韩四想了想道:“我爹当年教我武艺的时候就对我说过,他纵横天下数十年未曾遇过敌手,但僖宗身边却有两个高手是他没有把握对付的,一个是禁军总管郝敏大将军,一杆长枪出神入化,难觅敌手,另外一个则是个太监,一直贴身保护僖宗的杨公公,照你这么形容来看,恐怕你遇到的就是这位杨公公了。”
余青有点好奇的道:“那伯父的武功跟这两个人比起来谁高谁低?”
韩四摇了摇头,道:“这个就连我爹他都不知道,他并没有机会和这二人交过手,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二人的武功至少不在我爹之下。”
余青听了这话,暗道连穿云手的创始人都这么说了,那自己输给那老太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他索性不再去想这事,道:“大哥现在在家么,我先过去打声招呼。”
韩四道:“不必了,大哥二哥和三哥他们现在都不在山上。”
余青有点奇怪,这三人一起下山的情景还真是少见,于是问道:“那他们去哪了?”
韩四道:“仓州新来的刺史龚大人新官上任,特意请咱们前去赴宴,我要看顾你五姐,走不开,所以就他们三个去了。”
余青这才想起仓州刺史换人了这档子事来,笑道:“这位龚大人倒瞧得起咱们卧虎山。”
韩四呵呵道:“恐怕是前任王刺史给知会了他一番这仓州的情况,他要想太太平平的当好他的官,跟咱们打好关系才是明智之举,不过人家最想见的还是你这位六爷了。”
余青笑道:“不急,若无意外,他至少也要在仓州待上三年,有的是时间跟他打交道。”
……
黄河道上,水波浩淼,一条客舟顺流而下。小虎一帮小孩好动,在船上片刻也不肯好好待着,东跑西窜,让吴潇潇伤透了脑筋,她见喊了几句不起作用,心头火起,逮住小虎照着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小虎哭丧着脸,立刻老实了,其他人见帮主都安生了,自然也都老实了。
吴潇潇照顾十个小孩子一路从长安往河南,实在不是一件轻松差事,好在大多都是水路,今日就可到达孟县,上岸后在往北走,最多三日就可到达仓州了。
“潇潇姐,岸上怎么那么多人?”猪儿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望着岸边奇怪的问道,她如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洗净了身子,虽然还是瘦巴巴的,但看起来总算有几分小女孩的模样了。
吴潇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真发现岸上有一条长长的队伍,客舟离岸并不远,吴潇潇看清了这些人的装束,拖家带口的,裹着破烂行李,便知是流民,也不知是哪里遭了灾,这才不得不背井离乡。
“唉,都是穷苦人,活不下去,逃难来了。”吴潇潇叹了口气,道。
猪儿哦了一声,看向那些流民的目光多了些不忍,她和小虎这些孩子都是受过苦的,若非遇到余青和吴潇潇,境地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看到这些人心里难免有感同身受的难过。
“回船舱去吧,过了晌午就要下船了,”吴潇潇不愿多看,带着猪儿回转了去。
到了孟县南面的渡口,便是吴潇潇他们下船的地方了,一踏上陆地,吴潇潇就发现这边的流民比沿途上看到的更多,她心下奇怪,找了一位面色疲惫的妇人打探道:“大姐,你们这是从哪里来的?”
那妇人操着南方口音道:“我们是檀州的。”
吴潇潇知道檀州尚在舒州南面,不禁奇道:“檀州离这里可不近啊,怎么这么多人全往这北方来了?”
妇人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南面打起来了,到处兵荒马乱的,不跑不行啊。”
吴潇潇吃了一惊,忙追问道:“什么打起来了?谁跟谁打起来了?”
妇人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外面传得让人心慌慌的,一会儿说是隔壁的豫州造反了,一会儿又说不是豫州,是灵州的兵,没个准信,总之咱们家乡是保不住了,兵马一过,比蝗灾还厉害啊,庄稼没了,这日子没了指望不说,指不定还要丢了性命,这才出来找条活路。”
吴潇潇不免有些焦急,道:“那舒州呢,你们怎么不去那里,难不成舒州也乱了?”
妇人摇头道:“舒州倒还没有打起来,可舒州的官不让咱们进城啊,所有的县城都紧闭了大门,咱们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往北碰碰运气了。”
吴潇潇得了这消息也是十分不安,舒州与这檀州不过一山之隔,若檀州生出这么大的乱子,那舒州不见得也能平安,只是这消息来得未免太突然了些,她又问道:“大姐,这战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也就不到一个月吧,”妇人说着就是一阵摇头叹息,道:“这天下……唉,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