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帅认得这枚戒指。
有关这枚戒指,他有着太多深刻的记忆。
那曾是戴在花一样的叶雨薇白净细长的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叶雨薇在生命即将凋零的最后几天,于一个夏日黄昏亲自摘下轻轻为叶改之戴上的。
赵帅永远也忘不了,那时那刻,不再美丽的叶雨薇笑出了生平最美丽的笑,眼角噙着晶莹剔透的泪水,轻风吹过,她披散的长发和洁白的裙衣在青草上飘拂,身后是满天绚丽的晚霞。
既认得这枚戒指,他就不可能不想到叶改之。
只是赵帅怎么也把眼前这位又高又帅又气质的黑帮老大跟曾经那个瘦弱矮小长相猥琐孤独自卑的叶改之联系不起来。
可这枚记忆深刻的戒指又分明戴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他刚才轻笑着说出的那句不是校友是同班同学还在耳畔回旋,而且似乎更加响亮起来。
赵帅惊恐、惊诧又不敢相信的颤声道:“你,你,你是叶改之……”
叶改之再次将指间的雪茄以优雅的姿势放在嘴边,再次悠悠然的吸了口,再次将烟圈一个个轻轻吐在赵帅的脸上,笑道:“呵呵,我还以为你真不记得了呢。”
“记得,都记得……”
“真的都记得?”叶改之盯着赵帅的脸。
赵帅不敢与叶改之正视,更不敢回答,在他记忆中全都是些自己如何欺辱讥讽叶改之的往事,叫他如何回答?
他只艰难的弯下大腹便便的腰,从地上捡起那匝人民币,尽管地板光亮得纤尘不染,尽管每张人民币也都足够崭新,他却还是一个劲的用雅戈尔西服的衣袖擦拭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再次递到叶改之手里。
叶改之没接钱。
足够干净的钱在他此时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脏,因为赵帅的奴性的手而脏。
叶改之使了个眼神,黑无常便把那匝钱夺了过来分给了在场的所有小弟。
“老同学,不是听说你暴发了吗,怎么就这么就想打发走我们?”
叶改之脸上扬着笑。
轻笑。
可在赵帅看来却是比什么都危险。
赵帅连连点头道:“哪里哪里……”
赵帅向旁边瑟缩在角落里的一个漂亮小蜜使了个眼神,小蜜便战战兢兢的转身从另一间办公室取来一张百万支票。
赵帅道:“叶改……不,叶老大……这是我们正准备向供应商提货的货款……”
不等他说完,白无常就道:“少他妈在这装蒜,我们要的是现钞,不是什么空头支票!”
“是,是,是,”赵帅吓得浑身哆嗦,抬眼对叶改之道:“老大,您,您的意思……?”
叶改之伸出手,本想轻轻拍在他肩上,但忽然感觉他那身光鲜的雅戈尔其实也跟他捡过的那匝人民币一样肮脏,便把手缩了回来,道:“别那么紧张,我想你能把一个招摇撞骗的皮包公司开得如此之大,而且还敢公然跟我们老大的本家亲戚叫板,一定是比我更有办法的。”
“是,是,哦,不是,不是,我哪能跟老大您比呢。”
叶改之却再不跟他罗嗦,背过身来,一步步走向办公室门口,把所有事都留给他那帮小弟干。
有时候,黑白二无常比他更无耐心。
那一天,黑白无常从赵帅那里拿走了比老大开价还要高出两倍的钱。
叶改之最后将墨镜戴在脸上,背影笔直潇洒气派的离开前,眼看门外对身后的赵帅道:“记住,别他妈再鼠目寸光,任何人任何事都要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
“老大教训得是。”
直到叶改之一行扬长而去走出好远,赵帅一堆肥肉的身子才终于瘫坐在地上。
叶改之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都那么痛快淋漓。
只是,前世,那一天来得太晚。
这一世,叶改之再不能等到那么晚了,他不要再遗憾的让多年以后一起走过似水流年的同学回想起来,叶改之依然是那个瘦小懦弱的猥琐少年,他要把所有的快意恩仇提前到学生时代。
叶改之怀着别样心思走近寝室。
不知是谁已点燃蜡烛,寝室里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不断进来的半点没有睡意的兴奋的脸。
叶改之又开始为难,他找不到自己的床铺和拖鞋。
他怔怔的站着,直到所有人都穿着拖鞋去外面洗脚去了,他才捡起一张床底最后的一双并且坐在那张床的床沿换起鞋来。
叶改之对着自己的瘦小的脚和那双瘦小的拖鞋无限怜惜感慨。
“叶改之,谁让你坐在我床上的?!”
赵帅刚刚洗脚回来,就气势汹汹的吼道,好像叶改之很肮脏,一坐了他的床就会遗臭万年似的。
叶改之轻轻道:“哦,忘了这是你的床。”
“忘了,我看你他*妈今天脑子是真的出了问题,先前在教室里赵阳和大虎没机会让你清醒清醒,是不是现在要我来动手?!”
叶改之没动声色,平静的换好鞋,轻轻的站了起来。
赵帅见叶改之敢如此不鸟自己,恨恨的冲了上去。
“赵帅,算了吧,我看叶改之不是故意的,今晚蜡烛的事让他够忙的,他一定是真忘了你不让他坐你床的事。叶改之,你也快去洗洗上来睡了。”
同样刚刚洗完脚回来爬上上铺的易水道。
叶改之终于记起自己的床铺来,自己和易水是同睡一张铺的,就在赵阳床铺的上面。
本来叶改之最初入校时是和另一个同学分到下铺的,谁知那个学生没上几天学就转学了,赵帅贪图一个人睡一张铺的宽敞舒适,便硬将叶改之逼到了上铺和易水睡,他却从上铺换到下铺,成了班上唯一一个一个人睡一张铺的学生。
前世的种种浮现脑海,因为上下铺的关系,叶改之没少受赵帅的欺负,比如不让他坐他的床,不让他上床时踩着他的床沿向上攀,连他睡觉时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一个轻轻翻身也要倍受他的百般辱骂。
叶改之咬咬牙,依然没动声色,前世易水没少如刚才那样在赵帅对自己发难时出言相劝,重生了叶改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也算是给这世易水的第一次相劝一个面子。
叶改之转身去食堂外的水笼头用冷水冲脚,他听见身后是赵帅无比轻蔑的讥笑。
叶改之在心里道,赵帅,别他妈得意,你的账我都给你一笔笔清清楚楚的记着呢。
百米外隔着一段荒地的食堂外很少的人,大多数洗脚的人都已陆续回了各自的寝室。
清冷的月光。
水笼头边多年前的石板镶嵌的几个洗衣槽还如当年一样静静的保持原来的姿势。
有几个高三女生结伴趁着夜色一边轻轻细说一边洗衣。
两三个高三男生在隔着一段距离的水笼头边留恋。
叶改之静静的洗完脚静静的转身离开时,发现在远离那几个女生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独自在洗衣槽边洗衣的女孩。
清冷的月光,映照着她专注而又平静的脸,竟是叶改之先前在楼道里送她最后一根蜡烛的那个高三*二班的女生。
远离几个女生和男生,她是那么孤独又那么小鸟依人。
叶改之好想走过去陪陪她,可看了看那几个轻轻说笑着的女生和一旁留恋的男生,叶改之终于还是选择了静静的轻轻的离开。
叶改之回到宿舍外,窗口已没了烛光,寝室门也已被关上。
叶改之推了推,门竟没开。
敢情是赵帅故意让人闩上的。
叶改之一怒,加大力气重重一推,心想,这次再不开,我可要用脚踢了。
不想那扇阵旧的木门却“吱嘎”一声,划破月夜的静谥,开了。
接着,叶改之只觉眼前一闪,便有什么东西从门上砸了下来,发出重重的“啪”的一声。
寝室里立时传来一阵憋了太久的得意而有趣的哄笑。
从窗子和门口洒进的月光清冷朦胧,叶改之看见静静的横在自己脚边的是寝室里用来装垃圾的撮箕。
“算你小子走运!”
赵帅趴着身子从床铺上抬起头来有点失望却又毫不掩饰的冲门口道。
叶改之什么都明白了。
是赵帅要报复自己刚才对他的轻视,故意将撮箕放在门顶,想等他回来时趁他推门而入的那一瞬不偏不倚的砸在他头上。
幸好叶改之重重的推开门那一瞬没立时跨门而入,不然,恐怕此时非但会头顶一阵疼痛,还已成了那帮前仰后合幸灾乐祸的同学们眼中滑天下之大稽的笑料。
为了不给对方以乐趣,叶改之努力压抑住,依然不动声色,轻轻的走进门,又轻轻的将门掩上,再轻轻的将门闩了,轻轻的走向自己的床铺。
只有从窗口洒进的月光,朦胧中叶改之看见趴在床上的赵帅正对自己挑衅的挤眉弄眼。
叶改之视而不见。
叶改之故意视而不见。
重生过来,已事隔多年,叶改之已不习惯了高高的抬起脚踩着床架上的木桩爬到上铺去的艰难动作。
当然,说是艰难,是指前世。
这世,叶改之可是早在重生前就将“如来神掌”除了最后一招“万佛朝天”未曾领悟外别的招式都已练得炉火纯青。
叶改之脱掉一只拖鞋,另一只拖鞋还在脚上,就光着那只刚刚脱掉拖鞋的脚故意踩在了赵帅的床沿。
“妈的,把老子床单都踩湿了,叶改之,我看你今晚真他妈不但脑子出了问题还皮子着痒找揍!”
赵帅猛地从床上翻起来,仰面冲叶改之凶悍的骂道。
叶改之已迅速的爬到上铺坐在自己的床沿,故意让另一只拖鞋自脚上冲床下滑落。
那只拖鞋沿着恰到好处的轨迹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赵帅仰起的冲叶改之怒骂的脸上,甚至鞋跟的某处还有那么一点点碰到了赵帅张大的嘴角。
赵帅一阵恶心,连连冲已经自脸上滑落在地的拖鞋狂“呸”了几次口水。
尽管,他半点也没以为叶改之是故意的,在他看来,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因为叶改之大意因为巧合,瘦弱矮小一向任人欺辱的叶改之绝没对自己故意的胆量,但他还是更加狂言怒骂,并猛地伸出双手扑上去欲拖叶改之悬在床沿的脚。
所有人都从床铺上坐了起来,一个个兴奋的期待精彩继续。
易水从里面翻过身,抬起头冲下铺道:“赵帅,算了,算了,让叶改之跟你认个错就行了,都是同班同学何必……”
叶改之没有认错。
叶改之已来不及认错。
赵帅猛地伸出的手就要抓住叶改之悬在床沿的双脚。
叶改之也不屑认错。
他本无错。
更加之事不过三,他有理有节忍无可忍。
说时迟那时快,叶改之悬在床沿的双脚顺势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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