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一觉醒来,脑仁不禁微微酸涨,有些发晕。
“素胭…”扬头唤了一声,却发觉嗓音竟不似往日清脆婉转,甚为沙哑。心下一惊,素胭手中端了茶已疾步走来,我忙接过一饮而尽,稍觉舒适了些。“我睡了多久?”声音恢复了些许,我侧头问向素胭。“小姐好睡,已是辰时了。可要传膳?”素胭神情关切,我微一摇头,“不必了。”说话间又觉晕沉起来,复躺身胡乱睡下了。
气候逐渐寒冷,转眼间已然入冬。
自那日交谈后,艾慎便再未踏足我宫中,我亦是大门不出一步,每日只独自静坐于窗前。昔日纷飞的流言也因我如今的“失宠”而消弭无踪。我如深秋枝上的枯叶一般湮灭于整个脂粉毒花的**。
“哗”的一挑帘子,素胭搓着手跑了进来,鼻尖冻的通红,抱怨道,“这鬼天气,也忒冷了些。”我淡然一笑,抬头看向了她,“再过半月便是除夕,冷些是常事。”说罢,我不由以绢子掩了鼻,望向角落那盆炭微微蹙眉,“这炭的烟气怎么这般大。”素胭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又转头看了看愠亦,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愠亦忙上前道,“许是内务府的太监送错了,奴婢去换了便是。”我瞥了眼面色不豫的素胭,鼻中“嗯”了一声。见小宫女把炭移走,我漫不经心道,“内务府的奴才可是欠调教了,这样的小事也出差错,若日日送错岂不要被熏坏了。”余光瞥向素胭,素胭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她心低可是揣不下一星半点的事情。果然,素胭一咬银牙,不顾愠亦阻拦睁圆了杏眼恨恨道,“小姐!哪里是取错,内务府那起子奴才见小姐不得势就一味的欺侮咱们,克扣了份例不说还用这些黑炭敷衍,这黑炭烟气这般大,何时是放在屋子里用的!愠亦姑姑只得想了法子把黑炭银炭混在一起,不然到了月末银炭全无,这样冷的天气可如何是好呢!”
这一番话如豆子般自素胭口中蹦出,我并未多说什么。愠亦急道,“素胭姑娘!你这不是徒惹小姐烦心么!”素胭闻言眸中含了泪,“我就是见不得小姐受苦,那些奴才欺侮咱们不妨事,何必要小姐也跟着被作践!”我抬了眼,神色平静,“宫中之人向来如此,捧高踩低的事多了,你若伤心才真真不值。”转头对愠亦道,“取些金银给内务府的管事孙公公送去也就是了。”见素胭拭着泪珠,我微微叹气,上前牵了她二人的手,恳然道,“只是连累了你们与我一同受苦。”素胭连连摇头,“小姐说哪里话,能陪伴小姐是奴婢的福气啊。”愠亦虽未开口,但眸中的坚定亦让我安慰不已。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了下去。内务府收了银子也就不再太过苛刻,倒也可以安稳的过个年。我虽甚少出门却也对六宫之事略有耳闻,佟贵嫔的身子已是日见臃肿起来,因临盆的日子要到了,便又晋了“淑仪”的位子,怕是诞下皇嗣便要封妃,若是皇子,问鼎“夫人”之位也未偿不可,可谓如日中天。
今日便是除夕,合宫上下皆是欢喜无比,入眼处宫灯数盏,似将夜空也映的泛了红。
除夕家宴我推脱身子不爽并未前去,待素胭几人贴好窗花福字,便围桌共用了“年夜饭”。方撤下饭菜,却见小卓子跑进殿来,打了个千儿笑嘻嘻道,“小姐,外头放烟花了,可好看呢!小姐可要一观?”小卓子为人机灵甚是讨人喜爱,见他这般说我不由起了兴致,素胭忙取来披风与手炉,同至庭院。
还未踏出殿门便听见烟火散开的声响,抬头间遥遥的便瞧见乾元殿上空烟花烂漫,不禁心下一阵欢愉。可惜云杳宫与乾元宫相隔略远,只可瞧见半幅烟火,另半幅却是隐于宫墙之中了。
我略一思索,便转头对素胭道,“走,咱们去天台赏烟火去。”愠亦闻言忙加阻拦,“小姐不可,天台所处离咱们极远,位置也过于偏僻了些,实实不宜前去啊。”我兴致正高,闻言转头笑道,“哪有那般远,位置偏僻才好,也免得被他人瞧见。我们去去就回。”见我态度坚决,愠亦虽忧心不减却也只好妥协。
与素胭小心而行,一路皆避开了宫人,约摸一柱香的时光方至天台,忙提裙拾阶而上。素胭年岁与我相当,清秀的眉目间也有了欢喜之意,眼见四周无人便将心头的担忧抛至一旁了。
仰头看去,目光所到之处烟花漫空,朵朵绽放于天际,将漆黑的夜晚照的极亮,连着眸子里也映出了色彩斑斓的火光,此时灿耀如星子亦被比了下去。
看了许久,不由略现疲态,“素胭,咱们回吧。”素胭点头应下,正转身间忽觉脸颊处落下一滴冰凉,猛然抬首,竟是瞬间雪花漫天。喜悦如潮水般迅速溢满心田,不由伸手去接那片晶莹,感受那丝冰冰凉凉的触觉。我童心大起,张开双臂仰头闭起眼眸旋转,裙裾纷飞,似与这漫天飞雪交融。
这是今岁的第一场雪,飘扬的雪花与空中的烟火交错在一起,美的让人摒息。呆呆望着天失神良久,一阵风吹在身上不由打了个寒颤。原是披风被雪打得湿透,出门时又不曾添衣,难怪觉得冷意难抵。素胭仔细替我拍去肩上的浮雪,劝道,“小姐,这雪下的急,咱们回去吧。”略一犹豫,我颔首应允。抬头再次望向了天,不禁微觉遗憾。
素胭蹙起了眉,见天气甚冷又是四处无人,便拿过我手中已然冷却的珐琅手炉,“小姐稍待,奴婢去添些炭回来。”微微点头,目送素胭离开。
望了素胭单薄的身形逐渐缩小,不禁微微出了神。此时,竟忽然响起男子清朗的笑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孤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心头大惊,我转身厉喝道,“谁人在此?!”
只见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自转角处逐渐走来,“姑娘莫慌,臻乃一时有感而发,唐突了。”渐近,容貌身形已入眼底。心湖如投了圆润的石子,泛起点点微小的涟漪。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抵便是如此了。心底有感叹飞快的掠过。
来人身着一袭缥霜色帛锦袍,并无任何装饰,身形甚为修长,似与艾慎相当。此时的他正含了细细密密的笑,一双眸子微微弯起。这样的柔和,如春风拂面般惬意。
只听这男子道,“姑娘来此只为一赏烟火?”我轻轻点头,浅笑。“如此看来,臻是遇见了知己。”他说着,笑意渐渐扩散。眼前一花,他的笑竟是眩了我的眼,直让人抛却身边那万幅的烟火。“公子抬爱,妾身只是一时兴起。”我微笑而语。他闻言扬了扬眉,面露惊奇,“哦?臻亦是兴起而来,看来臻与姑娘真真是有缘了。”我方要再次开口,却瞥见素胭正疾步向此处走来,“我的侍女已然前来寻我,公子,告辞了。”说罢我屈身一福,提裙拾阶而下。
待再次回首,只见一抹如烟的品月天青色盈然于天际之间,甚为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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