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在唐军营中的那些天他也见识了那位曹先生的用兵手段,他忍不住寻思起来,若是换了自己,眼下应该如何去打开局面?
龚永昌见两人商谈军务,自己插不上口,这会儿两人都沉默下来,他才笑道:“不管怎么说,这仓州他们是一时半会儿不会打过来的吧?”
对!仓州!余青眼睛豁然一亮,征战天下如同博弈,众人只看到南面的对峙绞杀,若是落子黄河以北又如何?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心里一跳,脱口道:“若是契丹与唐军合力取河北、幽云十六州,大齐危矣!”
李违目光闪动了一下,道:“此言怎讲?”
余青道:“熊耳谷一战后这么久没有增兵洛阳,说明大齐能用之兵已经捉襟见肘,再调恐怕就要用到边军了,契丹相助李唐,想必也是存了以之牵扯齐军的心思,若是北线大军南调,军防松动,契丹最有可能取的便是幽云十六州,只要李唐渡过了黄河,打下河北,就与契丹大军连成一片,届时留在东北与渤海交战的边军就成了孤军,契丹只需与渤海两面发力,便可将这支大军断送在平州,那么,大齐半壁江山将会为契丹和李唐瓜分!”
嗤……龚永昌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安的看向了李违道:“这……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吧?”
李违却定定的看着余青半晌,才叹息道:“只可惜朱丞相听不到你这一席话啊。”
余青听到朱温这个名字,眉头微不可见的轻皱了一下,李违又道:“实不相瞒,你想的与我差不多,只可惜我主在朝堂上提出这个可能之后,朱丞相却嗤之以鼻,认为我主是在危言耸听,唉,奈何兵权是掌在朱丞相手里,就算咱们看到了这一点,也没有办法去阻止啊。”
余青也皱起了眉头,有这么个草包统帅,大齐的前途还真是堪忧。李违见他面有忧色,不禁笑道:“不过你能想到这么远还真是让我吃惊,既然你心忧大齐国运,那有没有为国效力的心思呢,若有的话,别的我不敢说,为你谋个一官半职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余青心里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觉,这短短数月时间,他倒成了香饽饽,竟然能得到齐唐两边的招揽,只可惜,若真是要谋前程,他加入唐军阵营才是最好的选择,大齐这边,别的不说,有一个朱温横在头上,他是不会有与他同殿为臣的兴致的。
余青看了李违一眼,得知他是朝中某位大人的幕僚,也就没有太多顾忌,道:“多谢错爱,说句老实话,我只是不想看到契丹入侵我汉人土地而已,对于别的实在兴趣不大。”
李违点点头,也不勉强,他来仓州并不是为了招纳遗野之才,主要还是为了亲自查看黄河以北的军务,朱温就算不重视他的推断,但他却不能不做些什么,否则等到契丹当真南下,就算把朱温千刀万剐又能顶什么用?于是禀明了卢显之后,李违就只身来到仓州。
余青见契丹的动向早已为朝廷掌握,那想必也会有对应之策,于是他不再逗留,起身告辞而去,等他一走,李违也想尽早南下查看黄河防线,随后也离开了龚府。龚永昌送走了李违,一个人坐在前厅,捧着微凉的茶盏也忘记添水,方才余青和李违一番话把他惊得不轻,若李唐下一个战略目标真是黄河以北,那仓州必定是首当其冲,齐军府兵陈于洛阳,北面边军鞭长莫及,单靠这几千州兵,又怎么会是连八万府兵都被打退的唐军之敌?
正心烦意乱之际,下人来报有人拜会,龚永昌不胜其烦,皱眉道:“谁啊?”
“那人没说,只说是京城来的。”
龚永昌现在一听京城二字就觉头痛,却不得不道:“请进来。”
没多久,一个貌不惊人的灰衣汉子便大步走进,龚永昌打量着他,疑惑道:“你是……”
“王超,”灰衣汉子报了名字,怀中取出一面令牌,在龚永昌面前晃了晃,龚永昌看得清楚,那令牌上刻着一只金鹤,他吓了一跳,官场混迹多年,禁军大统领林言身边的控鹤之名他当然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在众人口中,这控鹤二字就与阎王的名字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有这么一种传闻,若是被控鹤盯上,你的一切秘密都不再是秘密,控鹤想要查一个人,就连你昨夜房中打死几只蚊子都能查得清清楚楚,控鹤想杀一个人,哪怕你躲在天涯海角也逃不过追命一刀。
被这样的人拜访,怎能不叫龚永昌心惊肉跳,他吞了一泡口水,连茶水都忘记了要招呼,艰难的道:“不知王大人找下官有何贵干?”
王超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这才好整以暇的道:“据我所知,龚大人跟一个叫余青的人有些交往,我想了解关于这个余青的情况,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又是这个余青?龚永昌就不明白了,一个小小的余青怎么能引起这各路神佛的关注,也不知是福是祸,他眼睛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猜测着余青这小子到底是会飞黄腾达还是会惹祸上身,突然听到王超冷哼了一声道:“你还是老老实实说的比较好,不要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龚永昌心中一凛,连声应是,于是将他所知道的关于余青的传闻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王超面无表情的听着,又询问了一番卧虎山上的情形,龚永昌来仓州时日尚短,知道的也不算多,大半还是从前任刺史那里得到的一些信息,王超反复询问,直到确定从龚永昌嘴里再也掏不出多余的消息了,才冷冷淡淡的告别而去,留下了满肚子模糊心思的龚刺史在家。
余青还不知道自己被恶名在外的控鹤给盯上了,他回到山寨的时候,见到却是一派欢腾景象,山寨里的年轻人都聚在一起,兴奋的对着今日收获的契丹战马指指点点,就连望江虎都出了门来凑热闹,笑看着一群人商量分马。
余青走过去跟望江虎打了招呼,望江虎站了一会儿,道:“小六,咱们走走。”
余青感觉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远了些,望江虎身上披着外衣,从后面看去就跟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老汉似的,那背影虽然并不宽广,但却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卧虎山上,望江虎的武功和见识都不如他人,但他却是这山上的主心骨。余青见他眼中有忧色,心里一动,道:“大哥是在担心二哥三哥?”
望江虎微微一愣,叹息道:“真不知道你这心肝是不是比别人多了几窍,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余青道:“这也不难猜,大哥不争名,不逐利,能让你忧心的也只有山上的这帮弟兄了。”
望江虎转头道:“今日听老四说到李唐和北方蛮子勾结的事情之后,我就一直心里难以安定,从古到今,这天下被汉人争来争去倒也罢了,也说不出个是非对错,但蛮子凶残,哪次马蹄踏过长城不是染尽了汉人的鲜血才回去的?我虽然不想阻了他二人的功名之心,却也怕他们被万千汉人唾骂。”
余青带了一丝愧疚道:“也是怪我,当初若非我的一席话,他们也不会那么坚决的就投入了李唐的阵营。”
望江虎摇头道:“不怪你,老二老三既然有了那心思,就不会安于平淡,迟早都要下山,再说你就算再有远见也不是神仙,岂能事事算得准?只是我这老头子年纪大了,总是放心不下这几十年的兄弟。”
余青沉默不语,事到如今,他也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安慰望江虎,劝二哥三哥回来?他自问自己不能替所有人都安排他们的人生道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管是对,是错,他没有资格去改变别人的选择。
“你说,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为了这花花江山争先恐后,就算流血和送命都在所不惜,”望江虎眺望着远处,突然心生感慨,问了一句。
“男人大多都是有征服欲的动物,”余青不知道怎么解释,沉默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望江虎愣了一下,咀嚼了一下这话,微笑道:“你说的倒是,说起来,那些为了当皇帝的人打仗,其实就跟小时候村子里两个男人为了一口井打架没什么区别。”
余青点头道:“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君王一怒,天下缟素,男人之间同的是这一腔意气,不同的不过是这贪欲引发的后果而已。”
望江虎笑道:“照这么说来,你我两人没有权利之心,岂不是不算真正的男人了?”
余青正色道:“在我心中,大哥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有担当的男人,我叫你一声大哥,心里却敬你如父,卧虎山上有了你,这几百兄弟才有了家的感觉。”
望江虎苦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真好像有了些当长辈的感觉,总觉得老二老三这一走,我就如同送走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心里怎么都放不下。”
余青看着他满脸皱缩的皱纹,张了张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心里也被望江虎一席话说得沉甸甸的,对这场战争多了一丝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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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一本书看得入味了,所以自己这边写书就慢了下来,这两天更是一天到晚的看书,一个字都没写,全靠以前的存稿在保持更新,更新不多,大家见谅哈,呵呵,很快就要看完那本书了,到时再尽量多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