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此刻清桓的胸也逐渐收紧,他算准了天黑尽之前,他们可以穿出这一片密林的——若不是,孟祁崴了脚的话。
清桓提出要背他,孟祁却死活不肯——他当然不知道她是怕自己知晓了她的女子身份。
闹的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扶着孟祁前行。
可是她的脚伤,明显的拖慢了他们行进的速度。
于是到四周已经看不见一点光亮了,他们还困在密林里,没有方向的走着,走了很久很久,也还没有停下来。
她明显感觉到清桓抓着她手臂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来,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呆滞,脸上的笑容虽然还在,却已经浅薄了很多很多,眉心间多出的几分凝重森严阴郁。
——他,难不成真是夜盲?
她伸出五个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清桓此刻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他只感觉到眉心有一阵暗流袭来,迫近他的眼,于是本能的,他反手一抓,却殊不知那是孟祁的手。
这一抓力度太大,将孟祁整个人都差点掀翻了过来,他又只顾得忙不迭的去扶,结果两个人一同栽倒在地,滚了两三圈后,撞上了一颗树,才算是停了下来。
于是那刺耳的叫喊声终于在无比凄惨的达到高潮后,停歇下来。
清桓的双手还死死的扣着她的腰背,他尽量把她贴进怀中不让她受伤,自己却磕上了几处凸起,手臂和背都拉出了几道或深或浅的口子。
惊魂未定的孟祁窝在他怀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片刻之后,清桓才呵呵笑了起来,“你还想抱我抱多久啊,小娘子?”
糟了,一定是刚才抱得太紧,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
她立刻推开清桓,面红耳赤的站起来。
“怪不得不让我背呢。”他也摸索着站起来,淡蓝色的衣衫有好几处都挂破了,染了淡淡的血迹,在黑暗中显得尤其鲜艳夺目。
“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我还盼着你上昆仑山给我做伴解闷呢,还会舍得告诉别人你是女人,让那些剑呆子把你赶下山?”他仍然笑,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在笑。
可是那笑容,忽然间呆滞住了,他一把拉过面前的孟祁,又精又准。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鼻,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附近有黑熊,别出声,也别吸气。”
在他说出这话的同时,她已经看见远处草木在摇动,确乎有一个东西在那里游蹿。
那东西迟迟不肯离开,还越来越向他们这边靠近。
她虽然尽量屏住呼吸,可是已经快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不给熊吃,也给憋死过去了。清桓却显得轻松从容,呼吸吐纳之法本就是昆仑山最基本的入门之术,闭气不算是什么难事。可是他明显感觉到他怀里的那个瘦弱的小身子在不住的颤抖,她可没学过什么吐纳法。
那熊却仍然不解风情的游荡在他们四周,迟迟不肯离去。
她已经快要憋死了,只感觉心和肺都像是浸泡在了硫酸里一样灼烧得好痛,喉咙里一点空气都没有,整个口腔都似乎干巴巴的贴在了一起。
忽然,一片温润贴上她的唇,一股气流顺着那温润流入。
人工呼吸?
她瞪大了双眼,那只熊好像已经发现了他们,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接近。
眼看他们就要成为熊的美餐了,他背后的长剑却倏地飞出,直直争鸣的落在那熊的面前,黑熊受了惊,掉头跑开去了。
清桓这才放开她,脸上又回复了灿烂的笑容。
“你这么厉害,干嘛不早出手?”她愤愤的问,“难不成你故意……故意……”还没说完,她的脸就又烫起来,生死关头没心情不好意思,这会她觉得跟才认识一天的人亲亲小嘴似乎真的很难为情。
他却否认道,“不是我。”
“这里除了我和你,还有第三个人么?剑是你的,难不成别人隔空能取到你的剑?”
“好像,是这样的。”
“好,那你说,是谁?”她不依不饶的叫嚣起来。
清桓笑道,“不就是你中意的我的小师叔咯。”
她环顾了四周,已经微微亮起来的天空挤出淡淡的微光来,能看得清周围的几棵树木,却不见那个白衣飘飘的修长男子。
“不用找了,凡是修炼了感应之术的昆仑山弟子,都是可以相互感应到彼此的。小师叔只是感应到了我的剑发出的剑气,御了我的剑而已。”
“隔那么远?”
“三十丈以内。”随着天明,他的眼前逐渐清晰的出现了孟祁粉嫩的面颊,以女子的身份来看那张阴柔的容颜,她确乎是个很好看的小人儿了。他继续拉起她的胳膊,笑意盈盈的道,“也就是说,我们离昆仑山,不足三十丈了。所以,走吧。”
孟祁却没有动,她看着清桓身上几处血红色的伤口,再对比自己的“完好无损”,才知道他是尽了多大的力在保护自己。
“你等着,我去找点草药来给你止血。”好在她奶奶是个老中医,从小教她识草辨药,对草药什么的,她倒也还认识一些。
比如,可以止血的仙鹤草和三七,她没走几步就都一眼认出来。
草草的给他上了药,看血都止住了,她才算是安心了些,跟在他后面继续向林子的某个方向去了。
果然,半个时辰后,他们就出了那片密林。
眼前豁然开朗处,是一座巨高巨大巨霸道的山,山边临着条河流,半山腰倾泻而下的飞白注入这条河流中,即便是隔得很远,也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水声低压压的袭来。
最让她震惊的,倒不是这水声,而是高耸入云的小半个山顶完全淹没在了云雾中,飞机也就飞那么高了吧?
从云雾中若隐若现露出来的道观有两三处,清桓说,那是最低最矮的,昆仑山颠上的那处开阔之地,才是他们要到的地方。可是这山四处都是悬崖陡壁,根本连条上山的路都没有机会寻见。
于是乎,她还没上山就先被这阵势吓软了腿。
“这,该怎么上去?”
“看见山壁上垂下来那些藤条了么?”
她顺着清桓的手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某处极高的断壁上确乎垂下来了几条粗壮的藤蔓,那些藤蔓青青幽幽的荡在风里,看得她所有的安全感都一扫而光。
“不会,是要抓着藤蔓爬上去吧?”
“你说呢?”问完这一句,清桓满意的在她脸上搜罗到挫败无奈的神色,他笑眼迷离的凑到她眼前,伸手按了按她的头道,“傻女子,当然不是!哈哈。”
她干瞪了他一眼,枉她还给他找药止血,他竟然总拿她开玩笑。
“到底怎么上去?”
他右手牢牢楼主了她的腰,左手抽出后背上的剑,一股强大的冲力由剑尖猛烈的迸发出来,那剑竟带着两人直直的升到了空中,向更高处去了。
她耳旁只听得呼呼的风声,眼看陆地越来越远,她一把环住了他的腰,将昏重的头抵在他胸前闭着眼不敢睁开一丝一毫。
直到清桓松开她,她才悄悄张了一缝眼睛。
看到的,恍若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