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焯追问,王国宝将情况细细讲了一遍——
原来当今皇帝新纳才人二十七人,中才人四十九人,要为这些美人各绘一幅画像,合成百美图。不过皇帝对几个宫廷画工很不满意,命琅琊王司马道子再去找一批画工。
王国宝则是司马道子的幕僚,受道子王爷委派去找画工,结果王国宝来到京口,看了王焯的画作后,就打定主意想请王焯去画百美图。
本来给皇帝办事是很光荣的,而这个宫廷画工,却是个不被人看得起的职业,在宫中的地位就比宫女高那么一点。王国宝向王焯提出请他去当画工时,也觉得挺尴尬的。
王焯也知道这宫廷画师的地位如何。在他记忆中,西汉元帝时期,有个画工毛延寿把美女王昭君给画丑了,结果汉元帝大怒,二话不说,一刀卡擦。
由此可见,宫廷画工地位低劣,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不会有人因皇帝错杀了一个画工而暗骂昏君的;可同时,画工的任务却很艰巨,给后宫嫔妃作画,给皇帝作画,那可是得一丝不苟,画得惟妙惟肖,容不得半点差错。
王国宝道:“炎明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焯心知,给皇帝作画可不是件好事,他道:“国宝兄,此事你容我考虑几天,如何?”
王国宝心急,上头可是一直再催,他如何能再拖,忙说道:“炎明,你可与我同去建康,我会想琅琊王殿下举荐你,日后我们同在殿下手下办事,可以好好交流感情的嘛!你棋艺高超,我还要多多向你请教才是呀。”
琅琊王?这可是一位昏庸王爷,谢安退位后,就是他把持朝政。国宝说要举荐,这回王焯想拒绝都难,到时一纸诏书下来,还不是得赶鸭子上架。
王焯想:“行,画工就画工吧,不过可不能一直做,得干个临时的,以后还是要参加中正品评的,总不能给皇帝画一辈子画呀!”这番一想,便道:“哈哈,我也很希望和国宝兄多多切磋棋艺,棋逢对手千局少嘛!到了建康,我自当去拜会琅琊王殿下,只是不知殿下会不会接见我这样一介草民啊?”
王国宝听他这么说,心中大畅,眉开眼笑,这画工总算是有着落了:“殿下最爱吟诗作画,他看了你的画作,肯定会很喜欢的……哦,对了,你酒量好不好?”
“国宝兄想要开怀畅饮一番吗?”
王国宝摇头,凑过来轻声道:“不是不是。是殿下呀!殿下仿效刘伶,最喜美酒,肚中海量,可谓千杯不醉。我怕炎明兄为殿下赏识,到时饮酒寻欢,可你酒量不济,到时让殿下不喜呀。”
王焯笑道:“如此说来,国宝兄酒量也很惊人了?”
王国宝不答,只是拍了拍胖鼓鼓的肚子。二人大笑。
外头一串木屐声:“国宝,什么事如此高兴啊?”是王谧将陈度送出门,又回来了。
“阿嚏!”王谧正要踏进门,被一直候在门口的小叶当面打了个喷嚏。王谧退了一步,抚了抚衣衫,一皱鼻子,愤愤的扫了这绿衣婢女一眼。
“公……公子,对不起!“小叶诚惶诚恐,吓得弓起了身子,微微颤抖,眼神一斜看向屋内的王焯,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求助。
王焯忙起身道:“小叶,怎么如此无礼!”走过去应向王谧,又道:“稚远兄,这是我义妹,怕是刚才下雨着凉了,勿怪勿怪。”
王谧恍然:“哦,原来是你义妹呀,我还以为……呃,炎明,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让你妹子在外面候着呢,真是!”说着微微一笑,便拖着小叶要进去,王焯一看他那只拉扯的手,无奈干咳了一声。
王谧苦笑,嘴角抽动几下,松开了手,将二人都领进了屋。
国宝欣喜的将王焯答应当画工的事相告,小白脸满脸堆笑:“炎明兄担任这份差事,那是最好不过了!问世间,还又谁能能在人物画上胜你一筹呀!”
王焯道:“不是还有个三痴顾恺之吗?”
国宝和王谧相视暗笑一声,不语。
王焯拉着小叶,让她站到自己身旁,接着说道:“二位,我愿意去作这百美图,不过有一个条件。”
一肥一瘦都瞪大了眼:“什么条件?”
王焯道:“我愿为陛下作画,但不愿做这画工,不知二位能否圆了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王国宝苦思冥想了好久,皱着肥脸道:“炎明兄这是什么意思?这画工……不就是为陛下绘图了吗?”
王谧哈哈大笑,道:“国宝,这还没听懂呀?……炎明,你大可放心,我们会向琅琊王殿下恳求的,想必殿下也会答应你的条件的。你可以凭代尚书画工的身份入宫作画,百美图一成,殿下会允许你辞官,而你也能在今年九九重阳之际接受建康的中正品评。这样安排,你看如何?”
王焯微笑点头,这小白脸是彻底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真是“知心”呀!有如此好说话的知己,确实难得。
王焯有些担忧,问道:“对了二位,我的身世,还有什么人知晓?”
王谧宽慰道:“只有陈君、国宝和我三人……哦,还有陈君随行的护卫,他们忠心耿耿,也不会说的!”
三人有说有笑的聊了一会儿,王焯还和王国宝下了半局棋,看这时辰差不多了,起身告辞要离去。王谧道:“炎明兄,我送你吧。三日后国宝要启程返京,那时我再派人来接你。”王谧又问了王焯家中的情况,得之他有一妻二妹。
出了王氏别墅,王焯和小叶上马车,在王谧和王国宝的目送下离去。王谧笑了笑,对王国宝道:“国宝,你觉得此人如何?”
王国宝打趣的道:“他的弈棋比你强多了,改日我得拜他为师,将来你就得对我俯首称臣了!”
王谧愤愤拍了下他的背,道:“你呀!……我看此人是个怪才,很有意思,可以深交!”
两人见车远去,一胖一瘦,肩并肩的返回别墅。
马车辘辘,王焯看着渐渐缩小的两个人影,心道:“俗话说得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想让他们帮助我,就首先得为他们做些事才行。从画工做起又如何,加入昏庸王爷这一党又如何?”
他口中喃喃:“清谈误国?俗谈兴国?孰是孰非……”一路颠伏,小叶一脸好奇的看着王焯,全然不知他在嘀咕些什么。
王焯一看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知道她心中疑问,便笑道:“小叶,王大哥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小丫头眼睑闪闪,天真到不行:“王大哥,快说吧,快说吧,刚刚我一直站着都闷死了。”
王焯***着她的头,笑道:“这个故事叫做‘白马非马’。……”
他在马车中滔滔不绝,直至路过那个破道观,快到岔路口时,忽然听到前方人声沸腾,车夫也一惊,忙勒住了马匹。
王焯好奇的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心惶惶的,颤声道:“公,公子,前面好多人呀!像是……像是流民!”
“什么!”王焯忙探出头去看,大惊。
远远望去,前方一里,有一条人流长龙,浩浩荡荡往京口方向走去,只见人人都举着家伙,猜想应该是棍棒、锄头、斧头、扁担之类。
山下林间,人声嘈杂,气势汹汹,整片树林仿佛都燃起了怒火,林间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人,后头还不断有人赶来,显然是一群发疯的蛮牛啊!
瞧这群气焰滔天的流民,王焯浑然无措,这到底怎么回事!刘寄奴不是去了南方丹徒县了吗,煽风点火的,他到底给我干了些什么!!
这……这是流民暴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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