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迎着王焯、何无忌一齐坐在凉席上。王焯坐下,瞧了瞧刘穆之放在桌案上的那本薄书,封面上书二字“将苑”。
王焯拿起那本书,有些好奇的对刘穆之道:“道民兄也看这本《将苑》?”
刘穆之酒意半酣,听了王焯的话欣喜万分,晃头笑道:“喔,如此说这位炎明郎兄也是同道中人喽?哈哈,巧了,巧啊巧,真是巧哪……”
说罢,他嘴角一翘,眼睛一斜,作势欲去夺何无忌手上的酒囊,何无忌眼疾手快,左手将酒囊往背后一藏,伸出右手捏住了刘穆之贪婪的手。
刘穆之苦笑一声,无奈的把手抽了回来,只得忍痛割爱强压住酒欲了。
王焯见状干咳一声,道:“道民兄喜欢看兵书吗?”
还未等刘穆之回答,何无忌先抢话道:“那是!我这个刘穆之兄弟可是史书传记、孙吴兵法、六韬三略,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啊!”
“哦!”王焯一听,有点对这个酒鬼另眼相待了。他看了看房中央书架上那些凌乱堆放的书籍,猜想很多也都是些兵书传记一类了,这跟王焯平时看的东西还真是很一致。
王焯的先父王显是个将领,王焯以前受父命也常在书房里死命的啃史书兵书,那些儒道经典倒是没怎么看过,再说看了实在是头疼啊,远没有看史书传记轻松!《史记》《汉书》等自是王焯爱不释手的,而《孙子》《吴子》《六韬》《三略》都已经看了不下五遍了,至于这本孔明老兄的《将苑》也是看过的。
不过诸葛武侯最大的特点在于热衷归纳、喜欢总结,所以在《将苑》中以前那些兵书的精粹都被他总结的差不多了,而在创新方面略显不足,难以与《孙》《吴》匹敌。这倒也怨不得他,谁叫他晚生个几百年呢。
王焯对刘穆之道:“道民兄看了这《将苑》,有何感想?”
刘穆之不以为然的朗声大笑道:“不过尔尔!若是《孟德新书》尚在,此书也只能落于下成了!若论《将苑》之‘兵权’‘出师’,与《孙子》之‘作战’‘军争’有何异?《将苑》之‘将才’‘将器’‘将智’,同《吴子》之‘轮将’‘励士’有何异?《将苑》之‘习练’‘军蠹’‘智用’,与《吴子》之‘治兵’‘应变’又有何异?……唉,重将而不重兵,继往而不开来啊!”
王焯听罢很是感同深受,这《将苑》本来就重在总结归纳前人和孔明本人的经验,确实新异观点较少。王焯道:“道民兄说得倒也有些在理。不过可惜,这《孟德》一书已经难以寻觅了。若是尚存于世,我们倒还能将这两书好好作下比较!”
刘穆之拂袖道:“也罢也罢。炎明兄既然也喜好史书兵书,不如我们今夜秉烛长谈,可否?”
王焯心道:这刘穆之还真够可以的,刚认识我就要拉着我通宵夜谈,看来他老是一个人看史书,实在憋得慌吧!也不知这个人是真才实学还是纸上谈兵,若是前者的话,说不定能给我当个好参谋。
刘穆之见王焯一时没应话,便接着激昂的说道:“炎明兄,你我都喜好兵书史传,在当今文士之中,可都算是奇人异类了呀!哼,如今玄道清谈昌盛,士族豪门都热衷于此,一些庶族子弟也趋之若鹜,真不知这些虚浮无实之论有何意义!”
王焯摇了摇头道:“玄道之学虽非万事万能,也并不一无是处。士风不古,并不是玄学本身的错,而是那些人只看哲理经典,不顾实事国情,这才是真正的弊端!殊不知,博古而通今!”
刘穆之大赞道:“炎明兄所言极是啊!”
何无忌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听他们瞎扯了半天,自己愣是插不进一句话,很是不耐烦。他深怕两人这么没日没夜的一直聊下去,便说出了他们此来的目的。
闻言,刘穆之起身,带着三分酒意,步履蹒跚的陪着王焯前去看那座庄院。
————————————————————————————————
斜阳彤彤,巷陌深深。
三人穿行于小巷,不一会儿便见到一条潺潺小溪,有几个妇人正在小溪搓洗衣物。在溪边小道上抬头向稍远处望去,只见一片瓦屋后面有五六株枹树、枫杨参天而起,比青瓦房屋高了两三倍。
斜阳将树荫拉得亢长,几人行走在房影树荫下,十分惬意凉爽。
出了小巷到了一条东西向的大道,刘穆之的别院就在大道的北面。这座小别院刘穆之平时不太去住,也就派两个家奴时常去照看一下,如今他家打算要卖房,他夫人江氏便早已吩咐家奴将院落屋内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扫除,好让买家尽量满意。
一进大门便是一个院子,正中一个矮石桌加四石凳,一左一右栽着两棵桃树,粉红艳丽的桃花正在尽情盛开,与嫩绿的草地一辉映,别是优美恬然。
院内正面一前一后两间大屋,前为前堂客厅,后为主卧房,卧房旁有两间小房;而庭院左右也各有一间小厢房,整体布局挺像一座四合院。
王焯走了一圈,又进了前堂和卧房看了一下,虽说比自己以前的居住条件要简陋了些,但还算过得去,至少干净整洁。
夜色渐深,三人走了一圈回到前堂坐下,刘穆之已经让家奴点起了烛火。他欣然问王焯道:“炎明兄,我这别院还入得你眼吧?”
王焯看了看刘穆之和何无忌满怀期盼的眼神,略一琢磨,微笑道:“好!道民兄,五万钱就五万钱吧,我这就买下了!”
刘穆之还担心王焯会和他讨价还价一阵,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答应,他也有些喜出望外:“哈哈,炎明兄果真是爽快人啊,跟你做买卖真是再好不过了!炎明兄不如今日就住进来吧,至于房契我回去再给你。”
何无忌提醒王焯道:“炎明兄,你如今初居京口尚无户籍,这几日你可得尽快去办妥户籍一事。北方流民要入白籍,而落户安家者经检籍后要入黄籍,如今你已有地产,本该是黄籍,不过白籍可免赋税徭役,你还是隐瞒地产,去民曹办白籍吧。”
王焯:“嗯?”
刘穆之补充说道:“哈哈,炎明兄刚从北方来,想必不知这些吧。黄籍是正统户籍,而白籍是给北方流民的户籍,仅供一时之用,入白籍者可免赋税徭役。朝廷左民曹四年一次检籍,偶尔还会来此大‘土断’,将白籍中有产业者通通归入黄籍。如今,你干脆冒充个几年流民,能免了税,还是不错的呀。那几个民曹主簿这种事不是没见过,只要你跟他……啧啧,讲点交情,在土断检籍前,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哦,原来如此。”王焯说罢,三人大笑。
……
三人谈妥,便前去了何无忌一家。王焯付钱先取了地契房契,就带着家眷三女搬入了新家,计划明天再去官府办手续。
董颜随着王焯到了新家,跨进大门,借着月色,一瞧见那两株开满嫣红花朵的桃树,她顿时觉得心头小鹿“砰砰砰”跳得慌,脸上也似那月下枝头一般,渐渐绽开了两朵红润娇柔的桃花,不敢再去抬头看王焯一眼。
此番甜蜜羞腻,不为别的,只因董颜一直胆颤心惊的惦记着一件事——
今夜,她要挨一顿“狠狠”的责罚,承受他夫君严厉的二级家法。
月夜醉桃花,红烛解罗裳;
幽幽女儿吟,举体兰蕙香。
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