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战场清晰地暴露在深蓝色的天空之下,死尸狼籍的战场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数百名秦军骑士押着几十名匈奴俘虏在战场上翻找尸体,另外还有几十支小队骑士飞驰在战场四周的草地和山岗上,追杀逃跑的匈奴人。
忽然,战场上爆发出震天欢呼之声,一个骑士高高举起长矛,长矛顶端霍然是一个须发披散的人头。
“找到了。”毛子睿把手中的兜鍪狠狠砸到地上,激动地振臂狂呼,“找到了,我们杀死了休旬王,我们杀死了休旬王。”
司马断、白公差和乌原三人互相看看,心跳骤然加剧,惊天狂喜让他们的热血遽然沸腾,突然,三人仰天长嚎,跟着三个兜鍪狠狠撞击到一起,疯狂的吼叫声同时从三个人的嘴里爆发出来。
“我们杀死了休旬王!”白公差一手挥舞着兜鍪,一手倒拖着战斧,疯狂地冲向了欢呼的人群,冲向了那颗在空中飞舞的人头。
司马断、乌原紧随其后,虎翼卫和乌氏短兵紧随其后,大家激动地叫着喊着,奔跑着,尽情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毛子睿跑了两步,激动的泪水突然不可遏止地冲了出来,他两脚一软,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双手掩面,失声痛哭,哭得酣畅淋漓。他成功了,他抓住了机遇,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他击败了匈奴人,杀死了匈奴人的休旬王,他成了英雄,成了大秦的英雄,中土的英雄。
“公大夫……”将士们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围住了自己的统率。
“公大夫……”司马断和乌原一边叫喊着,一边把毛子睿拉了起来。
“公大夫,休旬王的人头。”白公差单膝跪倒,把那根顶悬人头的长矛恭恭敬敬地递到毛子睿的面前。
毛子睿擦了把眼泪,上前一步,接过长矛,高高举起,用力摇晃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大秦……”
“大秦,大秦,大秦……”将士们举起手中的武器,放声狂呼,这一刻,大秦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家,他们的国,他们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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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仗奇袭得手,大秦人大获全胜,以微不足道的代价全歼匈奴人,斩首两千余级,斩杀匈奴休旬王和一名当户、一名且渠,五名千夫长,俘虏八百多人。
毛子睿下令,即刻打扫战场,然后带着俘虏和战利品急速赶赴大河,支援却月阵。他不知道匈奴人是不是还在进攻却月阵,但他知道公子宝鼎和将士们都在急切盼望着胜利的消息,他要以最快速度杀过去,要用休旬王的人头给匈奴人沉重一击,然后趁势掩杀,再败北虏。
打扫战场需要时间,搬运战利品也需要时间,秦军人手有限,速度再快也快不起来,直到日中时分,才丢下满地的匈奴尸体,急速南下。
匈奴逃兵打马如飞,一口气跑到大河,冲进了营帐,把这个惊人的消息禀报给了林胡小王。林胡小王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望着传讯逃卒,怎么可能?秦人的主力大军何时过河的?怎么过河的?又是怎么知道休旬王昨日北撤,于是尾随在后发动了袭击?
这位逃卒是巡哨,当秦人发动袭击的时候,他就在马背上,所以跑得快,一眨眼就冲进了黑暗。根据他的描述,匈奴人没有丝毫防备,因为谁也想不到秦人主力渡河了,而且就埋伏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所以匈奴人必定全军覆没,休旬王凶多吉少,杀出重围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休旬王死了?林胡小王都不敢想像休旬王死了的后果。单于庭自大单于以下有二十四官长,休旬王不是这二十四官长之一,但他是匈奴部落王,像他这样的部落王整个单于庭大概有二十多位,个个都拥有自己的领地和族众,实力很强。以休旬王在匈奴的地位来说,就相当于中土的诸侯王,是坐镇一方的王侯,这样的人物死了,死在中土秦人手上,死在河西形势最为关键的时刻,对匈奴人的打击可想而知。
林胡属于北虏诸种之一,林胡人由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这位林胡小王的部落就位于贺兰山,因为实力有限,只能仰匈奴人的鼻息,跟在匈奴人后面混。这次匈奴人有心拿下河西,两路夹攻月氏,休旬王是其中一路的统率,林胡小王隶属于他的王帐。现在统率死了,这一路匈奴大军群龙无首,必定混乱,匈奴人的两路夹攻月氏之策遂告失败,而对于林胡小王来说,他的日子更难过,因为他肯定要为休旬王的死承担责任。
一起南下攻杀秦人使团,这么点小事竟然没有做好,反而让休旬王死在了秦人手上,匈奴人愤怒之下,当然首先要拿林胡等北虏诸种部落小王开刀,否则颜面何存?威信何立?
林胡小王急召白狄、空同两位小王。两位小王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建议撤军,马上撤军。秦人主力既然过河了,既然伏击了休旬王,那此刻不管休旬王是死是活,秦人主力马上就会杀过来。这车阵就是一个陷阱,诱杀匈奴人的陷阱,赶快跑吧,迟了恐怕就要被秦人包围了。
林胡小王也不犹豫,果断下令,急速后撤,向东北方向撤,以免与秦人主力迎头“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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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人突然撤走,让公子宝鼎惊惧不安。昨天匈奴人已经撤走了一部分,今天又全部撤走了,这显然不正常,而最大的可能就是毛子睿和骑军被匈奴人发现了,被发现的后果是什么?要么陷入匈奴人的包围,要么暴露了意图,打草惊蛇了,让匈奴人警觉起来,匆忙撤回到白山、铗口一线。
公子宝鼎的担心到了入暮时分烟消云散。斥候急报,毛子睿和骑军夜袭匈奴,全歼敌虏,斩杀匈奴休旬王。
宝鼎和将士们欣喜若狂,击鼓鸣号,奔走相贺。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由羊皮筏子送到南岸。南岸顿时欢声雷动,鼓号之声更是席卷夜空,一堆堆的篝火冲天而起。
大萨满和诸种部落的族众随即被这个消息所惊骇,当即就有部落连夜拔营离开。他们倒不是害怕秦人,而是畏惧匈奴人。匈奴人肯定要报复,铺天盖地的大军很快就会杀过来,杀到大河南岸,甚至一直杀进长城,所以乘着匈奴人还没有杀来的时候,尽快返回部落,带着部落族众转移吧,免得遭受池鱼之灾。
大萨满站在河堤上望着两岸连天灯火,听着激昂的鼓号声和激动的欢呼声,情绪非常复杂。公子宝鼎果然是天之骄子,神之宠爱,不但击败了强悍的匈奴人,还把匈奴人的休旬王给杀了,此等人物一旦把注意力集中到西北,有意开疆拓土的话,那就是北虏西羌的灾难了。
中土秦人疯狂地庆祝胜利,他们的气势非常高涨,他们的腰杆更加挺直,他们看待蛮夷的目光更加不屑,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对大河南岸诸种部落来说这往往意味着一场血腥灾难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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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毛子睿率军赶到大河西岸,安营扎寨。
却月阵打开了,两支军队的将士们相聚一起,喜笑颜开,胜利的鼓号声和震天欢呼在漆黑的夜空里久久回荡。
毛子睿、司马断和白公差等人向公子宝鼎跪献匈奴休旬王的首级。
“谁杀了休旬王?”宝鼎对此非常急切,他要重赏这位勇士。
毛子睿等人互相看看,齐齐摇头。当时漆黑一团,激战时更是混乱,骑士们往返冲杀,重兵利器劈头盖脸逢人就砍,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斩杀休旬王的功劳哪个不想要?但空口无凭,这个勇士算是被黑夜吞噬了。
“重赏,所有将士,统统重赏。”宝鼎一笑置之,既然找不到人,那就统统重赏,反正缴获的战利品太多,足够赏赐了。
宝鼎的慷慨赢得了将士们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跟着这样的统率打仗太爽了,不但可以打胜仗,拿重赏,而且凭借军功马上就能升官加爵。公子宝鼎是什么官职?主爵中尉,就是负责升官加爵的官,跟在他后面只要有军功,肯定能加爵,既不用走后门找关系,更不用送礼行贿,世上到哪找这么好的上官?
晚上军官们聚在却月阵内的临时帅帐,商讨局势。
击败匈奴人不算什么大事,杀死匈奴人的休旬王才是大事,这才是扭转战局的关键所在,甚至可以说是逆转整个河西形势的关键所在。
从匈奴俘虏里那里得知,休旬王是匈奴南路大军的统率,其麾下大约有五万军队,大部分来自贺兰山和阴山一带的诸种部落。休旬王突然死去,匈奴南路大军群龙无首,大王小王们为了保存实力,必定静观其变,裹足不前,甚至有可能乘机撤军,也就是说,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匈奴人未必会调用主力再次南下攻击,使团可以藉此机会,急速北上赶赴月氏王庭。
“这个时间有多长?”宝鼎问道,“匈奴南路大军的主力到底会不会杀过来?你们有多大的把握?”
这个问题谁也不敢回答,假如匈奴人发了疯,红了眼,尽起大军呼啸而下,誓死要为休旬王报仇,那使团现在就可以撤离了。
“匈奴人看到我们的大军在南岸扎下数里大营,已经摆出了渡河北上的态势,而且又在初次交战中击败了他们,这种情况下,匈奴人还会失去理智蜂拥杀来吗?”毛子睿考虑了一下,开口说道,“匈奴人的目标是河西,不是我大秦,更不是中土,所以匈奴人即使要为休旬王报仇,也要先禀报大军统率左贤王,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毛子睿把形势分析了一下。月氏人的军队还是有实力的,只不过内忧外患,不敢打而已。现在大秦使团到了,大秦军队又在大河北岸击败了匈奴人,摆明了支援月氏的姿态,这时候乌孙等西域诸国就要慎重了,因为他们一旦失去匈奴人的支援,月氏人肯定要报复,后果不堪设想。
假如乌孙等西域诸国犹豫不决了,而匈奴南路大军又南下与大秦人作战,那月氏人还怕什么?当然尽起大军直扑潴野泽,与匈奴人决一死战。匈奴人有决心与月氏人决战吗?当然没有,大秦人的介入打乱了他们的先期部署,匈奴人肯定要改变策略了。匈奴人的策略怎么改现在无从估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匈奴人绝不会愚蠢到同时与两个强敌作战。
宝鼎听明白了,毛子睿认为匈奴人遭此重击后,河西形势变了,匈奴人的策略也要变了,匈奴南路大军在没有得到其统率左贤王的最新命令之前,不会再打大秦人,以免把匈奴人拖进同时与两个强敌作战的窘境。
宝鼎与众人商讨良久,基本上倾向于毛子睿的判断,于是宝鼎下令,即刻派人赶赴白山、铗口一线,把击败匈奴人斩杀匈奴休旬王的消息告诉月氏人,以便月氏人能够及时调整策略。
“另外给豹率写一份密信。”宝鼎说道,“我大秦使团已经尽力帮助了月氏人,月氏人是不是也应该拿出一个姿态,向匈奴人表明月氏和我大秦之间的亲密关系?这种关系不但有助于月氏解决内部危机,更有助于月氏赶走匈奴人。我想月氏王不会没有考虑吧?”
“公子的意思是不打算冒险了?”司马断笑着问道。
“我主动帮助了月氏人,如果月氏人一点表示都没有,月氏王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把我们当作一群痴儿来对待,嘿嘿……”宝鼎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公子打算干什么?如果月氏王没有表示,他是不是就要联手匈奴人打月氏?不会吧?变脸变得这么快?
宝鼎其实不是这么想的,他想到的是由此可以证明月氏王昏庸无能,那他就要考虑是不是提前打下河西,免得让匈奴人捷足先登。匈奴人占据河西,大秦背后趴着一头恶狼,那就如芒在背,旦夕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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