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卫家堡，堡外的集市仍然人来人往，吆喝叫卖不绝于耳，河东这段时间的风雨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一切都和往日一样。
集市外的大门处，一群精神抖擞的家兵正手执长枪在站岗，短小精悍的李典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四周，特别是来往人群，更是他留意的对象。
自从丢了黄金后，卫固卫二公子不仅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免除他的职务将他派到大门处守门，可谓一刷到底。
好在他的性格坚韧，颇能耐苦，几天下来，到也将城门处的守卫整治的不错。
此刻他的目光盯住一个穿着粗衫，牵着山羊的普通农夫，眼见对方将要离开，突然眉头一皱，右手一指冷喝道：“抓住他！”
几个身边的亲卫一涌而上，不顾此人惊慌的大叫，一把按住此人，连人带羊的牵到李典面前，不少来往行人被吸引住，停下脚步张望。
“我乃本分良民，你们为何要抓我，难道堂堂卫家堡竟然要当众抢劫不成？”来人被抓到李典面前，不仅没有害怕，反到气势昂扬的盯住李典，一脸的愤慨。
此语引的不少围观之人起哄。
李典却是满脸冷笑，抓过对方的手掌看了几眼才放开，盯住此人慢慢说道：“你叫什么，这羊是你的吗？”
“我叫王二狗，此羊是我在集市上买的！”
“哦！”李典冷峻的盯了他几眼，却见对方下意识的避过自己目光，顿时冷笑出声，“卫林，你去集市上问问，今日可有人丢羊！”
一个满脸精明之色的年轻人应声而去，王二狗一听，脸色却变了，也不再分辨，身子一扭，就从卫士的钳制下窜了出来，如同一条泥鳅向着外边人群跑去。
看热闹的人一见王二狗冲来，顿时哄然四散，场面极为混乱。
眼看王二狗就要冲进人群，突然浑身一僵，踉跄的向前窜了几步，一下扑倒，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枝弩箭端正刺入他的后心。
一看死了人，逃跑的人群越发慌乱，不过片刻就跑个一干二净。
李典放下手中的弩弓，冷哼一声：“将此人吊起来，以为他人之戒！”
几个亲卫应声而动，将王二狗的尸体熟练的吊到一边，随即来了个文士，问了问情况，就写了一张告示贴在尸体旁边，警告其他人不要在卫家堡作奸犯科，否则后果自负。
没多久，卫林就带着一个憨厚的老农回来，当看到那头山羊，老农大喜的扑过去，一把抓住山羊，满脸笑容。
李典随意问了几句，又让卫林证实确实是这老农丢了山羊，就让老农将羊领了回去。
在老农一连声的感谢中，其他人看李典的目光也带上敬佩，卫林仗着和他比较熟，干脆问道：“李大哥，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窃贼？”
此语一出，其他人都张起耳朵。
李典扫视一圈，淡然说道：“此人脚步轻浮，手掌无茧，一看就非常年劳作之人，却偏偏做农夫打扮，这是其一；那只山羊乃是怀孕的母羊，一般而言是不会有人出售的，这是其二；在我问话时，他虽然昂扬高喊，却神情惊惧，视线低而露出慌张之意，心虚之态尽漏，这是其三。有此三点，足以证其有奸邪。”
众人听完齐齐叹服，赞扬李典心细。李典虽然满脸淡然，但心里却多少有些兴奋。他小时候就是以放羊为生，对于山羊颇为熟悉，所以第一眼看到那只怀孕的母羊就觉得有问题。
如今证实了他的猜测，更是让他心情舒畅，连带被发配来守门的郁闷也消解了不少。
没多久，集市大门处又恢复了热闹，只是来往的人群看到那具被吊起来的尸体，心中多少有些寒意，行色更是匆匆。
李典却没管这些，仍然冷着脸盯着来往行人，直到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慢慢驶来，才让他的脸颊抽动了几下。
考虑片刻还是站起身来，让人拦住这辆马车。
正要询问，马车的车帘突然打开，一个面色沉稳，双眼有神的中年人露出头脸，盯住李典扬声道：“曼成，你怎么在这里？”
李典一抬头，面色一变，随即低头拱手道：“李典见过家主！”其他卫兵一听大惊，一起行礼，引得不少人侧目。
这个中年人正是卫家家主卫弘，只是不知何故要如此隐藏行踪。
卫弘看了看门口其他人，又见李典面色不安，知道此事肯定有所缘由，就没再多问，淡淡说了句：“你来驾车，不要惊动他人！”
李典应了一声，对卫林交代几句，接过御者马鞭，策马向集市而去。
有李典带路，其他人不敢阻拦，一路冲过集市，来到卫家内堡的大门处才被人截停，当得知是家主回来后，这些家兵哪敢怠慢，连忙打开大门让马车驰进堡内。
此刻才有人将消息通知卫固，得知父亲不欲张扬后，卫固也没通知其他人，自己一人匆匆赶来，却见是李典驾车，面色露出几许不自然，还有几分不满。
马车刚一停稳，车门就被推开，一脸严肃的卫弘扶着一个满脸病容，气息不匀的年轻人走出来。
此人和卫固长的有些相似，只是面容上多显文弱，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书卷气，和卫固那种傲然霸道的衙内气质大不相同。
他就是卫弘长子卫宁，因不喜商业，专攻文事，故而丧失继承之权，因此之故，他和卫固关系很好。
卫固一见，连忙上前扶住他，嘴里还轻声说道：“父亲，让我来！”
卫弘看了他两眼，没说话，却还是松开手让卫固扶着卫宁下了马车。
脚步站稳后，卫宁略带虚弱的说道：“有劳二弟！”
“为大哥效劳乃固本分，何来有劳？”说到这里，对卫宁挤挤眼，调笑道，“大哥在京师多日，可有见过文姬妹妹？”
卫宁露出腼腆的笑容，正要说话，卫弘却冷哼一声道：“你到是很有闲心……”看了卫宁一眼，忍了忍，转语道，“曼成，带大公子回房间！”
李典应了一声，从面色不愉的卫固手中接过卫宁，缓缓向房内走去。卫宁正要走进回廊的时候却回头说了一句：“父亲，宁虽不知父亲匆匆而归到底何故，但二弟年纪还小，请不要过于责罚。”
卫弘皱了皱眉头，露出无奈和疼爱，声音放缓道：“为父知道，你且安心静养一段时日，你蔡伯父不日就将前来……”
卫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看了看卫固，才扶着李典走进回廊。
目送卫宁离开，还有点笑容的卫弘立马紧闭嘴巴，狠狠看了卫固一眼，冷声道：“东叔那里去了？”
“东叔爷正在祖坟那边看着，要不要我叫他回来？”卫固小心的看了父亲一眼，见他点点头，连忙派人去通知卫东。
“你跟我来，让其余人都回去，嘴巴紧点。”卫弘看看周围，见不少下人护卫正紧张的看着自己，几个身份高的管事也匆匆跑来，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卫固挥手让其他人离去，坎坷不安的跟在父亲后面。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估计这次很难在父亲面前讨到好。
卫弘沉着张脸不说话，带着卫固一路前行，对周围丫鬟侍卫惊讶的目光视若无睹，直接走进书房。
等卫固关好房门后才冷声道：“把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老实说一遍，不要遗漏任何地方！”
卫固心头狂跳，不敢多言，老实的开始陈述事情，从外面到家里，凡是他知道的无有遗漏，就连被人窃走一百金的事情也没隐瞒。
“等等，那块石碑真的是从地下冒出来？”卫弘对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算命先生很是疑惑，不过当听到石碑那段，眼中还是闪过不可思议，打断卫固再度确认。
“正是，当时有很多人看见，东叔爷可以作证！”
卫弘面色闪烁了几下，不置可否的道：“继续说！”
卫固看了父亲几眼，接着讲述下去，随后又提到方悦勾结流民劫夺粮草一事，因为心中对方悦颇有不满，言语就多少有些偏颇，语气中也认为流民劫粮是方悦引来的，听的卫弘眉头直跳，却强行压抑住，什么都没说。
一直等卫固讲述完好一会儿，卫弘才长出一口气，冷眼盯住卫固，好半天才寒声道：“你这段时间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没有对我隐瞒，好，很好……”
卫固只觉毛骨悚然，凭经验他就知道父亲已经是出离愤怒，若是以前，估计大板子已经轮来，虽然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还是老实的跪下认错道：“季元顽劣，请父亲责罚！”
卫弘抬起手，正要落下之际却又改变主意，一屁股坐到榻上，冷声道：“这么说来，自杨县时疫之事后，除了派人去刺杀那个林昆失败外，你什么都没做？”
卫固微微一犹豫，还是点头道：“正是！”
“为什么？”
卫固抬头看了父亲一眼，背一挺，大着胆子说道：“先祖示警‘否极泰来’，虽然我卫家终归大兴，但此刻却是隐晦之时，就算我们有所作为，只怕也不能成功，反到损人折财。既然如此，孩儿以为一动不如一静，以等将来。”越说越得意，到了后来，已经直起腰杆，丝毫不惧的看着卫弘，显然认为自己的决定很正确。
卫弘却听的心头火起，再也忍耐不住，举起大手，狠狠一巴掌抽过去。
“啪！”一股紫红迅速在卫固左脸上蔓延开来。
吃惊的捂住脸颊，卫固满脸不服的看着卫弘，神色充满委屈和不解。
“逆子，这次真是要被你气死！”抽了一巴掌的卫弘火气消解了大半，看了看倔着眼睛的卫固，有些无奈的坐下来，一股无力的感觉传遍全身，就连话音都小了许多，“你先起来吧！”
卫固捂着脸站起来，别着头不说话，显然心中很不服气。
无奈的摇摇头，卫弘也没说话，两父子就这样僵持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