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马车车室内。
“小娘子,我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总该满意了吧?”
“呵呵,焯郎君,这次多谢你出手相助啦!不过,倒要害的你跟刁家交恶了,抱歉抱歉。”
“不要紧,他名门大族,尤重名声,难道还会睚眦必报,谋财害命不成?”
“嗯……郎君,那我们可说好了,如今只是定下了名分,免得刁弘再来骚扰,不过,你……你可不许对我有非分之想!”
“额——,江小娘子,你大可放心,王某是有家室的人,就算你肯让我乱想,我也不会乱想的。”
“你——!”
“喂,你别打我呀!……听我说,家父过世,我当守孝三年的,如今你我暂挂个名分,至少能拖那刁弘三年。此人再不堪,也毕竟是士族子弟,爱惜名声,不至于蠢到让自己身败名裂的,江小娘子这三年应当无忧了。”
“那……那要是过了三年,你该不会……?”
“江小娘子,若是你三年内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只须来知会我一声,我们除了这名分,不就行了。”
沉默许久。
“若我三年后……没有呢?”
“那样的话……嗯”
“呀——,你眼睛往哪儿瞧呀,不许看,不许看!转过头去!”江笛儿羞红着脸,双手紧紧抱住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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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笛儿成了王家的常客。
两人互授技艺,她向王焯学习油画,王焯则向她学习国画,两人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许多,不再有当初的尴尬气氛。
江笛儿很机敏,她在有旁人时都称董颜为姐姐,而仅有三人时则称之为嫂子。
董颜自然明白她这么称呼的用意,对江笛儿也客气了许多,但每次瞧见江笛儿和王焯切磋画艺,谈笑风生,董颜心中还是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
唉,夫君若是喜欢江小娘子,我也该顺了他的意思才对,夫君已经许诺不会嫌弃我,我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董颜给二人端来了茶水,一声不吭,默默出去了。
“喔唷,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注意描阴影,阴影啊!仔细观察光暗,别画成一片白的!”
“嗯……郎君,你看这样行不?”
“……还有这线条,别描的这么细,要用扫的!”
“哦……哇!你手往哪儿搭呀,别乱摸,别乱摸!”
……
刁家“色宝”刁弘斗画出糗的事在京口逐渐流传开来,紧随着,另一个名字也逐渐为人所知。到底是如何风雅人士,竟能在画艺上折服刁弘,众人纷纷猜测不已。
而传来传去,只知道一个消息,此人便是“江左第一笛”的夫君。据说长得俊美潇洒,可没多少人亲眼见过,不敢断定;据说作的画是天下一奇,可仅凭别人描述,实难相信。
对这些谣言最为津津乐道的,是那些闺中女郎和少妇。魏晋时期,女子受封建礼教束缚并不深,在街头大胆的对风雅男子示爱,送瓜果,送香囊的,那可大有人在。否则,何来看杀卫玠之说?
正在城中传言四起,沸沸扬扬时,忽有一日,“江左第一笛”带着她的未来夫君前往北固亭作画去了。一些女郎听闻此消息,都欢呼雀跃,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是难得的幸运儿。于是,有不少人踩着江笛儿二人走过的山路,登顶北固山,想一睹此人的“芳容”。
江风拂面,林木姗姗,幽雅清越的笛声从北固亭中悠悠荡来,甜美醉人,迎合这啾啾鸟鸣,为这山间野趣更添一色。笛声一起,楼下便引起了一阵欢呼尖叫声,骚动不息。
北固亭前站了六个奴客,将门给堵得死死的,深怕这群热情大胆的女郎会一拥而上,冲进楼来。
一曲罢,江笛儿将翠竹笛往背后一藏,凑到王焯耳边道:“郎君,你就出去让她们见上一面吧,别让你的娘子们久等了!呵呵……”
王焯心中叫苦,怎么这跟明星作秀一样呀,这大晋想入个世还真是麻烦!自古多是文人当权,如今到好,是风liu明星当权,难怪谢安石摆风头摆了那么多年,等到宗族危急、众望所归,才肯出仕。
见王焯不应答,江笛儿接着窃笑道:“焯郎君,你快去吧,这可是你博取名声的好机会呢!一个男人嘛,要想出名,当然要先对女郎下手才行喽!”
王焯闻言,轻声道:“小心我先找你下手!”江笛儿恼怒,挥笛砸过来,王焯急忙一闪,走到了低栏旁。他接过侍女手上的玉石狼毫,开始在画板上涂鸦几笔,摆摆样子。
楼下骚乱又起,不少少女娇笑窃语,秋波暗送,挥着小手帕朝楼上招喊,更有几十只绵绵情箭攒射而来,真够扎人的!
一轴山林画绘完,王焯递过笔,又离开了栏边,人影一消失,引来楼下一阵阵委屈的怨声。而不久,王焯带着江笛儿下楼走出门来,人群霎时又沸腾如油,若不是有几个奴客阻着,只女郎们早已将王焯给围得水泄不通。
女郎们见江笛儿并无愠色,都安心了些,肆无忌惮的往王焯手里塞瓜果、香囊、手绢,搞得王焯眉毛跟抽了风似的,还得一个劲的赔笑——没办法,可不能寒了女儿家的一颗芳心,否则会被指缔为没有雅量,没有风度,那就名气大跌了。
江笛儿在一旁相伴而行,却恍若未见,眉展眼舒,嘴角微翘,正幸灾乐祸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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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弘此次在画艺上不及王焯,惭愧难当,自感丢尽颜面,无地自容,又气又恼。如此不堪的事,他也不愿向家人提及,可是心中实在忿恨难平,苦于无处泄愤,便迁怒于那几十个楚楚可怜的家妓。
刁弘的长兄刁逵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消息,将他弟唤来训斥了一遍,指责他竟为了一个女子,败坏了家族名声。刁家父辈已逝,长兄为父,刁弘对他兄长还是敬重的,被他训斥也不敢反驳,乖乖低头认错。
刁弘隐瞒不过,便将事情如实拖出,刁逵听了也是余怒未平,心中已经烙下了“王焯”这个名字。刁逵板着黑脸,肃然道:“三弟啊,你可真欲娶那江氏女郎为妻?”
刁弘犹疑了,他看上江笛儿的美貌是不错,但这不是主要的;更主要的是江笛儿那股潇洒傲气,所谓越难得到的则越珍贵,这对刁弘***的刺激,远非美貌所能比拟的。刁弘思量了很久,便坦诚点头称是。
老大刁逵呼了一口气,脸上的肌肉松了下来,语重心长道:“你呀,就是平日太过放浪,如今你有心成家立业,为兄哪里会不高兴。不过,这个王焯……”
刁弘接过话,愤然道:“对呀,大哥,我也觉得奇怪啊。我派人去暗中打探,他们江家也只是成了纳采,问名,纳吉三礼而已,可王焯这厮的聘礼迟迟未至,婚期也一直未定,真不知他们搞的什么花样!”
刁逵听着恍然,如此说来,他三弟想娶江笛儿还是有希望的了。他道:“三弟,你莫急,我看此事不止这么简单,我们还需从长计议!我只是奇怪,这京口何时有姓王的士族大家,总不会王焯是庶族子弟吧。啊!莫非……”
想到这儿,刁逵神色骤变,黑脸似被漂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