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众位大佬可以不急不徐的慢慢商议,可战火纷飞的淮南就没有这么轻松了。李唐以燎原之势打下了东南十四州,稍作修整,便发兵淮南,包括舒州在内的淮南三州很快被卷入了战火,各州县早就得了警告,匆促之下大量征集乡勇团练,又互相发信求援,期望聚兵一处,能稍阻敌人的兵锋。谁料,关键时刻,三州当中势力最大的舒州竟然临阵叛敌,反戈一击,将这脆弱的联盟瞬间击溃。李唐兵马趁机席卷了三州十七县,日进百里。六月初五,克邳县,破泽渡,饮马黄河南岸,大军方止。
仓州在黄河以北两百里处,幸得南面还有并州作为缓冲,才免去了与李唐大军隔河相峙的危险局面,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无数关于仓州即将开战的消息甚嚣尘上,弄得人心惶惶。新官上任的刺史龚永昌也是合该倒霉,刚到仓州,位置还没坐热便遇到这种事情,每日打着拜会的名义到他的府邸探听情况的当地权贵都踏破了门槛,龚永昌应付不暇,索性闭门谢客,一个都不见了。
不过当余青来到龚府的时候,却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龚府的下人早就得了家主的吩咐,恭恭敬敬的将余青请了进去。
余青在堂上才坐了片刻,就看到一个长身清瞿的官员走了出来,余青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但心知这肯定就是龚永昌了,只见他岁数在四十上下,面皮白净,眼睛细长,他脸上总是覆盖着热络的笑,只是一笑起来便让人看不见他小眼睛里的神态,给人难以揣测其真实心意的感觉。
“早就想会一会余老弟了,今日总算得偿所愿,哈哈哈哈……”龚永昌走上来,一把按住正要起身的余青,殷勤的笑道。
余青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定然是个混惯了官场的老油子了,四十多岁的年纪了,也毫不在意的拉下身份和岁数跟自己称兄道弟,单凭这份脸皮功夫,可见其已深得厚黑三味。余青微笑道:“龚大人万莫如此称呼,折杀小子了,大人年长德高,小子当执晚辈之礼才是。”
龚永昌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诶,早就听前任王大人介绍说到卧虎山上群雄当中,六爷余青年纪最小,却是最有见识的一个,这些年来天下各地都不怎么太平,但仓州一地却始终风平浪静,百姓富庶,余老弟是居功至伟啊,我有心与你结交久矣,若是你不嫌我老头罗嗦,那咱们就做个忘年交,也不去管那年岁身份,大家平辈论交,可好?”
余青背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脸上却是一副快意模样,笑道:“龚老既然这么说,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当如此!”龚永昌大喜,二人又是一阵客套,直到那话头讲到无味,龚永昌这才挥退了下人,正色道:“余老弟,想来你也都知道,如今仓州一地的情况不妙啊,老哥我也不跟你客套了,你还须得给老哥出个主意才好。”
余青今天原本就是为了打探消息而来,自从得知舒州反齐的消息之后,卧虎山上皆大感意外,尤其是吴潇潇,对于她父亲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心里焦急万分,一刻都坐不住,只想回舒州去看个清楚,但南面烽烟正急,余青等人如何放心她孤身南下,于是好不容易劝了她少安毋躁,余青便亲自到刺史府上来打探些消息,毕竟卧虎山上得到的都是众人口中传递的小道消息,而官府总归会有些其他消息门路。
余青也敛了笑,道:“这南面现今是个什么状况,还请龚老告知一二。”
龚永昌紧皱了眉头,小眼睛睁开了些,道:“李唐大军打到黄河以南就停了,大概也是得到了朝廷大军出征的消息,于是不再急着推进,整顿兵马,等候齐军到来,若非如此,恐怕他们早就兵临仓州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我在这里安心喝茶闲聊?”
余青寻思道,从李唐起兵至今,他们一切的行动似乎都给人一种按部就班、有章有法的感觉,现在看来,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颇有意义,起事东南,不光看中了江东富饶,而且背靠大海,也免去了后顾之忧,更为令人吃惊的是,竟然有七州之地都早已被李党势力渗透,可见其策划经营了绝非一日两日,没有府兵相护,东南其他州县根本无力反抗,迅速的被划入了李唐的势力范围。而取淮南三州更是谋略的胜利,若非舒州临阵反戈,淮南三州就算不足以抵挡李唐,但也至少不会败退得这么快,若是运气好一些,撑到朝廷兵马前来,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但结果却是内外夹击之下,淮南之地仅仅用了五日便尽失敌手。而在得知齐军出动之后,李唐也不再冒进,控制了黄河南岸,正值六月,黄河汛期已至,齐军要想渡河击之恐怕不易,这样一来,就减少了两面受敌的危险。
细细想来,余青也不禁为李唐的这些布置心中叫绝,可以想象其背后定然有一个统领大局、运筹帷幄的厉害人物。
余青道:“那朝廷这次派出的兵马有多少,龚老是否有消息?”
龚永昌道:“左右金吾卫两路共计八万众,一路从洛阳东进,一路从荆襄北上,不日就将会师管州,与李唐前锋不过百里距离。”
“八万府军……”余青略有所思的道:“想必战力比起李唐来说应当占些优势……”
龚永昌小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道:“这么说来,余老弟是看好大齐了?”这才是他最为关注的问题,若是齐军接战失利,恐怕仓州是再也等不到第二波援军了,那他必须要早做打算,不然等兵临城下才投降的话,恐怕在新主眼中这份礼物的份量也就轻了许多。
余青没有回答,突然问道:“齐军这次南征的统帅是谁?”
龚永昌道:“是老将徐真。”
“哦?”余青当然不知道徐真是什么人,只要不是朱成用便好,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若是齐军还是朱成用这个草包带军,遇到李唐背后那厉害人物,就算兵马再强恐怕也只有被打得丢盔弃甲的份,余青又问道:“那这位徐真……其用兵如何?”
这个问题倒是把龚永昌难住了,他一个文官,又哪知那些将帅的本领,他有些不确定的道:“想必还是不错的,徐老将军乃是当年跟随太祖南征北战的老将了,都说他用兵是极稳当的。”
“哦……”余青哦了一声,也就没了下文,这第一战是胜是负对于双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若是李唐败了,那自然万事俱休,齐军必定穷追猛打,让他们再也难有翻身的一天,但若是李唐胜了,那他们就赢得了时间,巩固领地,壮大势力,对外患不休的大齐来说,恐怕更需要担心的则是各地的流寇山匪了,自古以来,每当天下有乱的迹象之时,各地扯起的义旗便会如那雨后春笋一般,如今盗贼横行,向来对李唐举事存观望之心的不在少数,毕竟这天下做着皇帝梦的不是一个两个。
见余青沉思,龚永昌不禁问道:“余老弟,你到底看好哪一方?”
余青回过神来,笑道:“这个却是不好说,战事涉及到的因素太多,又岂是我一个局外人敢轻言胜负的?”
龚永昌虽然也知余青说的是实情,但他每日都在提心吊胆的,生怕站错了队,总是想要听到一些建议,他不通兵事,原本以为余青会有些见地,但没有得到答案,未免心里失望,于是二人一时沉默下来。
余青突然道:“对了,龚老知不知道舒州那边的情况,刺史和司马下落如何?”
龚永昌放下茶盏,压低了声音道:“这个我倒是有些耳闻,上次李唐派人来劝我……咳,劝我归降,跟我说到过舒州的情况,这舒州刺史原本就是李党的人,而那位吴司马嘛,听说得了李唐的赏识,如今已经被封了雄威将军,前些日子攻打邳县便是这位新晋将军领的兵,嘿嘿,这家伙倒是平步青云了。”言下对吴安定颇为羡慕,这也是他一直摇摆不定的原因之一,若能早些看清李唐得势的苗头,去抱住这条大腿,那这首义之功必定能为他换来巨大的回报。
余青这才得知了吴安定的下落,他原本还担心吴安定是被人夺了兵权,生死不知,谁知竟然情况是这样。他得了消息之后,也无心停留,便当即起身告辞,龚永昌又再三叮嘱他要早作打算,余青也敷衍着应下。
余青没有在忠县多作停留,直接回转了卧虎山,一走进自己的家,就看到沈雪和吴潇潇两个女人正在说话,吴潇潇脸有忧色,沈雪说着话安慰着她。看到余青进来,吴潇潇按捺不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急声问道:“有我爹的消息吗?”
余青微笑道:“嗯,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